她知道,他真的会杀了她的。
突然,一丝冰冷的空气挤进胸腔,她剧烈的咳嗽着,而后本能的急喘着气,也咳的越发的剧烈,那种难以言语的疼痛感逼出了她的眼泪。
“来人,备笔墨。”意识仍像是在虚无中飘渺着未定,便见他后退了一步,向门外大声的喊着。
他就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她又咳又喘的狼狈模样。当他的大掌紧紧钳着她白皙的颈子时,她竟然没有挣扎,即使是快要死了,她却还不愿为自己垂死挣扎一下吗?
双手紧紧握着,大力到微微颤抖着,只是他却没有让她发觉。
李罕匆匆的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将笔墨纸砚搁在桌上,然后替他研着墨。
他一甩袖,走到桌旁,拿起狼毫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休书:恶妇秋锦容,侍宠而娇,善妒成性,犯七出之一,休之。
一张薄纸,缪缪数语便定了她的终生。
她呆呆的看着那几个力透纸背的苍劲大字,无力的伸手按在胸口。
好痛,像是刚才被他掐着脖子时,那种无尽的痛楚一样。不,甚至更痛。
他一把抓起纸提在她的面前,光照着薄纸,将一切都映的那么晃眼,令人看不清。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冰玄卿的王妃,男娶女嫁,你我不再有任何瓜葛,你好自为之吧。”
一松手,纸飘零而落,他转身大步的跨出了房门。
她愣愣的注视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那张纸,起身曲膝缓缓跪倒在地,伸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连带的那纸也抖的不成模样,看不清上头的字。
“小姐。”紫儿木讷的走到她的身旁跪下,不知该如何慰劝她,到是自己先无声的哭了起来。
锦容紧紧的抓着休书按在心口,纸被她握的起了一条条的皱绉。她全身轻颤着,而泪却落的无声。
她的梦醒了,那么短暂,什么都没有得到,不管是名誉地位,还是丈夫的疼爱,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家人,她都不知道在何处。
为什么到头来,她还是孤身一人。
老天为何如此折磨于她,是她的命么?她注定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
“小姐。”紫儿扑上来紧紧的抱着她,心疼她无声的低泣,更为她们将来的命运而落泪。她和小姐以后可以去哪里?
将头埋在紫儿的肩头,衣料吸去了她的眼水,却抹不去她心头的失落与苦楚,那种苦涩难言的痛紧紧的钳制着她的心,随着呼吸狠狠的刺着。
抬头,强烈的阳光从洞开的房门投射进来,她睁着泪眼,令阳光刺痛了双眼,看着外头皑皑白雪,心头茫然不已。
一时间,她的心突然感觉空了,不再痛也不再苦,像那片雪一样的苍白。
泪隐去了,她松开抓着紫儿的那只手,反手推开她,在紫儿不知所措的的注视下踉跄的站起身来。
“紫儿,收拾东西,我们走。”干涩沙哑的声音说出平淡的话语,她木然的转身,走进了内室。
紫儿错愕的看着平静的有些令人害怕的小姐,忙起身跟了上去。
第二卷:万事俱伤神
第四十一章、出府
不出一柱香的时辰,锦容便收拾好了行囊。
来到王府只不过短短数十日,她所有的,到了最后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袱。
紫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平静有序的将换洗衣物折叠整齐,然后放入包裹之中,然后又挑了些首饰放了进去,甚至还翻出了几张银票放在了贴身的钱袋里。
她左看右看,小姐都不像是那种刚被人休了的女子。为何会如此平静?她不免有些担心,怕小姐伤心过度受不了刺激而出现了异样,更害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旁,丝毫都不敢马虎。
锦容打开化妆台中间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
那原本是娘留给姐姐的嫁妆之一,原本是一对,姐姐将其中一只送给了她,这也是她最珍爱之物,代表着姐姐与她之间的情义。
将玉镯套入了左手之中,她抚了抚,然后拉下了衣袖遮了起来。
转头,看到被弃于一旁的休书,她伸手拿过铺在妆台上,一只手压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想抚平上头的皱绉,许久后才将它整齐的叠好,收入了束腰之中。
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丝微微散乱,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一副凌乱不堪的模样,便坐了下来,取过玉梳,将一头青丝放了下来,慢慢的梳理通畅,而后用丝带简单的束在脑后。
她又恢复了在秋府时的女儿装束,他说过,从今往后,男娶女嫁,各不相干。
轻施脂粉,虽说不能像以往那般令人惊艳,但至少她的脸色不再那么的苍白,这才冲着铜镜中的自己轻笑起来。
“紫儿,”她站起身来,再看了一眼铜镜,而后转身看向一直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瞧的紫儿,缓缓说道,“我们走吧。”
伸手提起整理妥当的包裹挂上臂弯,随即便被紫儿伸手取了过去挂进了自己的手中,然后站在她的身侧扶住了她。
她冲着紫儿柔柔一笑,两人相视一眼,无语便知对方心意,而后慢慢的走出了房门。
许是她被休的消息此刻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不少下人遮遮掩掩的偷看着她们,看着她们俩人向府门口而去,窃窃私语不断的飘入她的耳中。
如今,她已是一无所有,真的没有人可以伤得了她了。
有些胆大的下人,竟跑到她的面前使眼色,但却被紫儿凶狠的赶跑了。
她不禁笑了起来。
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紫儿也这么凶,如此说来,算是主子的她,也难怪要被人冠上恶妇的罪名了。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着,紫儿紧皱着眉头,一边不停的翻白眼瞪着那些偷看她们笑话的下人,一边问着。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或许,我们可以去找爹爹和大哥,只是我这个做女儿做妹妹的,真的让他们丢尽了颜面了。”她淡淡的回着。
不会痛,真的不会痛了,是心麻木了吗,以至于她怀揣着那。
“也好,这王府真不是人住的地儿,离开了也好,小姐一定又可以恢复到以前那模样的。”
“紫儿,”她的视线飘过,看到了站在花园高处的那个男人。一身墨色的长袍,黑丝顺风飞舞着,高深莫测的脸上始终看不到别样的情绪。
终是要离开他了,只是不管如何,她都回不到以前的那个她了。”
垂下视线,双腿无意识的向前走着,带着她走出这个王府。
当初,她由八人大轿抬着进了这个王府,如今,她却要凄凄凉凉的孤身离开这里,虽然从不曾得到过什么快乐,但她真的想要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当作未来可以替她遮风挡雨,给几许安尉的家。
或许,是她强求了,这原本就不属于她,而现在,她只是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开了而已。
“姐姐这是要走了,”眼前出现了的女人,本是她最不想见的人才是,只是,她却不恨她,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而她却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想假由奚落她来满足自己的一时痛快。
“哦,瞧我这记性,你已经被王爷休了,便不是我的姐姐了,”她上前几步,然后围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啧啧啧啧,可怜啊可怜,原本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却要流落街头了,哈哈,我知道你在京都已无亲人了,你好自珍重吧。”
她轻蔑的斜眼看着她,讪笑着。
“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很快乐,很满足,那你便尽情的奚落我吧,”锦容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她们的命运一样,却还在相互残杀着,“能享受就尽情享受吧,你我的命运最终都是一样的。”
她淡淡的一笑,然后提步越过她的身侧,继续向前走去。
总有一天,冰玄卿会像抛弃她一样的抛弃她的,同为女人,她又何必与她争一时的口舌之快呢。
银月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大门就近在眼前了。
“王妃。”
身后传来两道声音,让锦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到当初她从两个侍妾那里夺过来的丫头正跪在身后。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往回走了几步,伸手将她们俩人扶了起来。
“王妃,奴婢什么都帮不了王妃,奴婢们没用。”两人红着眼眶轻泣着。
“我已经不是王妃了,叫我锦容吧,谢谢你们这些时日来的照料,你们好好保重吧。”伸手抹去一人的泪水,她说着。
“不,在奴婢的心中,您才是真正的王妃,对了,这些请王妃带上吧,虽然不是很多,但却是奴婢们的一点心意。”
看着她们捧在手心里的碎银子,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鼻酸,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咽下了梗在喉头的酸涩。
伸手将她们的手紧握住成拳,让她们自己牢牢的握住了那些碎银。
“还是你们留着吧,我已经带了,你们留着,日后等离开这里的时候,找户好人家嫁了吧,相夫教子,相襦以沫,相携白头,”每说一个字,她都觉得是那般的苦涩难忍,“不要像我一样,只要平平常常便好。”
深吸气而后又是一声长叹,她转身,提起裙摆,急步冲冲的迈出了府门,任由她们俩人在身后声声唤着。
她像是逃一般的奔出了那个大门,而后突兀的停在数十步之远的地方。
挣扎了许久,她终是敌不过心中的执念,缓缓的回身,抬头看着那高悬正中的扁额,以及,面无表情的守卫。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
第四十二章、消息
停停走走,行行歇歇。
在犹豫间,锦容发现她们还是在向边陲溪平镇前进着。
每行一日,她心中的犹豫便加重一分。
她怕,怕见到爹爹、大哥和姐姐时,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述说一切的经过,更怕自己会丢了爹爹的脸面,那时,他们还会认她吗?
或许她真正在怕的,是会被再一次抛弃吧,像是回到九年之前,成为一个被遗弃的七岁女童。
越接近溪平,她们的花销便越大,才八天,她们所剩的银子便已经不多了,眼见着荷包越来越小,锦容也越发的着急起来。
“小姐,不知道还要几天我们才能找到老爷和大少爷。”紫儿问道。
站在床榻旁的锦容直起身来,手中正打着结儿的手也停了下来,心中一声悠然长叹,“我也不知道。”
被紫儿一问,她心头更觉烦乱,干脆放下了手头的活儿,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紫儿,我,不想去找爹爹他们。”
“为什么?”紫儿大惊,瞪大了双眼不解的看着锦容。她还真是越发不了解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我是被休才离开王府的,如今这样去打爹爹,外人该如何议论爹爹他们。一切皆因我而起,却要让爹爹替我来承受他人的骂名,那便是我的不孝。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有何颜面去找他们呢。”
坐在床畔,她不安的搅着纤细的手指,一想到见着爹爹时的场景,心中便如吊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折腾着,越想越是胆怯。
“可是小姐,如果不去找老爷,我们又能去哪儿?”紫儿走到床畔,在她身旁挨着肩坐了下来,“老爷能体谅小姐的,再说了,这事儿也不能怪小姐啊。”
紫儿说着,看着她仍是一脸的阴沉不定,只能换了口气道:“小姐,只怕你被休之事,整个瞿云国都该传遍了,老爷要是知道你被休了也不去找他,这才会令他伤心的,毕竟,老爷可是将你看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些,或许是太在意爹爹对她的好,所以她才会这般的前怕虎后怕狼的,以至于想见到爹爹他们,却又怕见到。
“好了,小姐,我们先去了溪平找到老爷他们再说。”紫儿站起身,利落的将包裹打包扎紧,而后伸手去拉锦容,“我们快些走吧。”
锦容由着她拉着自己匆匆下了楼,捡了几颗碎银付了帐。看着所剩无几的银子,她又开始担心起来。
只怕剩下的这些银子是不够她们撑到溪平了。
两人走在熙攘的街市,穿梭在人流之中。
旧年就快过去,人们都急于备妥年货,好在家中与家人欢度新年,这街上的人自然格外的多。
锦容和紫儿夹杂在人群中,与他们明显有着不同,她们步履匆匆,无暇旁观,只是清新秀丽的模样也总惹来更多的视线。
挂在街道两旁的招牌旗帜随风飘动着,不时的抓住人的视线。
锦容突然停下脚不,转头看向一旁的店铺。
“小姐,怎么了?”
紫儿随之停了下来,不解的转头看着她,看她双眼直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