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本是明少痕的侍女,如今明少痕一死,她要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少了她,容善的身旁又还有什么贴人心呢。
罢了,走了便走了,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女,改明儿个,他寻几个手脚灵利的供她差遣便是了,眼下,还是先寻着药再说。
他扶了扶她的身子,又问道:“你将药放在何处了?”
怀中的人儿却只是咬唇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才又回道:“没有药了,已经没有了。”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握着她双肩的手在倏然间攥紧,捏痛了她,听到她的惊呼声,他才在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霍地松了手,她的身子无力地倒入他的胸膛。
“没药了,你却还将明少痕留下的药方扔掉,萧容善,你到底想要如何?自寻死路么?你放心得下子默?”他一连串的急问,却也问得自己的心隐隐而痛。
她是在一心求死,没有明少痕的药,她还可以活多久,没有人知道,也无人知道她还撑得了几回毒发的痛。
而她,只是闭上了眼,默而不语。
他忿忿咬了咬牙,而后大声向着外头吼道:“来人,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那一声便如惊雷一般,容善靠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传入耳中的那坚定的心跳声,以及,他的急切。
侧了侧头,她将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怀中,泪湿了他的衣襟。
蹭蹭蹭地,从殿外头奔进来了一个小太监,一个扑通跪俯在眼前,冰玄卿看了他微颤的身子一眼,怒道:“快去把太医都给朕找来,快去!”
“是,是。”小太监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奔了出去寻御医去了。
他垂下头来看着将脸陷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还道是她已痛得晕了过去,急忙伸手扳正了她的脸,却见着了她红艳艳的双眼。
“你忍忍,太医立刻便到了。”他搂着她的身子,像是怀抱着孩子一般,紧紧地不敢松开手。
可是,她心中却知晓,御医来了那又如何,他们又有何法子救她,大不了,便是开些滋补的汤药,让她多拖一些日子罢了。
“这是,老天在罚我!”她伸手,缓缓地抚上他环着自己的臂,只是轻柔地抓着他的衣袖,好似,那胸口的痛,稍淡了一些。
她,又熬过了一回。
“老天为何要罚我?”她终是不甘的又说了一句。
他长叹了一口气,仰起了头,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望着那床幔怔怔出神。
是啊,老天为何要罚她,打从她出现的那一日开始,他便不曾对她好过一日,若说受的委屈苦痛,她比何人都多,而他,却显少听到她如眼下这般的说辞,让他还道她是这一辈子都不晓得替自己叫屈了。
原来,她心中还是觉着委屈的。
“是啊,老天还真是罚错人了,过往种种,皆不能怪你,容善,是我们对不住你啊!”他抱着她,轻柔地说着,“秋鸿亭,还在牢里,我将他留给你发落,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只要她能活下去,他愿倾尽天下!
他的身子倏地一惊,对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愕然。
他,为了她,竟可以放手一切。为何事到如今,他才有了这种念头。
双手收紧,他圈着她的身子无助苦笑着。
是他发觉得太晚,还或是他太过于执着,才造就如今的局面,说到底,这罪人,是他。她所受的苦,皆是他造成的。
沉下眸子,他在心中不停的叹着气,不停的求着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只要,让她能活下去。
一个紧紧地抱着,一个柔顺地躺着,当成群的太医赶到之时,瞧见的便是那恬静的场景,静谧到令他们不敢随意出声惊扰了这份平静。
福公公看着床畔的两人,悠悠地长叹,而后上前了几步,弯腰说道:“陛下,御医们都来了,还是让他们先瞧瞧娘娘的身子再说吧。”
他回头,双眼只是淡淡地扫过干站在一旁的众人,而后起身,轻缓地容善放倒在床榻之上,用衣袖细细地拭去了她满脸的泪与汗珠,而后才转身看向众人道:“要仔细替娘娘诊脉,朕等你们回话。”
话说罢,他也未回头,便大步的踏出了内室,在外头的正厅桌旁坐了下来,大有一副等着不走的模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回想着新后初立那一日的传闻,眼下的情景是如何都不像陛下与娘娘之间有隔阂的模样啊。
陛下与娘娘不正是绻缱情深么!
转而望向一旁的福公公,他只是向床榻方向望了望,众人便推攘着聚拢而去,替他们的皇后娘娘诊脉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凌乱
“陛下,请恕臣等医术浅薄,娘娘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只待油尽灯枯,微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风,呼呼而入,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更显阴冷,瞬间吹熄了殿内数支红烛。
冰玄卿呆呆地束手站在那把龙椅之前,耳中,一刻不停的回想着白日里太医的那句话。
果真,连御医都是束手无策,难道这天底下,竟真的找不出第二个明少痕来吗?
不,他不信,想他瞿云一个泱泱大国,还会找不出一个名医来么!
双手紧握成拳,任由着风从敞开着的窗子吹袭而入,不停地熄灭一盏又一盏的烛火。
“皇兄!”
他闻声,只是侧过了头去,看到冰玄胤便站在殿门口,一袭青衫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显得阴沉沉的,看得他的心境越发地暗沉。
“怎如今,连你与我都显得生疏起来了,难道这声皇兄比一声四哥更易出口吗?”
他轻叹了口气,松了手,转过身子一步步慢慢踱向冰玄胤。
“今时不同往日,这皇宫终究是人多口杂,不得不小心,免得落下了什么把柄在有心之人手上,到时臣弟这条命怕是连四哥都护不得了。”冰玄胤站于殿门口,唇畔挂着浅浅地笑意,看着他,双眼之中多了一抹他不喜的疏离。
走到近处,他看着他的双眼,轻叹道:“唉,若是早知得了这皇位,你我兄弟二人也变得如今这般别扭,不要也罢。”
冰玄胤的神色一凛,只是扫了他一眼,随即便又垂下了视线,微侧了侧头,轻叫了一声:“四哥。”
而他却未应,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冰玄胤的肩头,转开了步子,走到了一旁的烛台前,取过大剪修整着烛芯。
“四哥为何还不回宫歇息,时候儿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他回头睨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大剪,双手无意识的一边轻拍着,像是在抚去手上沾的污物,一边说道:“那你又为何还不回府,你明日难道便不上朝了,我可未听到你有告假。”
冰玄胤轻笑了一声,转步走到一旁雕着金龙的梁柱旁,倾身倚着。
“我本也不想进宫来叨扰,不过,福公公派了人来,说四哥连晚膳都没吃,一人便呆在这议事大殿之内望着龙椅出神,求着我来瞧瞧,听听四哥心头可是有什么难以排解的事儿,说了出来,许是作为臣弟的也可替你分担一些。”
冰玄卿转过身,见他懒散的靠着柱子,便学着他的模样,在他对面的柱旁轻靠着,借着幽幽烛火,与他遥遥相望。
两人静默不语,两相遥望,像是忘了要开口,仿若只需望着对方的眼,便能看透对方的心。
“四哥,可是为了四嫂的病?”末了,还是冰玄胤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只望着冰玄卿的模样,他便知道,他的心思,只怕早已不在此处了。只是他想去见的那个人,却又让他难以面对,故而才会懊恼不已的在此处纠结吧。
“玄胤,若是当初,我未动过娶秋鸿亭之女的念头,我与她,是否此生都不会相遇?!”冰玄卿开口问道。
“若是你与她有缘,即便是当初嫁予你的不是她,终有一日,你们还是会纠缠不清的。”冰玄胤垂头看着自己的靴鞋,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复又抬头看向他,“四嫂的病,除了那明少痕,真得能无人医么?”
冰玄卿微仰着头抵着柱子,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不信,瞿云国难道便找不出一个医术高明的能者吗?”
他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御座上头的龙椅,缓缓地走去。
“玄胤,你派些人,无论如何,都得替我找一位名医回来,她一心求死,但我却不能由着她。”一步步地踏上台阶,他慢慢地说着。
冰玄胤侧头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搭上了龙椅黄灿灿的把手,听着他用清朗的声音说着:“若我连她都留不住,这皇位不坐也罢!”
闻言,冰玄胤站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那背对着他的背影,被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四哥,你……”许久,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呐呐地说道:“难道你真如大皇兄说所那般,破了咱们冰家的诅咒。你,爱上了四嫂!”
冰玄卿只是回过头来,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便让他明白自个儿猜中了,他狂放不羈的四哥真的爱上了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他休了之后又再娶的女子,他们这兜兜转转间的浪费的时光又是何等的令人扼腕叹惜。
“四哥,四嫂的病,真得已重到这般地步么?宫里头的御医也个个算是医术高明,他们又是如何说的?”见自家兄长动了真情,作为臣弟的自然也上心了起来,既然那人是四哥真心所爱,那么他自是要一道儿想着法子护着四嫂才是。
“他们道她油尽灯枯,只能等死!”冰玄卿说着,手紧紧地握着把手,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将手中的东西捏成片片。
冰玄胤不语,只是双手环胸,凝神沉思着。
“父皇在世之时,总与我们几人说叨着这皇位是何等得让人无奈,可惜,那时我并未听进心去,反到是大皇兄,他却看得比谁人都透彻。”收回手,冰玄卿仰头长叹道:“如今,他到在外头逍遥自在了,我却是自作孽。”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抚过金灿灿的龙椅,而后退了一步,一端详又退了一步。
“我们一干兄弟之中,确是大皇兄活得最为自在了,也只有他,连皇位都可轻言抛弃,只身远走他乡,眼下,他该是寻到那个女子了吧!”冰玄胤闷笑一声,轻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会派人遍寻名医,四哥也要放宽心才是,若是四嫂……还有孩子需要你照料呢!”
冰玄胤暗自叹息,看着御座上头的人并未回身,只能无奈的接着说道:“我先回府了,四哥早些歇息吧。”
说罢,便转了步子,又望了那道背影一眼,举步迈出了大殿。
身后,脚步声已走远,大殿又恢复了沉寂,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又是一声。
他重重喘息着,茫然间已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呼吸,还是那容善的急喘声。
容善,她,可有好一些。
“嗬——”又是一声的悠悠长叹,在大殿之内幽幽回绕着,久久不息。
还是再去瞧瞧她,否则今夜,他怕是要一夜难眠了!
第二百零四章、绻缱
一股淡淡地香味,萦萦在屋内飘荡着。
那,是宁神香的味道,他年幼之时,总闻到母妃的房里,飘着这一股子的香味。
绕过搁在床前的屏风,冰玄卿悄声踱到了床畔,看着那微锁着秀眉的一张小脸。
她又瘦了许些,那双手,早已不复那时的柔嫩细滑,如今,可真是到了骨瘦嶙峋的地步。
弯下腰身,他在床畔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那张睡颜出神。
她睡得似乎极不安稳,双唇不停地轻声念叨着,即便他不想去听,但那两个字仍是清清幽幽地传入了耳中。
“少痕,少痕——”
他的心,被紧紧揪住了。
是自作孽,果然是自作孽,是他将她逼得远远的,也是他将明少痕逼着上了绝路,断了他们所有的退路,结果到头来才发现,他的后路也被自己三硬生生的断了。
伸出手,抚去她额际泌出的细汗,只是那手却颤得厉害。
若是换得数年前的自己,他绝不会信,自己竟有一日也会如此的害怕,害怕一个女子的离开,如母妃那般抛下他孤苦一人。
“王爷——”
他的手一僵,看向她的脸,然她似乎还沉溺于梦中,难以挣扎。她,可是在叫他?
“王爷,让我走——”
手呆滞了许久,终是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搁在了双膝之上。
她在梦中,仍想着离开他么?他伤她,真得如此之深吗?
是,真的很深。
她被休离之后,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到了溪平,他不得而知,只是再相遇之后,萧善祁、夜如天、明少痕,明柔儿,还有他们的孩子子默,皆是因为他,一个个都离她而去,他伤她又怎会不深呢。
“不,不是我……爹,娘,别留下容善,带我走,带我走……”
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