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歌昏迷的这段日子外界发生不少变化。
落霞殿逐渐走向无人问津同时,后宫其她女子活络了起来,其中刚刚被封妃的金沙称最,后继乃是江部侍郎幺女江美人为次玳。
要说这江美人虽然位阶不高,但奈何后台有着人脉广泛其父江部侍郎撑腰。又因长相娇俏,是以为人异常跋扈,并且近来频频与司凌夜侧妃宫瑶姬交好,后宫之中二人几乎出双入对,姐妹相称形影不离。
而这宫瑶姬本是司凌夜封王时身边一名小妾,后因司凌夜登基为皇,故而受到提拔,本也算是后宫中位高权重之人,怎奈何一年前怀有帝王龙子因奴歌而意外滑胎,致使其一度萎靡不振,不能再担任后宫大任,升成妃位又滑落下来,而今身份是在金沙之下,将将也算得名冠六宫。
如今正在得宠的江美人与其宫瑶姬较好,两人在妃位大量空缺的后宫中,权势可谓如日中天,其她嫔妃见着都要尊称‘姐姐’,且让路而行庥。
近日司凌夜对落霞殿关注越少,甚至将把守侍卫也都逐一撤走,可见是对奴歌果真失了信心。
而这江美人,此时却反倒越加关怀起冷宫如何来。
…………
…………
“姐姐,今儿天气大好,妹妹我可又来叨扰了。”
宫瑶姬扶摇殿门边,一粉衣俊俏少女亭亭玉立倚门而笑,眉宇一粒殷红朱砂,越加衬得她玲珑***天成。
并非夸张富丽堂皇,而是另有别致风格的扶摇殿内阁,此刻宫瑶姬正欲掀开茶盖品茶,听闻呼声,故而抬眼一瞄立在门边的美人,当下放下手中茶杯,改为向那美人招了招手“妹妹哪里话,赶紧进来坐。”
滑胎之后宫瑶姬并不喜好后宫权势,虽被卿别云提拔为淑妃却并不管理后宫,只一心一意留守扶摇殿,长达一年之久的沉寂,几乎都已经使人忘记了这个当年常伴司凌夜左右的存在。
而今不过因江美人风头正声,又与宫瑶姬走近,故而借机在后宫又重现与人前。
艳丽依旧,不过多了几份憔悴,眉宇似含幽怨。
而这幽怨却看得江美人越加畅快满意起来,面上却清脆亲密的笑“姐姐。”
“这几日妹妹都不曾来看望姐姐,我还以为妹妹将姐姐忘了。”
“哪里话,先前还不是生怕叨扰了姐姐清静。”嘴上甜甜从容应着,殿外江美人轻车熟路走进内阁来。
“姐姐好兴致,竟然是在品茶,嗯,竟是最嫩的龙井!”江美人轻轻一嗅,立即道出其中精髓,其茶道可见一斑。
“是因听说近来皇上尤为喜好这口,故而好奇尝了尝。”宫瑶姬说着挥手命宫人去为江美人沏茶来,却被江美人抬手制止。
玲珑娇曼的身影只俯身到宫瑶姬身边来,耳语模样倒像是在姐妹情深,实则讨论话题却是……
“姐姐可曾记得,那昔日为难我表姐的奴歌?”
“嗯?”正欲抬手再度饮茶的宫瑶姬一愣“妹妹说什么呢?”
“我表姐夏婉啊,昔日那奴歌曾为皇上选妃,当面要我姐姐掌上起舞,岂有此理!?”
“哦”宫瑶姬似是想起什么应了一声“听说那件事的确闹过风波不少。”
“就是!后来她还有说什么十六岁以下的女子不得入宫?”说着似是不忿哼了一声,继续道“她以为她是谁?而今我不还是入了宫来,并且荣宠正盛?”
宫瑶姬在一旁不动声色斜视一眼江美人,附和道“如此说来,这奴歌委实可气,竟然与妹妹如此作对,连妹妹的表姐都要戏弄,果真……”
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余味悠长,似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正是!”江美人似是正为此事而来,听闻宫瑶姬有帮衬自己的意思,当下直言“我听闻那奴歌昔日也曾害的姐姐意外滑胎……”
说着眼风小心翼翼瞄向宫瑶姬,见其并无多少变化,试探继续道“如今看来,你我姐妹二人均是受过此人捉弄,尤其苦命了姐姐,倘若那孩子真的生了下来,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那都是……”
‘呯!———’
青墨色茶盅竟被宫瑶姬徒手捏碎,滚烫的茶水届时飞溅出来,烫的其手背迅速红起,隐约可见细小水泡。
江美人一见这阵仗届时噤声,只安静立在一边,拿眼斜视宫瑶姬。
“妹妹,过去的事,当下还是莫要再提了罢。”说话间将烫伤的手掌甩了甩,转而举目望向窗外,悠悠道“妹妹来此,到底是为何?”
“呵呵。”江美人笑意忽然有些幽冷起来“合作,我来此,姐姐不应该早就明了的么?”
…………
…………
又是半月,深秋已至,落霞殿而今成为真正的落霞,无人问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将夜,月色寂寥。
清华冷宫殿前,一白衣女子随意披散及腰长发,仰天对月,轻轻缓缓低吟浅唱。
轻曼的声线空灵婉转,带着与世隔绝的忧伤,凉到人骨子里。
孱弱的女子抱膝坐在树下,晚秋时节,她头顶原本茂密的梧桐树,此刻落叶颓废簌簌,光秃萧条的树枝,越发干净冷清起来。
苍穹月光轻轻扬扬播撒,穿过梧桐枝叶,渡在白衣女子身上,越加圣洁冰冷。
女子探头望向树梢一月,眼底似是因想起什么而划过一抹浅浅的笑意,如孤鸿,动人心。
只可惜,这般天人之姿倾城一笑,被锁在专门埋葬粉红骷髅之地,无人欣赏。
“月。”女子望天樱唇一勾,站起身登上树下一块巨石,伸手似是想要去摘那空中净月亮……
幼稚的动作,却是至极纯净不容玷污。
怎奈何明月高天遥遥不可触及,纤纤手臂极力伸到最长最远,最终脚下一滑,人影倏然自磐石跌落下来。
“月,月。”
‘噗通’一声坠地,有些委屈的轻哼,抬手揉了揉被摔疼的腰身与手臂,扁嘴。
‘咔嚓———’
“谁?”听闻身后树枝被踩断声响,白衣女子倏然回眸,而后立即自地面爬了起来,迅速站好,努力摆出一副孤高无畏模样。
只是水眸大眼隐隐透露着些许不安,极力四望出卖了她的伪装。
身后,夜风簌簌,不见半分人影。
“不出来么?”女子俏皮歪了歪头,似是察觉来者没有恶意,故而纤指嬉笑点上朱唇呢喃“不出来,我就喊了哦?”
幡然如蝶起身,白衣如雪闪耀月光之下,女子眨着精灵般清水双眸,兀自的笑。
轻灵围绕偌大梧桐树绕了一圈,依旧未见人影。
“奇怪呢,明明听见了啊。”
搜寻未果不觉失神喃喃,等了半响不见动静,女子似是放弃寻找,转为掬起自己一缕乌发把玩,重新坐到树下举目再望苍穹。
原本皎洁的月色,兀自被乌云掩住半边光华,大地阴暗油然而生。
“你方才,唱的什么歌谣?”
寂静,直到死寂仿佛要融进骨子里时,身后蓦然一声低沉幽幽传来。
女子明明听见身后有人问话,她却故意扁嘴当做没听见,继续一心一意望天。
“奴歌,我问你话呢。”树后那人不急不缓走了出来。
“奴歌?”白衣女子终于好奇扬眉,一本正经道“‘奴歌’是什么东西?好吃的梨花糕点吗?”
白衣如浪,女子肌肤精致塞玉,她疑惑回过眸来,一双眼对视上他的深邃,像是极端的碰撞,至纯至暗的对比,刹那涤荡人心。
干净到仿佛能包容世间尽数肮脏,是这样一双纯洁无垢的眼,如孩童。
司凌夜原本正欲举步靠近她的步伐蓦地停了下来,颦眉意味不明看她。
—————
疯子
“深秋居然还穿的如此单薄,也不知你那丫鬟是如何照顾你的。”
说话间司凌夜解下自己外衣欲为她披上,却被后者躲避开去。
“怎么,不愿意穿?那你身子还虚……我命令你立刻回到房去。”
他故意冷着声线命令她,明明是关怀,却非要用如此强硬的语气。
“铃铛说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珉”
“什么?”
“铃铛的话我一定要听!”半响后,她又似想起什么,不禁有些嗔怒“还有啊,方才你凭什么说我?”
“凭什么?囔”
“对啊!就算是铃铛让我穿衣服,她还得先给我一块糖吃呢!你这人两手空空,凭什么命令我?”
“给,糖吃?”他愕然,反应片刻后又觉得自己是被戏弄,故而冷颜“奴歌,你别不知好歹,我这可是为你好!”
“一口一个‘奴歌’你叫谁!?你这人真讨厌!”她直言不讳的冲撞他,而后似是觉得报复不够,想要故意气他,故而扭头向他扮了鬼脸,刻意将舌头伸长,含糊道“吓死你!”
“你!”
“不过话说回来……”
清冷的声线仿佛不属于人间,独特纯净如风,稚嫩如孩童,尾调上扬的反问语气却又魅惑到人骨子里。
“你是谁?”
“什么?”
“你干嘛凶神恶煞的瞪我?我招惹了你么?”
司凌夜冰凉指尖在这一刻几不可闻一颤。看着这样过于纯净的她,霎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眸子微凛,他压低声线嘶吼如兽“奴歌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你这人真奇怪……我初来乍到,你就是这么招呼我的?”
“初来乍到?”司凌夜蓦然想要冷笑,他抬眸,冷冷睨视月光“对月思人,你对朕装傻充愣,莫不是想逃避责罚?”
“月亮漂亮,我赏月与你这疯子有什么关系?”
疯子?
她竟然敢如此说自己?
“你这女人,找死!”
好不容易,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她,而今却是换来如此责怪?
深宫之中女子妒忌尤为可怕,恐防护她不周,于是听了别云的奉劝,将她放到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来保护,而后蒙蔽人视听,故意一批批撤走她身边守卫之人,改为每每夜深自己亲自来看她,可……
只能换来她的仇怨吗?
就像是现在这样,她瞪眼薄怒看着自己,而后张口似是挖苦说“你这人好讨厌!!”
好讨厌?
她竟然又说自己讨厌?
“我是讨厌,那你还想喜欢谁!”
眸子一霎冷了下来,像是为了挽回一点点颜面,下一刻不假思索伸出手去拽她衣襟,将她提到身前。
倘若是曾经,这样探出手去的动作一定会是掐住她脖颈,而今……浑然不知的改变,便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像是生怕伤了她,像是……
司凌夜在一边有些疑惑看向自己手掌,颦眉。
自己这是怎么了?
手上攥紧她衣襟的动作有些颤抖,不知是因自己气愤,还是因她给自己陌生之感所致。
“你放手!”
眼见自己怒喊反抗无效,奴歌拧眉,当下借着身后磐石高度一跃而起,抬脚便踹。
玉足轻巧利落抬起,干净而果决的动作直奔司凌夜胸膛……
后者未曾设防,由于惯力不禁诧异向后退去半步。
站稳后垂眸但见锦绣龙袍胸口,登时多了一个小巧的脚印。
司凌夜眸子意味不明闪了闪“你,竟敢踢朕?”
像是不可置信般,明明黑漆漆小脚印近在胸前,他却还是执意反问。
钳制在衣襟的力道已经撤去,奴歌‘呼’的站了起来,像是凶悍的小老虎般掐腰“踢你怎么了!你再敢放肆对我,我还要打你呢!还有!……”
纤指不怕死指向司凌夜眉心,却又感觉自己身高海拔不够般,左右看看,而后再度跳上梧桐树下磐石,居高临下瞪他。
“你这人不仅讨厌!而且脑子也不灵光!刚才本姑娘那不叫踢,叫‘踹’!懂么!”
耳边清亮无比的叫嚣,底气十足没有半分做作。
司凌夜缓缓抬起头来,黑眸如湖,潋滟睨视着奴歌。
月光下,梧桐树边,她这只凤凰,跋扈竟是如此动人。
白衣如蝶随风荡漾翩飞,青丝恣意披散,亮如瀑布垂至腰际,她昂着螓首喋喋不休叫嚣,美艳而疏离。
是的,一身如练月华披在她身上,圣洁光辉,尽是如仙疏离……
“给朕下来!”
她本就空灵出尘,如今身在夜色下,站在磐石之上俯视自己,纯净的令他越加不安。
“快下来!”
司凌夜伸手去拽奴歌手臂,后者却是一声不满轻哼侧身避过“神经!凭什么听你的!”
举步,微微向身后错开半步……磐石菱角突兀,奴歌一时站立不稳,猛的向后倒去……
此刻司凌夜与她距离堪称近在咫尺,看见她趔趄他几乎颦眉下意识去接,却在眼见即将揽她入怀之时想到什么,猛的停下动作,眼睁睁看她摔倒在地面。
凝白的额角不禁擦上粗粝梧桐树根,丝丝缕缕渗出殷红来。
奴歌扁嘴,水汪汪大眼尽是委屈。
本是想要借此机会给她些惩戒的,可被她如此指责的瞪着,内心却又不安起来。
“咳,方才我……”
“坏蛋,我要离你远远的!”奴歌丝毫没有身为女孩子家矜持,自顾自起身,随手揉揉摔疼的屁股,‘哎哟’倒吸着冷气,一步三摇晃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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