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尸体啦!”楚楚窝在他怀里笑着,“我想送给她一套人骨架子。”
“……!”
萧瑾瑜瞪大了眼睛看着正为自己这个好主意兴奋不已的楚楚。
“我给她讲九大神捕的故事的时候,她总听不明白我说的那些骨头的名字,我送她一套人骨架子,她摆到屋里多看看就能明白啦!”
人骨架子,还摆在屋里……
“楚楚……”萧瑾瑜已经有两个月没跟楚楚说过“不”了,一句话想了好一阵子,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委婉到不辨原意的程度了,“湘儿是个姑娘家……”
“我知道,她的脸皮比你的还薄呢!”楚楚抿嘴直笑,“我一说吴江这两个字,她就能羞得脸红呢……我一定给她找副好看的女人骨头架子,不然她肯定不好意思看!”
萧瑾瑜被她最后一句狠噎了一下,啼笑皆非,“楚楚……你就不怕吓到她吗?”
楚楚眨眨眼睛,一脸无辜,“一把骨头,有什么吓人的呀?”
“楚楚……再想想,送点别的吧……珠花簪子,胭脂水粉,什么都行……”
“唔……对啦,她说过想学炖汤来着,没人敢教她,我就教她炖汤吧!”
“好……”尽管萧瑾瑜并不情愿让她在这个时候下厨房,但总比任由她给萧湘送副骨头架子的后果好得多,“当心身子就好。”
“好!”楚楚抚着萧瑾瑜仍然瘦得骨骼突兀的身子,想着前些日子这个人拖着那么病弱的身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心里既疼又暖,“王爷,你想吃什么,明天我给你做。”
“不用,你好好吃饭就好……”萧瑾瑜轻轻吻在她额头上,“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一块儿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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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临盆是在十月初,稳婆早在一个月前就从宫里请来了,叶千秋也再三确认过,楚楚的身子完全经得住分娩,可谁也没想过,到了该动手接生的时候,安王爷守在娘子身边就是不肯出去。
“王爷,”楚楚已经疼得意识模糊了,稳婆急得一头汗,就是不敢动手,“您就到外面歇歇吧……产房不吉利……”
萧瑾瑜狠剜了稳婆一眼,“是本王不吉利,还是王妃不吉利,还是本王的孩子不吉利?”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萧瑾瑜一手给楚楚紧攥着,一手怜惜地擦着楚楚脸上的汗水,手上的动作和看向楚楚的目光都极尽温柔,说给稳婆听的话却冷硬如铁,“你要么在这儿接生,要么出去领死,自己选吧。”
“是,是……”
稳婆只得全当萧瑾瑜不存在,到底是一把老手,就是百般紧张之下也没让楚楚吃什么苦头。
即便如此,听着楚楚接连不断的呻/吟声,萧瑾瑜还是一直悬着一颗心,明明紧张得手心直出冷汗,还在温声细语地安慰着楚楚。
一直听到一声细弱的啼哭,萧瑾瑜那颗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才算落了回去,感觉到楚楚的手倏地一松,萧瑾瑜反手把那只脱力的小手握住,也不顾有稳婆和打杂的丫鬟在场,俯身在她疼得发白的嘴唇上轻吻,“辛苦你了……”
见楚楚目不转睛地看着稳婆怀里的孩子,萧瑾瑜忙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
“恭喜王爷,恭喜娘娘,”稳婆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楚楚身边,“是个小王爷!”
萧瑾瑜轻抚着楚楚满是汗水的额头,“谢谢你。”
楚楚盯着襁褓里那个眯着眼睛直哭的小家伙看了好一阵子,“王爷……”
“嗯?”
“他怎么一点儿也不好看呀……”
萧瑾瑜本来眼眶都发红了,结果被她一句噎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哪有当娘的见着儿子第一句话就是嫌他难看的呀……
稳婆也被楚楚这句逗得差点儿笑喷出来,见萧瑾瑜噎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插话道,“娘娘,小孩儿生出来都是这个模样……奴婢在宫里接生这么多年,小王爷可是数得着的漂亮孩子啊!”
萧瑾瑜抚着她的头顶,好气又好笑,“听见了吗,不许嫌我儿子难看……”
楚楚美滋滋地笑着,“好像是挺好看的……”
“什么好像……就是好看。”
“嗯……”
☆、109满汉全席(一)
自从萧瑾瑜的儿子出世;整个安王府就没消停过。
不算那些借着小王爷出世的名义上赶着来巴结讨好萧瑾瑜的,光是这小家伙大病小病不断,就把这对爹娘和府上那个暴脾气的大夫折腾的不轻。
萧瑾瑜担心是自己身上的病传给了儿子,叶千秋却一口咬定,萧瑾瑜身上没有一样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小家伙体弱多病多半是因为这一胎本来就不稳;能生下来个活的就已经很难得了,何况男孩小时候本来就容易生病。
叶千秋说得轻松;小家伙却难熬得很,奶还吃不利索就开始扎针吃药;一样病刚好就又接着染了下一样,又开始一轮扎针吃药。
小家伙很是安静乖巧,极少哭闹;叶千秋给他施针的时候,小家伙总是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叶千秋,时不时地还对他笑笑,常常把见惯生死的叶千秋看得下不去手。
孩子越是乖巧,楚楚就越是心疼得厉害,不肯把孩子往奶娘手里交,萧瑾瑜更是提心吊胆,小家伙一病他就闭门谢客,实在是非他不可的事也将就着在一心园的书房里处理了。
萧瑾瑜从没试过这样放手公务,真放开手了才发现,安王府门下的人个个都是属骆驼的,越忙活越来本事,一段日子忙下来就成了习惯,连景翊都能同时接手三五个案子,除了堂审过程惨不忍睹之外,基本案情还是可以搞得一清二楚的。
萧瑾瑜几天不过问公务,这些人照样忙而不乱,萧瑾瑜才得以安心地陪着儿子,亲手给他喂药,给他洗澡,和楚楚一块儿哄他睡觉。
在这小家伙满月的时候皇上就给他赐封了成郡王,小家伙排在清字辈上,萧瑾瑜给他取了个平字,不求他有多大作为,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清平一岁生辰之前正在发烧,萧瑾瑜也没心思折腾什么酒宴,赵管家却说满月酒就没摆,百日酒也没摆,再不摆周岁酒,孩子就一点儿喜气都沾不上了,以后更容易被邪气缠上。
萧瑾瑜不信这个邪,楚楚却信,萧瑾瑜也就答应了,只跟赵管家说请几个亲戚朋友就好,其他随意。宾客名单是吴江把关的,萧瑾瑜看都没看,于是清平生辰前夜家丁来报萧玦冷嫣求见的时候,萧瑾瑜被刚送进到喉咙口的那口茶水呛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萧玦和冷嫣的来意很明确,来参加酒宴,顺便送来个很实惠的大礼。
萧玦恭敬而清浅地笑着,“七叔府上什么都不缺,我和嫣儿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听说平儿身子不太好,想着也是时候把顾先生还给七叔了。”
萧瑾瑜这才留意到,站在冷嫣身后的顾鹤年身上穿着一件艳红的袍子,袍子胸口位置还有个用金丝线绣出来的变了形的寿字,一把白胡子编成了麻花辫,用一根红丝带系了起来,在辫梢上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往那儿一站就像足了一件用红纸包好的寿礼,喜庆得很。
一看就是只有冷家女人才想得出来并干得出来的事儿。
跟萧玦和冷嫣相处久了,顾鹤年没少被一肚子坏水儿的冷嫣拿来寻开心,起初还顾念这是将门之后又是郡王之妻,后来被欺负得频繁了,萧玦还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就不跟冷嫣客气了,顾鹤年毫不留情地瞪着冷嫣的后脑勺,在冷嫣耳边压低了嗓门嘟囔道,“你这卸磨杀驴的臭丫头……”
冷嫣回头嫣然一笑,“急什么,不杀你,就给你换个磨,接着干活。”说着还笑眯眯地揪了揪垂在顾鹤年下巴上的白麻花,“好好干。”
萧瑾瑜不得不承认,这份礼实在送到他心坎上了,他先前确实动过另请高明的心,可想找到一个比叶千秋医术再好的大夫着实不易。
萧瑾瑜向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对着冷嫣干瞪眼的顾鹤年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犬子就拜托顾先生了。”
顾鹤年忙站出来回礼,“王爷客气……都怨小徒学艺不精,老朽责无旁贷……”
冷嫣跟着顾鹤年去卧房看孩子,萧瑾瑜在厅中坐着,看着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的萧玦,禁不住问道,“身子好多了吧?”
萧玦笑得有点儿发涩,“顾先生已尽了全力,还是只能病得少些,其他……”萧玦目光微垂,无奈地看看自己仍然瘫软在轮椅里的身子,“我倒是习惯了,只是辛苦嫣儿……”
萧瑾瑜微微点头,萧玦这样的心情他比谁都清楚,但到底还是只能说一句,“好好调养。”
萧玦点点头,收敛笑意,轻轻蹙眉,“七叔,我来还有一事。”
萧瑾瑜微怔,“嗯?”
萧玦用不太灵便的手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萧瑾瑜,萧瑾瑜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还没看到内容,只扫见那片熟悉的字迹,就皱着眉头把信纸塞回了信封里。
看着萧瑾瑜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萧玦小心地问道,“七叔……这是六叔上个月找上门来,让我转给你的,他说你要是再不搭理他,他就要找到你府上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萧瑾瑜淡淡然地收起信封,“你这次来京,不光是为了平儿的生辰吧?”
萧玦苦笑,“不瞒七叔,请柬是来京途中收到的……这次来京是为了一份皇差。”
萧瑾瑜微微点头,没追问,只道,“京里不比江南,你和嫣儿就先住在我府上,免生是非。”
“多谢七叔。”
萧瑾瑜莞尔,“该我谢你们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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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回到房里就发现,小家伙对萧玦和冷嫣的这份大礼很是受用,躺在顾鹤年怀里,小手抓着顾鹤年的白胡子玩儿得不亦乐乎,还直往嘴里塞。
冷嫣见萧瑾瑜进来,知道萧玦一个人等在外面,便一拜而退。
“王爷……”顾鹤年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可怜兮兮的胡子从小家伙嘴里救出来,“小王爷身上别的毛病倒都好说,只是生有心疾,此生都要小心调理。”
萧瑾瑜轻轻点头,这话在叶千秋第一次来看这孩子的时候两人就听过一遍了,听到顾鹤年说其他毛病不碍事,两个人反倒安心了些。
楚楚从顾鹤年怀里把儿子抱过来,温柔地笑看着还在恋恋不舍地盯着顾鹤年那把胡子的小家伙,“他可比王爷乖多啦,肯定能调养好。”
萧瑾瑜窘了一下。
在孩子生病这件事上,楚楚远比萧瑾瑜要乐观得多。刚知道这小家伙天生就有心疾,恐怕要吃一辈子的药,还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萧瑾瑜惊得差点儿病发,楚楚错愕过后却来了一句,身子再差也比他爹强吧,他不过是心脏有问题,他爹可是五脏六腑没一块儿好地方,她能把他爹养得好好的,肯定也能把他养好。
就这么一句,愣是把萧瑾瑜满心的悲哀瞬间烧成了灰,化成一缕黑烟飘没影了。
之后楚楚就总拿儿子跟萧瑾瑜比,总结下来就是儿子吃饭比萧瑾瑜乖,睡觉比萧瑾瑜乖,吃药都比萧瑾瑜乖,搞得小家伙学会喊爹之后,紧接着清清楚楚地蹦出一句“爹不乖”,弄得萧瑾瑜哭笑不得了好一阵子。
顾鹤年看着明显跟两年前大不一样的楚楚,那会儿这小丫头就只会站在一边抹眼泪,他原本还担心这话说出来又要惹得她哭一场,没成想居然听见这么一句话,要不是顾念萧瑾瑜那层薄如蝉翼的脸皮,顾鹤年一准儿要笑出声来。
“王爷娘娘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
这丫头脸上甜甜的笑容和清亮的嗓音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谢谢顾先生!”
“娘娘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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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鹤年给清平施了一套针,小家伙当晚就退了烧,在楚楚怀里睡得格外安稳,萧瑾瑜放下心来,就去书房处理又积压了几日的公务。
他虽然已经两年没有亲自接手案子,但考虑到他自己办案还偶尔会有疏漏失察的时候,所以凡是牵涉人命或牵系重大的案子他还是会过过目,如有存疑,照样发回重查。
几日下来,案卷又堆了满满一桌子。
萧瑾瑜刚坐到书案后,手还没碰到案卷盒子,半启的窗子倏然大开,一抹月白色闪进来,在暮秋夜晚的凉风吹在萧瑾瑜身上之前悄无声息地关了窗子,掸了掸衣服上的薄尘,落座在窗边的椅子上。
书案上的灯焰纹丝未动。
这人轻功不及景翊,武功深度和毛病广度却远在景翊之上。
萧瑾瑜不看也知道是谁,不禁无声轻叹。
窗边坐着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身月白华服,领口滚着轻软的银鼠毛边,肤色白皙柔和,一张带着清晰恼意的脸棱角分明,五官深刻,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搭放在小腹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