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如若获罪,同党当如何论处?”
皇上客客气气地笑着,“薛太师还剩哪个同党没自己收拾干净?”
“十娘。”
一直坐在一旁静得像幅画一样的萧瑾瑜突然身子一僵,十娘虽是受薛汝成胁迫,但到底是亲手做了触犯刑律之事,就算旁的都不算,单单是私自将宫中消息通与宫外男子,就足够死上几回的了……
萧瑾瑜还没开口,就见皇上一脸茫然地看着薛汝成,“十娘是谁?”
薛汝成一愣。
皇上转头看向身后的一群人,“谁知道十娘?”
一群人齐刷刷地摇头。
楚楚刚想说话,就被景翊一把捂住了嘴。
薛汝成脸色微沉,“就是皇上的十姑母……”
皇上像是搜索枯肠了一阵,才道,“记不得了……朕回宫让人查查,有这个人的话就按律惩处,要是查无此人,就只能再给薛太师加一条欺君之罪了。”
“皇上……”
不等薛汝成说完,皇上就扬声盖过了薛汝成的声音,“大汗,宫中酒宴已备好了,剩下的都是好事,还是到宫里边吃边谈吧。”
阿史那苏乌巴不得赶紧躲开这些文官落在他身上的满是友善笑意的目光,实心实意地说了声好。
“冷侍卫。”
冷嫣一步站出来,英姿飒飒,威风凛凛,“在。”
“朕刚才允你的事儿……”皇上一脸同情地看了薛汝成一眼,后退三步,“待会儿在这里办就行了。”
“谢皇上。”
“嗯……”皇上扫了一下在场的人,目光落在楚楚身上,“安王妃留一下,给冷侍卫帮帮忙。”
楚楚愣了愣,“帮什么忙呀?”
“一会儿冷侍卫会告诉你……”皇上看了看楚楚怀里还在昏睡的清平,“景翊,你把成郡王送回安王府,速去速回。”
“是。”
“其余诸位卿家随朕回宫议事。”皇上略带歉意地看向仍满面病色的萧玦,“吴郡王,你既已出任兵部尚书,也劳你辛苦一下了。”
萧玦微微颔首,“臣遵旨……”
“大汗,请。”
“皇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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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瑜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透了,回到安王府又召了吴江几人,在十诫堂忙活到后半夜才回房,还没进屋就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
“王爷,你回来啦。”
楚楚听见木轮压过地面的声响就跑了出来,把萧瑾瑜迎进屋里,从窗下的小火炉上捧下一个砂锅,盛出一碗热腾腾的山药排骨粥,送到萧瑾瑜手里,坐到他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有点儿烫,你慢慢吃。”
萧瑾瑜偶尔会因为公务或庆典进宫赴宴,一定是只喝几杯不得不喝的酒,吃的东西一口不碰,回来要是不吃点什么温热的东西填补一下,那几杯酒一准儿会让他胃疼到第二天晚上。这种时候楚楚总会提前熬罐粥或炖锅汤,放在屋里的小火炉上热着,他一回来准能有的吃。
萧瑾瑜舀了半勺送进嘴里,熟悉的鲜香,再加上眼前这人熟悉的笑脸,萧瑾瑜恍惚间有种错觉,好像先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一片静好。
楚楚把胳膊肘撑在桌上,一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吃东西比人家弹琴还好看的人,一直把萧瑾瑜看到不敢张嘴了。
“楚楚……”萧瑾瑜并不打算放弃这碗粥,所以只得随口找点什么话说,来打断她对自己的观赏,“皇上留你在牢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楚楚坐直了身子,“就是皇上怕把薛太师关在牢里他会再耍什么心眼,答应冷侍卫让她在那间牢房里就亲手处决他,也算是替吴郡王报仇……我就负责验验薛太师死透了没有。”
萧瑾瑜轻轻点头,方才在宫里议事的时候已说到这事了,萧玦还一直悬着心,直到冷嫣毫发无伤地前来复命才把眉头展开。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验……”楚楚漫不经心地把目光落在萧瑾瑜手中的碗里,“冷侍卫就跟剁排骨一样把薛太师砍成了好几块,这样怎么可能死不透嘛……”
看着碗里剁得小巧精致的排骨,萧瑾瑜犹豫了一下。
“她倒是砍得痛快,我还得在那儿把薛太师一块儿一块儿拼起来缝好,放到棺材里送到薛府去……要不是排骨早就剁好了,我回来那么晚,肯定来不及给你熬粥了。”
萧瑾瑜毫不犹豫地把勺子放回了碗里,“楚楚……你还没吃晚饭吧?”
楚楚摇摇头,指指桌上的砂锅,“这么多粥,你肯定吃不完,我吃剩下的那些就行啦。”
“过来。”萧瑾瑜把楚楚叫到身边,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拿起勺子在粥碗里舀出一块排骨送到她嘴里,“以后不许这样……趁现在还不那么难受,能多吃点就多吃点,过些日子万一难受起来也有力气扛着。”
楚楚一张小嘴被那块排骨塞得满满的,只有向萧瑾瑜甜甜一笑的余地。
萧瑾瑜把剩下的大半碗粥一勺一勺地全喂给她,楚楚吃饱了还赖在他怀里不肯下来,搂着他的脖子,在那张血色淡薄的脸上亲了又亲。
萧瑾瑜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每次她想有些什么所谓的不情之请的时候,总会先拿出这副撒娇的模样来粘他一阵子,其实她只要张个口,萧瑾瑜一般都不会拂她,“有话直说……我困了。”
这人果然有话,“王爷,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
“我回来之后去顾先生那里看平儿和乌兰,乌兰跟我说,她想她娘了,还问我,她爹什么时候带她回家……”楚楚抿了抿嘴,轻皱眉头,认真地看着萧瑾瑜,“王爷,乌兰才四岁,现在就让她跟她爹娘分开也太可怜了,你能不能跟大汗说说,让乌兰先回突厥住着,等她和平儿都长大了,再让平儿把她娶来?”
萧瑾瑜一时没点头也没摇头,楚楚说的确实合情理,却也确实不合礼法,哪朝哪代都没有把已经送进门的和亲公主再放回娘家养着的先例。
楚楚见萧瑾瑜没反应,抓起萧瑾瑜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王爷,乌兰要是咱们的孩子,你肯定也舍不得把她一个人仍在别人家里。”
萧瑾瑜摸着楚楚刚被他喂鼓的肚子,无声苦笑,别说是把孩子扔在别人家里,就是如今把清平交给顾鹤年,就住在后院里,他也放心不下。
“好……我想想办法。”
“谢谢王爷!”楚楚一句话喊出来,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王爷,我回来的时候十娘和穆遥都走了,赵管家说是唐捕头带他们走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没留个话。”
萧瑾瑜轻轻点头,“是皇上的意思……京城里认识十娘的人太多,十娘身份也特殊,未免再惹是非,还是走得越远越好……穆遥会照顾好她。”
听到身份二字,楚楚想起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只是先前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痛痒,现在一切都消停了下来,这个问题又显得值得一问了,“王爷……你既然不是皇帝的儿子了,那以后还喊你王爷吗?”
萧瑾瑜浅浅叹气,点了点头,“皇上说我的爵位是道宗皇帝封的,我不曾犯十恶不赦之罪,他改不了……他倒是准我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掌管三法司的事。”
楚楚眨眨眼睛,“那你还想再管吗?”
“还没想好……先把这个案子办完再说吧。”萧瑾瑜在楚楚腰底上轻轻拍了拍,嘴角微扬,“我答应了你的事,你也帮我办件事。”
一看萧瑾瑜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好事,楚楚答得毫不犹豫,“好。”
萧瑾瑜浅浅笑着,“皇上下旨给萧玦和冷嫣赐婚了,三天后就办喜事……冷嫣从将军府出嫁,萧玦的官邸还没收拾好,就先把冷嫣娶到王府里暂住一阵,我这几天脱不开身,你可愿意帮他张罗一下?”
楚楚的眼睛里顿时喜色满溢“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大汗怒刷存在感……欺负萧玦欺负久了,赏他个官当,也好养活冷女王嘛~
这两天焦头烂额战钢混考试,评论稍晚回复,菇凉们不要抛弃我啊~!
☆、满汉全席(二十)
萧玦的彩礼是连同赐婚圣旨一块儿被皇上送进将军府的;成亲的前几天萧玦既要养伤又要恶补兵部的公务;冷嫣一直在王府里陪他;出嫁的一堆琐事全由冷夫人和身怀六甲的冷月帮她操办了。
要是让冷嫣自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莫名其妙的礼数她一样也不稀罕,萧玦答应跟她拜堂就足够了;可这是皇上赐的婚,不搞足了排场就是不待见皇上的面子;用宫里的话说就是大不敬。冷嫣原本就是皇后宫里的侍卫长,绝不会傻到在自己的好日子里平白给自己找晦气,也就任由别人帮她张罗了。
萧瑾瑜赶着在阿史那苏乌启程返回突厥之前处理完薛汝成留下的烂摊子;忙得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只是让楚楚代他给萧玦送去了几口封好的大箱子;据说里面放着十万两黄金,是六王爷萧瑾璃提前送来的份子钱。
楚楚没去扰他,跟赵管家一块儿里里外外地忙着张罗萧玦的婚事。布置洞房的时候,楚楚提议拿张大红纸,让王府里的每个人都写句吉祥话,贴在洞房里,为命途多舛的萧玦赶赶晦气,阿史那苏乌也兴致勃勃地来凑热闹,一边嘲笑吴江写的“早生贵子”,一边大笔一挥,无比骄傲地在吴江的字旁写了个硕大的“六畜兴旺”,楚楚就这么原汁原味地贴到洞房里了。
成亲当日,冷嫣的花轿是被曾在她手下当差的四十名皇宫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护送来的,四名陪嫁丫鬟两前两后地跟着,不时地往半空中撒起宫中温房里送来的凤凰花花瓣,宫里派来的乐师一路吹吹打打,引得无数老百姓夹道围观,比公主出嫁还要热闹。
排场做得足,俗礼倒是省了不少,萧玦不能喝酒,拜堂之后直接进了洞房,一众宾客就由萧瑾瑜出面帮他待着,萧瑾瑜就拿着楚楚帮他兑好的凉白开一桌一桌地敬过去。
萧瑾瑜最先敬了阿史那苏乌,阿史那苏乌喝过之后就兴致勃勃地跟景翊学划拳,等萧瑾瑜把上百位客人敬过来,再回来找到阿史那苏乌的时候,这个号称千杯不醉的人已经快输到桌子底下去了。
景翊被萧瑾瑜瞪了一眼,识时务地一溜烟飘走了。
“安王爷……”阿史那苏乌支着一张红彤彤的笑脸,使劲儿拍了拍萧瑾瑜的肩膀,手劲儿大得差点儿把萧瑾瑜拍到地上去,“我家丫头交给你,放心!”
萧瑾瑜黑着脸,用足了力气拨开阿史那苏乌的手,“我不放心。”
“唔?”阿史那苏乌随手扯过一把椅子,盘腿坐到萧瑾瑜对面,“议和的事儿不都定好了吗,只要我当大汗一天,突厥就一天不招惹你们……你还想怎么放心啊?”
萧瑾瑜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低声道,“这个给乌兰,让她随身带着。”
“你家儿媳妇,你自己给她不就行了嘛……”
萧瑾瑜不理他说了什么,把玉牌塞到阿史那苏乌手上,“把这个给她……你明天启程的时候带她一块儿回去吧。”
阿史那苏乌看着手里的玉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萧瑾瑜说的是什么意思,“噌”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睁圆了眼睛看着面容清冷的萧瑾瑜,“你……你刚才说什么?”
萧瑾瑜云淡风轻地道,“我说府上孩子太多,我养不过来……你先带回去吧。”
阿史那苏乌被酒劲儿冲得发晕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比谁都舍不得扔下这个才四岁大的女儿,可这也不是他说想带走就能带走的,“不对不对……她是来和亲的,议和条款里写着呢,她这辈子都不能出京城的城门啊……”
萧瑾瑜的目光落在阿史那苏乌手里的玉牌上,没好气地道,“你当这玉牌是用来辟邪的?”
阿史那苏乌皱着眉头看了看手里这块凉飕飕的玉牌,上面用篆文雕着几个曲里拐弯的字,阿史那苏乌一个也认不出来,萧瑾瑜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倒是真觉得像什么鬼画符似的,阿史那苏乌正儿八经地点了下头,“嗯……像。”
萧瑾瑜无声叹气,他本就不准备多做解释,“你就当它是辟邪的吧……有它保佑,乌兰就能顺顺利利地跟你走……过几年我自会派人去接她。”
阿史那苏乌像尊石像一样愣愣地看了萧瑾瑜好一阵子,萧瑾瑜刚想转身走人,突然被阿史那苏乌一拳擂在肩头上,“安王爷够义气!”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揉一下几乎被他打散的骨头,就见阿史那苏乌一根手指指到了他的鼻子尖儿上,“我跟你拜堂!”
阿史那苏乌这一声声如洪钟,近旁几张桌子上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倏地一静,齐刷刷地把头扭了过来。
阿史那苏乌在萧瑾瑜铁青的脸色里看出了点儿什么不对,把指到萧瑾瑜鼻子上的那根手指头收了回来,指尖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