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寒梅本来还很冷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点,不过还是话不多的样子,“嗯,夫人客气了。”
九娘子又吩咐了珍菊给二人准备住的屋子,又将珍菊和灵菊等几个丫头叫来好好嘱咐了一番,无非就是要听玉梅和寒梅的话,多多敬着二人罢了。
荣燕堂里,燕姨娘躺在床上,犹自咳嗽着,还不住地喝斥着小丫头们,被进门来的太夫人看了,上前,坐在燕姨娘床边,“你瞧瞧你自己个,都什么模样了,还有力气骂丫头呢?”
一边说着一边喝退了丫头,燕姨娘挣扎着身子坐起来,太夫人便递了个迎枕给她靠在身后,“你啊,真真是让姑母说你什么好呢?”
燕姨娘也红了眼圈,“姑母,您说说燕华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呢?那猫真不是我训的,谁知道这畜牲是怎么了,会去撞夫人的。姑母,您信燕华吗?”
太夫人叹气道,“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不信你,你这个孩子还不至于有那样的坏心,可是只有姑母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振祥恼了你了。”
“那怎么办啊,姑母,您快教教我吧,燕华可不像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燕华不能这样啊……”燕姨娘哭道。
太夫人也跟着红了眼圈,“如今之计,不能太过冒进了,只能徐徐图之了,依我看,谨娘倒不是个糊涂人,只能是多多地让她帮着你说话了。”
燕姨娘恼道,“她还能不落井下石吗?那猫可是连她也都给伤了的,她还能替我说好话?”
太夫人说道,“那怎么办,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这么一说,燕姨娘顿时黯然神伤起来,太夫人只好又安慰道,“好了,你也别多想了,先好好养好身子吧,大夫可是说了的,少年咳血可是要坐病的,赶紧养着吧,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吧。”
燕姨娘无法,也只得含泪应了,“还望姑母多想着燕华点,常来看看燕华。”
太夫人点头,这才出了荣燕堂而去了。
而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之时,在侯府的外院的一处大杂院里,住着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下人和他们的家人,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的厢房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开了门进去了。
屋里又小又窄,只有一盘土炕,炕边一张缺个腿的桌子,上边放着一盏如星火般的油灯,土炕上凌乱破旧的被褥里裹了个瘦小的身子,这披着斗篷的女子进去之后,轻声唤道,“丽菊,丽菊!”
那土炕里的人抬起头来,却是那原来燕姨娘身边的丫头丽菊,上次被徐振祥叫人打了二十板子之后就给丢到这儿了,也没人管没人问的,到底是自己原来相好的一个嫂子过来看了看,给熬了点药罢了。
丽菊看见这个女子,轻声说道,“你来了。我的事情办好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那女子点头道,“自然也是办好了的,你那瞎眼的老娘我给你安排到城外的一处庙里了,吃喝都是有的,你放心,你的事情办得不错,银票我都给你兑换好了,你只管拿去用就是了。”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叠银票来,交给那丽菊。
丽菊从杯中伸出手来接了,在昏暗的灯下点了,点头塞入自己的被子里了,“以后咱们就各不相欠了,等我养好伤了,我自会出去的,只是那卖身契……”
那披着斗篷的女子说道,“这个不大好办,你的卖身契都在夫人那里,等我慢慢想法子弄吧,反正现在你也用不着的,我肯定会给你办好的。”
丽菊点点头,那女子便说道,“那我先走了,有事我会去城外的寺庙找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推门出去离开了,自始至终,那女子也没揭开过套在头上的披风帽子,也看不清楚她的容颜。
第二日,九娘子起身照例先去了荣祥堂给贞娘请安,贞娘也不敢大意,还靠在床上,不曾下地,见九娘子进来了,便说道,“昨儿我收到了那程鹏的喜信,说是七娘子怀上了,如今我身子不方便,你今儿就抽空去一趟吧,也是恭喜七娘了。”
九娘子听到这个也很高兴,到底是桩喜事,便点头道,“嗯,那我就尽快处理好庶务,马上就去。”
贞娘点点头,吩咐翠竹拿了几包东西过来,都是些补身子的药材,对九娘子说道,“我是不能亲去的,这些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九娘子应了,拿了东西,便先去了荣禧堂,一边又吩咐了灵菊先去跟徐管家说了声,让徐管家备好了车马。
索性今儿的事情也不多,九娘子很快地处理完了,就回荣月堂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带了珍菊和寒梅,留了玉梅在院子里教导墨菊和秀菊。
临走时,想起以前七娘子回门时的情景,到底还是又拿了些精致的布料,和一些适合作家常衣裳的松江棉布和细葛布,想着七娘子做些贴身的衣裳穿也好,又拿了几百两银票,以防万一。
又派了灵菊去跟徐振祥说了声,然后就带着珍菊和寒梅出发了。
这还是九娘子到了侯府之后的头一次出门,街市上喧闹的声音,繁华的街景着实让九娘子激动了一把,暗暗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逛逛才好呢。
还没等九娘子看够呢,车马就到了一处院落,九娘子下车之后才发现,这里不似侯府那样占了一条街,也不像曹府那样,左邻右舍非富即贵,这里好像是平民居住的地方,家家户户敞着院门,还有小孩子在这里跑来跑去的。
倒是九娘子一行人的出现,让这条街上的人们都出来看稀奇了,虽然九娘子是很低调的出门,但也跟了两辆车,跟了两个大丫鬟和几个粗使婆子,还有专门的车夫,九娘子和珍菊寒梅也都是光鲜亮丽的装扮,再加上寒梅那凛然的神情,众人都是十分好奇的。
九娘子忙问珍菊,“是这里不错吗?”
珍菊点头,“是这里,奴婢去叫门去。”
九娘子点点头,整了整妆发,珍菊便上前去敲门,过了好久才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啊?”斑驳的木门才吱呀地开了道门缝,一个老婆子从里往外打量着九娘子一行人。
珍菊说道,“我们是你们夫人的妹子,永安侯府的人来看望你们夫人了,还请妈妈通传一声。”
那婆子这才“哦”了一声,又关了门,提踢踏踏地似乎是进去回话了。
珍菊摇摇头,“夫人,您瞧瞧,这都是什么家教呢,哪有这么待客的,将人关在门外。”
九娘子摇摇头,示意珍菊莫要多说,一行人就这么候在门外,寒梅到底性子急,“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我去将那门砸开,这是什么人家,敢这么对您。”
九娘子笑道,“还是算了吧,听说六姐夫家世代书香,清贵人家或许不一样吧。”
正说着话呢,那木门又一次吱呀的开了,还是那个老婆子,对众人说道,“我们家老夫人请各位进去呢。”
九娘子微微侧身,“有老妈妈了!”说罢便扶着珍菊的手带了众人进了门。
九娘子和珍菊寒梅走在前头,后头四五个粗使婆子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九娘子一边走着一边打量,这是一处三进的院落,房子小,不过里头的格局倒也不错,收拾得也挺干净,俨然一户富实人家的光景。
这老婆子将众人带到了一处厅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厅上的主位上,九娘子想这应该就是七娘子的婆母了吧,便上前行礼道,“谨娘给程老夫人请安了,谨娘是接到了姐夫的信儿,说七姐姐有了身子,所以特地来看看七姐姐的。”
那老妇人神情严肃
那老妇人神情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用刻薄而审慎的眼神打量了九娘子上下,然后倨傲地说道,“你是那个被送进侯府作小的九娘子吧?”
珍菊在一边听了,顿时就气红了脸,九娘子连忙止住珍菊,答了一声,“正是小九。”说罢让后头跟着的粗使婆子将自己给她带来的几匹精致的布料和一包补药都交给那老妇人身旁的丫鬟手里。
“这些都是小九的一点心意,还请老夫人笑纳。”九娘子说道。
那老妇人见了这么多东西,脸色才缓和了一点,这才吩咐下人倒上茶来。
寒暄了几句,九娘子便提道,“谨娘想去看望看望七姐姐,还望老夫人通融通融。”
那老妇人便对旁边的丫环吩咐道,“带客人去夫人那吧。”
那小丫头应了,九娘子便起身向老妇人行了礼,这才跟着那小丫头往后院的一处厢房走去。
厢房的门紧紧地关着,都四月份的天气了,门上还挂着厚厚的门帘,那丫头给九娘子掀了门帘,九娘子便带了珍菊和寒梅进了门去。
一进了厢房,九娘子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厢房里或许是因为坐向问题,光线不是特别明亮,九娘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很简单的布置,很朴素的摆设。
九娘子无奈,便往里轻轻喊了一声,“七姐姐!七姐姐!”
屋里一个女声传了出来,还夹杂着几声咳嗽,“谁来了?是九娘子吗?”
九娘子一听竟然是七娘子的声音,便忙向里屋走去。
里屋大概是七娘子的卧室,简单的拔步床,简单的摆设,床上斜靠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一个丫头立在床边。
望向床上的那个女子,九娘子大惊失色,这还是那个明艳高贵的七娘子吗?穿着家常的棉布袄群,头上只松松挽了个髻,什么首饰都没有戴。脸色苍白,小脸尖尖的,越发显得眼睛孤高大了不少。
九娘子忙走上前去,坐在床前的一个圆凳上,握了七娘子的双手,“七姐姐,真的是你吗?我是小九阿,小九!”
七娘子这才惊喜地回握住九娘子的双手,“是小九,哎呀,姐姐眼都花了,还没认出来呢。”
九娘子和七娘子这次相见,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感慨很多一样,二人均红了眼圈,想想以前在侯府的日子,二人不禁都唏嘘不已。
九娘子先开口说道,“姐姐不是怀上了吗?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七娘子却先对那一边的丫头说道,“你去烧点水泡了茶端来。”
那丫头应了,跑了出去。
七娘子这才叹气道,“能见到你就不错了,还哪里管的了别的。”七娘子的这话说出来气氛特别低沉,自己也说道,“那老太婆可有为难你们?”
九娘子摇摇头,笑道,“怎么了,我瞧着姐姐的意思,可是与婆母合不来?”
七娘子摇头,“不是合不来,是压根没法合。”说着还红了眼圈。
九娘子赶忙抽了自己的帕子给谨娘擦了擦眼睛,这才说道,“姐姐如今怀着身子,可不要想这么多啊,好好养胎,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七娘子摇头,“九妹,你不知道,上回我回去还是三朝回门,那时候婆母就已经将我的嫁妆都收去了,我身边带来的大丫头也都让她给卖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要不是因为我怀着孩子,她都能赶我下床去做点别的。”
七娘子说的凄惨,九娘子轻声安慰道:“姐姐想开些吧,到底是你自己选的,
熬过去就好了,不是还有姐夫吗?姐夫应该对你还好吧?”
七娘子神情更加黯然了,“他吗?是个孝子,一切都只听婆母的,又成日里忙着出仕的事情,哪里还有空管我,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是个曹府的姑娘,她们早就要将我赶出家门了。”
“哪里就有姐姐说的这样了,姐姐多心了吧,当初不也是他们家求到父亲那里的吗?”九娘子问道。
“唉,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你姐夫偶尔提起过一句两句的,说是最近朝里一直有人弹劾父亲呢,所以,他们家一看风向不对,就开始挤兑了,若是……那就不好说了。”七娘子说道。
听七娘子这么说,九娘子才猛然想起那一日陪着徐振祥看公务,似乎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父亲的名字,照这么说,还真的让九娘子猜对了,不过自己当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最近又在忙府里的庶务,便将这事给忘到爪哇国去了。
说着话,刚才出去的那小丫头端了茶水进来,手脚磨蹭,且手指甲都要伸到茶碗里了,那茶也是温吞吞的,黑乎乎的,九娘子接了也不敢喝,也不好给七娘子难看,便假装不渴,放到了一边,倒是寒梅,是根本不掩饰的,表露出极强烈的不满和蔑视来。
七娘子果然脸都红了,“九妹妹,你不要见怪,现在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小丫头服侍,她也是忙不过来。”
九娘子惊讶地问道,“姐姐有了身子,身边还就只有这一个丫头服侍吗?那怎么行?”
七娘子红了眼圈,“不行又怎么办?我的嫁妆都被婆母拿了去,说是给小姑子以后备嫁妆,还要给你姐夫跑官路,哪里有闲钱给我呢?”
九娘子听的眼睛也红了,便找了个借口让珍菊支了那丫头出去,将自己带来的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