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娘子们一进来就懵了,主位上坐着太夫人,旁边还坐着二太夫人,九娘子反而立在一边,娘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太夫人生怕九娘子将主动权抢了过去,连忙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有话就说啊,没看见我和二太夫人都坐在这了吗?”
太夫人的话里的意思太过直白,那就是让众娘子们对着她回话,虽然众娘子一向是以九娘子为主的,但更大的主子就坐在这,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于是,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太夫人面前开始回话起来。
九娘子立在一边也不恼,只看着太夫人要如何处事。
第一个上来回话的娘子说道,“侯爷夫人的丧事办完,咱们侯府共收到奠银二十万两,还有各式礼器,该如何处置?”
太夫人讶然问道,“有这么多吗?”
二太夫人在一边听了都眼红,“这么多啊,怪不得有人一直用心霸着这中馈的事务不放呢,原来这里头的油水这么丰厚呢。”
太夫人自从嫁到侯府,年轻的时候是老太君一直自己打理庶务,后来又娶进了贞娘,又是贞娘自己打理,太夫人几乎就没怎么接触过庶务,一下子碰到这样的事情,反应不过来了,“那以前怎么处置的?”
那娘子楞了一下,说道,“以前也有先入总账的,也有直接分到各房的。”
太夫人还没说话呢,二太夫人抢着说道,“那就分给各房,大房自是不必说了,我们二老太爷在朝中位高权重的,自然也是要多分点的。大嫂,您说是不是?”
太夫人有点犹豫了,“这……谨娘,你说说,该怎么做呢?”
九娘子淡淡地说道,“先将奠仪全部整理出名单来,银子入帐,名单交给礼事处,以后按名单回礼。至于二太夫人说的分给各房,那也不是不可以,就是麻烦点,那就将名单按房头整理,哪房的客人的奠仪分给哪房,不存在谁多分少分的,看各房的客多客少罢了。”
九娘子的话一说出来,各管家娘子们都信服地点头,太夫人也觉得应该如此,便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去办吧,先将银子入帐,叫帐房将奠仪的名单理出来,交给礼事处的。”
二太夫人不满地说道,“大嫂……”
太夫人止住二太夫人说道,“这事还是叫给公中的好,要不真要分开来,咱们两房还好,三房四房岂不是要太难看了吗?回头老太君知道了吗,该说咱们不顾大局了。”
见太夫人都抬了老太君出来,二太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恨恨地瞪了九娘子几眼,九娘子只当没看见,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这个得了话退了下去,后一个管家娘子上前来回道,“各位小爷们的书房里头的每年的笔墨纸砚的银子要来领了。”
太夫人问道,“那每年是多少银子?”
那娘子答道,“各房各位爷每年都是五十两银子。”
太夫人也不明白五十两是多是少,正准备允了的时候,九娘子插嘴问道,“且慢,我来问你,侯爷和二爷是分开的书房,三爷四爷共一个书房,而五爷六爷和七爷年纪都还小,三人是共一个书房的,照这么说,侯爷每日里处理朝里的事也是五十两一年,而五爷六爷七爷三人不过是习习字,抄写诗文罢了,竟有一百五十两一年吗?三爷四爷的书房也是一百两银子一年吗?”
那娘子想了想,答道,“是这么着的。”
九娘子接着问道,“侯爷的书房我也是去过的,笔墨纸砚的花费太大,五十两银子是万万不够的,多的是不是我们侯爷自己贴补?”
那娘子答道,“应该是这么着的。”
九娘子就笑了,朝着太夫人说道,“太夫人,那这么着谨娘就觉得这里头有点不大公正了呢。且不说三爷四爷,就说五爷六爷七爷好了,到底是年纪小,跟侯爷每日里的用纸用笔墨的量那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为何三个年纪小的爷一年的一百五十两用都用不完,多的银子去哪了,咱们也不知道,知道的就是侯爷每个月都得贴补银子置办笔墨纸砚,这么一来,岂不是不公正了吗?”
太夫人一听是侯爷吃了亏,连忙说道,“原先我还不知道呢,谨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可不是嘛,我们振祥每日里在外头应付朝堂之事就够忙够累的,还支撑起整个侯府,怎么每年的笔墨上的银子还不如几个小弟弟了?这么看,不是有一点不公正了,那是太不合理了。”
二太夫人自己的两个儿子三爷四爷一年都是一百两,虽然不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听说五爷六爷七爷三人每年有一百五十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嘛,那三个小爷能用多少笔墨呢,那多的银子哪去了?肯定是让三弟妹四弟妹得了去呗,这也太不合理了。”
太夫人便说道,“既然如此,这项从今年起就改了吧,振祥和振福振华振强每人每年一百两,小的三个每年三十两足够了。”
那娘子便应了,太夫人又看着九娘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九娘子便说道,“先去帐房改一下规矩,再拿对牌去帐房领银子。回头再将太夫人的话跟各房的爷们和采买的人解释一下。”
娘子应了,自领了对牌出去了。
九娘子心里暗暗高兴,这事不是今天才有的,以前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正好今儿太夫人在,就借她的口将这事改一下子,有什么埋怨也怪不到她头上了,这可是太夫人下的命令。
于是对太夫人说道,“太夫人真真是公正明理,谨娘今儿可是学着了,还望太夫人常常教导谨娘才是。”
人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虽然糙了点,但道理真是不错的,九娘子这话一说出来,太夫人的脸上顿时感觉有面子多了,笑道,“你们到底年轻,不必我们,也熬了这么多年了,一点经验什么的还是有的。”
九娘子笑笑,也不再多说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顺利了,凡是以前九娘子感觉棘手的事情,都趁今日说开了,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被九娘子捧得晕晕乎乎的,哪里还管的了其他,雷厉风行地蠲的蠲,改的改,当然大部分都是在九娘子的指导下,一个晌午倒处理了平日事情的两倍。
等管家娘子们都回完了事,太夫人揉着腰皱眉头地说道,“哎哟,可真是年纪大了,受不住了,坐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全身都痛,口干舌燥的。”
九娘子示意玉梅去倒茶来,自己走上前站在太夫人身后给太夫人按起了肩膀,太夫人舒服地哼着,“谨娘,你这孩子我倒是越看越顺眼了,真真会服侍人,怪道振祥都离不了你。”
二太夫人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哟,这会子又婆媳情深了,大嫂,您可别忘了谁害您上吐下泻的。”
九娘子皱眉,这个二太夫人,当真就是个搅屎棍,怎么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便立即顶了回去,“二太夫人,谨娘若是做的不对,请您指出来,若是谨娘的过错,谨娘无话可说,任打认罚,但若是污蔑,泼污水,谨娘是誓死不依的,既然二太夫人一直提到这件事情,不如咱们索性就去老太君那里,叫了琴姨娘过来,再劳动太夫人,咱们三方对质,一定将事情弄各水落石出好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大理寺吗?大不了豁出去报官就是了。”
说罢,盯着二太夫人,眼神直接而愤怒,二太夫人没想到九娘子如此不顺从,还敢顶嘴,顿时感觉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了,喝斥道,“好你个谨娘,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敢跟长辈这么说话吗?一点规矩都不懂,大嫂,你看啊,您该好好管教管教这丫头了,以后还不爬到您头上吗?”
太夫人皱眉道,“你也少说几句吧,才刚我还说这事振祥还在查呢,我也不信谨娘是那起子蠢人,要说懂规矩明事理,连老太君也赞谨娘呢,哪里有你说的这样?”
“大嫂,您怎么这么一会子功夫就偏心了?”二太夫人嚷道。
太夫人没有理她,站起身来,对九娘子说道,“不行了,这庶务太多太杂了,我年纪到底大了,受不住了,今儿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做的都不错,就继续做着吧,你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
二太夫人急了,正想插话呢,被太夫人止住,“咱们俩也走吧,回去好好歇着,这可真累。”
二太夫人无法,也只得跟着太夫人走了出去。九娘子将二人送到门口,太夫人说道,“你就送到这吧,还有些事等你处理呢,我们自己回去吧。”
九娘子应了,太夫人这才带着气呼呼的二太夫人慢慢往回走着。
等离开了荣禧堂,二太夫人生气地说道,“大嫂!您这是干什么呢?说好咱们过来收回中馈的,您怎么倒还往外送呢?那丫头说几句好话,您就忘了我们说好的了。”
太夫人也不恼,说道,“原来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刚才在那坐了一上午,你不觉得累吗?我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那么多的事,那么琐碎,我年纪大了,感觉自己应付不过来了,到底是她们年轻人脑子好用,谨娘这孩子,还是知礼的,进府这么多时,也还算乖巧孝顺,咱们哪,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争这些个干什么?还不如在家喝喝茶,享享福就好了,何必折腾自己呢?”
太夫人的一番话将二太夫人说的愣住了,“大嫂,您怎么……?”
“怎么?虽则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但我这个人,向来也不是那种喜欢操心的人,还是让别人操心去吧,咱们俩啊,回去好好叫丫头给敲敲背吧。”太夫人说着笑着拉了二太夫人回了荣华堂去了。
烫伤徐振福之后,琴姨娘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这一顿筵席她也看出来了,徐振祥和九娘子到底想干什么,试探什么,她上去泼这一碗热茶,已经是彻彻底底地将自己给暴露出去了,虽然徐振祥和九娘子还没有对她动手怎么样,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于是,这几日里,她疯狂地给平哥儿做衣裳做鞋袜,做饭做糕点,有时看着平哥儿笑,更多的时候却是看着平哥儿偷偷地抹泪,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枚废棋了,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已经不关心了,既然那人向她保证了平哥儿的未来,那么,她就不能泄露半点那人的事情。
有一日,徐振祥阴沉着脸对九娘子说道,“有一个地方,你想去看看吗?可能会很血腥,我怕你受不住,不去的话回来我再告诉你结果。”
九娘子一惊,“怎么,要动琴姨娘了吗?”
徐振祥点点头,“这个如琴,一再地生事,如今,咱们虽然还没有揪出她身后的那个人,但是也已经有了头绪,再不动她,她还以为我们怕她呢,这么大个祸害,不能留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九娘子点头,也没什么好替她求情的了,九娘子想起贞娘的过世,也就点点头,“我不怕,侯爷,我想去看看,看看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心狠。”
徐振祥点头,“如果有不舒服,你就让寒梅带你马上离开,她知道怎么出来。”
九娘子应了,这才带着寒梅和徐振祥一起出了荣月堂。
徐振祥带着九娘子来到侯府最最冷僻的这处院落,这其实就是徐振祥自己设的刑房,侯府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多,平日里也都是徐振祥自己在打理的,一般人是靠近不了这里的,因此连九娘子以前也并不知道侯府还有个这么样的地方。
徐振祥将九娘子带到一间偏房,这间偏房的墙面上有个隔扇,徐振祥将那个隔扇打开,便是一扇小小的气窗,在徐振祥的示意下,通过气窗,九娘子看到了一间大大的黑黑的厅室,黑暗幽冷恐怖,让九娘子吃惊的是,琴姨娘已经被带到这里了,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地头想些什么。
徐振祥对九娘子说道,“那边听不到也看不到这里,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让寒梅先带你回去。”
又嘱咐了寒梅要保护好九娘子,这才走出了偏房,不一会儿,九娘子便从气窗中看到徐振祥走进了那个黑暗的厅室。
琴姨娘自从晚上被两个黑衣人带到这里,就明白了死期已到,倒也安静顺从,被扔在地上的她回想着自己的这半辈子,有过笑,但更多的是泪,是恨……
徐振祥走了进来,坐到了琴姨娘身前的一把太师椅上,冷冷地看着琴姨娘,也不说话。
琴姨娘抬头看着徐振祥,半晌才凄楚地笑问,“侯爷,您想知道什么?”
徐振祥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从头说起。”
“从头说起?”琴姨娘仰着头,轻轻地问道,“呵,那该从多久以前开始说呢,嗯,还得从我才十三岁那年,还是你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说起。”
“那时,我只是个丫头,虽然因为做事仔细针线活好,被老太太派到您身边服侍您,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