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蕊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毕老板。”毕庆堂抬起头,看见房间里墙边堆起来的小山一样的寿礼,忽然他这个快被溺死的人像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扑了过去,一样一样的翻着找着,翻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他指着曼蕊说,“那个,你,你……”“毕老板,我叫曼蕊!”“对,曼蕊,你来帮我找!”“找什么?”“把这里面的字啊画啊书啊什么的,都给我找出来!”
一屋子的礼品被他们翻得七零八落,在角落里他终于找到了一幅装裱简单的画。小心翼翼的打开卷轴,一幅青山碧水展于目下,在角落的留白里,大开大阖的写着寥寥数字,“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这十六个字像锥子一般,一下下的,凿进在了毕庆堂的心里,让他一瞬间呼吸不能,胸口的痛让他有了濒死的感觉。
他本不是个文学造诣高的人,可历经人世百态,他比一般的读书人更能体会出华丽辞藻下隐含着的那些层层叠叠的世态炎凉。
他爱的小妹是怎样的人?应当是午后品着茶,悠悠然的在书房的宣纸上写下“云自无心水自闲”,然后一面吹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一面喊着不懂书法的他,叫他看看她这几个字写得好不好,是不是形神兼备?但是如今,她却说因风皱面,为雪白头。他一向自恃有那个本事,能为他的小妹挡住这世界里一切的风霜雨雪,可到头来,他却成了使她体味苦痛人生的缘由,他都不知该如何恨他自己才好!
谭央只跳了几支舞就厌了,她对胡连成说想回去。早已被毕庆堂挤兑得垂头丧气的胡连成便说替她去拿披肩。胡连成已经心灰意冷的明白了,这个世界,任何的文凭才华都是假的,实力才是真的。
胡连成刚走,方雅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见谭央要走,就不依不饶的说,不行不行,就算是走也要和她喝一杯再走。说罢便拽着谭央去了书房,在书房里关上门,方雅为难的说,“央央,我没想到今天庆堂能来,你不要生我的气!”谭央无奈道,“他来都来了,能怎么样?你又不能赶他走!”“那你不生姐姐的气?”谭央摇头,“你今天生日,寿星最大,不能生你的气!况且,谁也不能躲着谁一辈子。”
方雅听了谭央的话,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上了洋酒,意味深长的说,“央央,你就是这样的招人喜爱,你可叫我们怎么样才好呢?”说着,她把酒杯递给谭央,谭央和方雅碰了碰杯,说了句,“愿方雅姐永远年轻,永远快乐!”说罢刚要喝酒,方雅忽然抓住谭央的手,“央央,你可千万不能让庆堂知道是我撺掇你同他打官司的,更不能说是我叫你去找胡连成的啊!”谭央一头雾水的看着方雅,方雅紧张的问,“记住了吗?”谭央点头,“我怎么会和他说这个,方雅姐你糊涂了?”方雅松了口气,“你可要记住不能说呀!好了,你喝吧!”
一杯酒刚进了肚,谭央便觉得书房里的彩色玻璃吊灯,开始晃了……
方雅推了推沙发上的谭央,见她没有反应,这才起身打开书房的门,门刚开了一个缝儿,便被毕庆堂使劲推开了,他一个箭步进来冲到沙发旁坐下,小心翼翼的扶起躺在沙发上的谭央,仿佛是拾起自己遗落已久的珍宝,用尽全力的镶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因毕庆堂推门太用力,方雅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她气哼哼的嚷嚷着,“小兔崽子,帮你搞这迷、奸的下三滥把戏你都要杀人灭口啊?”说着她转过身,看见了把谭央搂在怀里的毕庆堂,他的头深深地埋在了谭央的卷发里,看不见表情,却能看见他的脊背,没分寸的抖动着。
方雅愣在那里了,她认识毕庆堂有二十年了吧,可她没见过这样的毕庆堂,她有些怕了,紧走几步到跟前轻轻拍着毕庆堂的肩,不知所措的问着,“庆堂,你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啊?”话刚开口也带出了哭腔,毕庆堂抑制不住的吼了一声,仿佛旷野深山里的狼嚎,吼得人心都跟着战栗了起来。
方雅也坐在旁边抹开了眼泪,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哎,你呀,你就是这样的像你父亲,多情种子,还是个撞死在南墙上也不回头的秉性,你家老头子就是,天天想着你那个只喜欢夹竹桃的母亲,到死都不肯明媒正娶的给我个名分!你现又是这样的对央央。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我帮你忙你就要让央央见女儿,你既然这么爱央央,就不要再看她受苦了,你们已经够可怜的了,再这么为难她,那不也是在为难你自己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明白现在这个后台的“发表预览”是干什么用的了,太人性化了,我争取以后文章里都没有白框框!
63(61)缱绻
胡连成拿着披肩满屋子找谭央而不可得的时候;一个佣人告诉他,谭小姐头疼先走一步;不用找了。而在这个时候;方雅小心翼翼的打开洋房的小角门;毕庆堂横抱着谭央出来后;直接坐到了停在角门外面的汽车上。
司机从后视镜看见毕庆堂怀里的谭央很是惊异,居然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毕庆堂似是无心的说;“太太喝醉了酒。”
他本没必要向手下人解释什么,可潜意识里;他却想叫人知道,他和她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哪怕这个人是个不相干的人。司机听了笑着说,“看得出太太是不能喝酒的,不过女人喝多了酒,就会吐真情!”说完就点火发动了汽车。
不知是不是错觉,毕庆堂觉得这个跟了他十来年,一向不露声色的司机,今日竟有了显而易见的喜悦,连挂档转方向盘的手势都轻快了许多。这一刻,他想,以后的日子他要对这个老司机更好些了。
“先生,咱们回毕公馆吗?”
“不,去太太住的公寓,看看她这几个月过得是怎么个糊涂日子。”
车在静寂的夜里驶在光影摇曳的上海街头,毕庆堂把谭央紧紧搂在怀里,她身上的温度与馨香那么熟悉,叫他想起他们新婚的那个晚上,他也是搂着不省人事的她坐在车上。八个寒暑的长度并不短,可如今回想起来却依然历历在目。他低下头一丝不苟的盯着自己怀中的小妹,他要把这个晚上记得牢靠些、再牢靠些,牢靠到足够使他在余生的光阴中细细品赏。
司机帮毕庆堂开了公寓的房门后便识趣的离开了,当毕庆堂看到他以为的‘谭央的糊涂日子’时,他的心忽悠一下子,慌了起来。
屋子整洁干净,家什齐全,桌子洁白台布上的花瓶里摆着一束百合,茶几上有两本杂志和盛放着凉开水的玻璃水瓶,门口的月历牌上有用自来水笔写上去的每日要做的事,厨房里有米有菜有盐有茶,书房里有桌有椅有字有画,两个卧房各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床是玫瑰粉的床单,床上还有几个洋娃娃,那是谭央为女儿准备的。另一张床,天青色的被褥叠得整齐,枕边摆着几本外文书,昏睡着的谭央便被放在了这张床上。
此时此刻,谭央身上那件海棠红的旗袍以及她头发上的波浪卷在青白色的灯光下,刺痛着毕庆堂的眼睛,谭央那陌生而美丽的装扮以及这间陌生却秩序井然的公寓,叫毕庆堂这个半生铤而走险的冒险家的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带着怒气的将自己的衣服一样一样的脱去,又一样一样的扔得满房间都是,他要把自己的痕迹留在谭央生活的房间里,更要留在谭央的心上、身上……
他就这样扑到床上将谭央压在身下,然后蓄意报复似的撕烂了她身上那件海棠红的旗袍,绸缎撕裂时产生尖利的声响,听在耳中凄厉至极。他把她头上的发弄乱,然后埋下头去吻她的耳后,吮吸着她细腻白皙的颈部,凭着记忆,他可以想象的出她什么时候会笑着躲开,什么时候会喘不匀气,什么时候又会攀住他的肩。在熟悉的身体上,他想象着她的回应,虚虚实实中,他几个月来的思念与伤痛被暂时的麻醉了。
这一刻,尽管他身下的她是不省人事的傀儡他也满足了,可他是不是真的忘了,不久前他明明还向她信誓旦旦的叫着,他毕庆堂还没沦落到去碰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他终是沦落了,如此苦捱下去,他实在不知自己最终会沦落成什么模样。
他的爱与思念像一把火,他只有将这火化成欲念纾解出来方能得到片刻的慰藉。也因此,这次他没有分寸没有节制,他随着自己的心纵情纵性,在一次次迫不及待的动作下,他竟然那么快就达到了顶点,快得他自己都吃惊。这么多年来女人卧于身下,他从未这样失态过。
就当他越攀越高的时候,他居然感到了他的小妹也随着他舒缩起来,就在他们一同达到巅峰的时候,神智不清的谭央竟然吟哦出,“大哥,大哥……”毕庆堂听罢便山崩地裂般的倒了下来,头埋在谭央的颈窝里,他泪盈双目不能自持。
这一刻,他竟别无所求的满足了,他甘愿独自将这缱绻的一时,当做两个人厮守了一辈子……
在这个夜里,他用肌肤之亲温暖着自己绝望的心,他用尽手段,只为让谭央在爱的顶点再喊一喊他大哥。可这个夜于他而言,终是那么短暂,很快天光大亮。谭央偶尔动了动手指,药效退了,她渐渐的恢复了知觉。
毕庆堂深深的吻了她,那个吻持续了很久。随即起身穿上裤子,翻出口袋里的烟,疲惫不堪的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慢悠悠的抽起烟来。所以当谭央醒转过来的时候,睁开眼便看到毕庆堂光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吸着烟。
谭央坐起来,低头看到不着一缕的自己和身下狼狈不堪的床单,她又羞又恼,狠狠的盯着毕庆堂。毕庆堂并没有看她,只是把烟灰弹到了地上,不怀好意的笑了,“昨晚你喝多了,引诱我;我也喝多了,没把持住。咱们老夫老妻,轻车熟路了。”“你胡扯!”谭央大声喊道。“胡扯什么啊,你舒服得如仙如死的时候大哥大哥的喊,你忘了?”毕庆堂带着几分得意的揶揄着。
谭央愣了片刻,随即便一头倒在床上大哭起来,这哭声毫不克制,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她这一哭把毕庆堂哭懵了,可是只一瞬,毕庆堂便彻悟了,不论她把生活经营的多么井井有条,把衣着收拾的多么光鲜亮丽,她的心境同他的心境,竟是一般无二的……
毕庆堂将烟扔到地上,冲到床上狠狠的抱住了哭的天塌地坼的谭央,大声的解释,“小妹,我哄你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被下药了。你不要哭,是我,是我叫方雅姐在你的酒里下了药,吃了这药的人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小妹不要哭了,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可是谭央的泪像一泻千里的山洪一般收不住、停不下,谭央就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毕庆堂就紧紧搂着她,哭到最后,她用沙哑的嗓子期期艾艾的说,“求求你,求求你,别再来招我,我还得活下去,我还有囡囡!”这句话说罢,毕庆堂便觉得五内俱焚,巨大的悲怆排山倒海而来,他却硬撑着点头答道,“好,好,你放心。”
在这个偌大城市的小小一隅,在公寓的伶仃单人床上,她任情任性的哭着,他心痛又没奈何的守着,不知过了多久,谭央的哭声渐渐停息,毕庆堂小心翼翼的为她拢了拢头发,摸到她冰凉的后背,又连忙拽来床边他的白西装外套为她披上。
谭央抹着脸上的泪水,直起身靠在床头上,低头凑巧看见了毕庆堂西装袖口上那抹桃红色的唇膏印子。谭央自己从不用这么艳的唇膏,她眼前晃出了昨晚那个妖娆的身影,眼泪就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毕庆堂见状长叹一口气,随后起身打开大衣柜的门为谭央找衣服,状似无心的说,“昨晚方雅姐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和胡连成一起去的她那里,那个姓胡的还明目张胆的对你献着殷勤。我就向方雅姐借了她舞厅里当红的歌女去赴宴,方雅姐嘲笑我,这么争风吃醋,是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才做得出的拙劣伎俩。我没理她,还故意在你面前和那个叫曼什么的姑娘腻在一起,我明知你心里会难受却也偏要那样做!因为,我今天想告诉你。”
说着,毕庆堂回过身,表情严肃的说,“我就想让你知道,若我昨天和那个姑娘做的事叫你难过了,那么你和胡连成在一起,我的痛苦与你相比便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者,”毕庆堂又将脸背过去,用低低的调子无奈的说道,“用你昨晚上的话说,悲哀百倍吧!”
毕庆堂这番话说完,两个人都沉浸在莫名的悲凉中,毕庆堂把找出的旗袍底衣都放到了谭央的手边,“穿好衣服,收拾收拾,和我去接囡囡吧。”谭央闻言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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