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红竹峡附近的小镇子。”
路上,白玉的面色一改前几日的晦暗,眉眼间染复又恢复了往日的英气。
“届时你可以顺道回家瞧瞧,你入宫之后很少归家罢。”我的视线落在原处的雪上之上,一轮明日映的素雪明晃晃的。
白玉笑了笑,想来是被我猜中了。
白玉家住在沉吉河,若是严格来说,那只是一个小村落,白玉说起他的家乡时,面上满是怀念,他说沉吉河虽说地方不大,但却有一股淡淡的温馨。每每傍晚之时,远远的便能瞧见挨家挨户的房顶上冒着炊烟,被风一吹,便朝一旁倾斜了过去,直蔓延至天际。
被他如此一说,我倒是对那沉吉河憧憬起来,是以不停催促他行的快些,找马车时也必然要是烈马。
没日没夜的行了几日,我们便到了沉吉河的村头。
果然如白玉所说,村里的百姓很是热情,我同白玉初到之时,村中的妇孺们纷纷将自己家中储存的粮食糕点捧来,先是寒暄一阵,时间不长便起身告辞将余下的空间留给白玉一家。
我闲暇的时候会到后山上转转,站在山顶俯瞰着山脚下的万物,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红竹峡便在这山的正前方,朱曦的余晖为它披上了一道霞衣,瞧着很远却又好似一抬手便能触碰到一般。
白玉自打回到家后,我便经常能瞧见他挨家挨户的送吃的,当然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有事没事往白玉家跑,面上说是回礼,实则其中暗藏的心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往往当皎月的银灰洒了一地时,我才能瞧见一脸疲惫却难掩满足的白玉。
“这几日冷落你了,你知道我……”
我将他的话拦住,盈盈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说那些,我都懂,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去歇着,明日不是还要送呢。”
白玉有些愧疚的垂了垂首:“等我将爹娘交代的事办完一定陪你。”
在白玉忙着的这些日子,我也不曾闲着,时常在村中四处晃荡,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有收获的,这不,前几日我便在离村庄不远处发现了一间独立的屋子,但却从未瞧见屋子中住着谁,我对这特立独行的屋子以及它的主人有了些好奇,是以日日来瞧这屋子。
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我决定最后再来瞧一次时,教我发现了屋子的女主人,那腰身端的是纤细,心想这男主人能娶到只背影便如此曼妙的女子,想来他也是有福气之人,既然大家同作为有福气之人我以为我有必要去拜访一下。
是以第二日用过午饭,我便朝那稍显格格不入的屋子走去,往日里落锁的院门今日大敞了开来,我礼貌性的在门口问了声:“有人吗。”
但良久都未听见答复,虽然知道私闯民宅有些不道德,可转念一想,不道德的事我做的多了去了倒也不在乎这一件。
如此一想,我再次豁然开朗。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里屋而去。
屋内的摆设甚是简陋,除去一张桌案外便只剩一张床榻,大抵瞧来倒也不失简约,但美中不足的是床榻上好似还睡着一个人,不巧的是那人此时还醒了。
我愣在原地头皮有些发麻,生怕自己被人误会,急忙开口解释:“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一直没说话,只是朝我走了过来。离待行至我跟前我才瞧清那人竟是商黎阳。
“你怎么在这。”我嘴角的笑容一僵。
商黎阳顾自坐在案旁将清茶送入口中:“这跟姑娘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我一时语塞,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那说不上来的郁气抬脚往门外走,临出门时被商黎阳一把带入怀中。
“你去找白玉?”鼻尖是商黎阳身上的幽香,即便是这幽香却也掩不住他语气中的不满。
“商教主,这好似不关你的事。”我狠狠将商黎阳的手推开,回头瞥见他欲开口说什么,我没再给他机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屋子,而后便再也没去过。
这日我正在山顶静坐,在沉吉河玩了好些日子,我觉得有些事不能再耽搁了,堪堪此时有一阵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我没有回头,在这个时候能上山来寻我的除去白玉不做第二人想。
“白玉,明日我便去红竹峡了。”
“而后呢?将那灵药摘下来服下,再往后呢?解毒之后便杀了教主?你忍心吗?”
身后的声音淡然中又带着一抹怒气,我听在耳中很是熟悉,但再细细一想这口气,又觉得有几分陌生。
“你一路跟到这?”我微微将头侧了侧。
“我的家便在这。”明灭顿了顿:“你不知道教主他将内力过给了白玉三成?”明灭的声量不低并满是讽刺:“以往他的武功虽不如教主,但也不相伯仲,如今再有了那三成,你后半生便可高枕无忧了。”
我这几日心中本就不舒坦,明灭如此一说我这心中更是烦闷:“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瞬不瞬的转身瞧着明灭:“你凭什么同我说这些?”
明灭见我如此起初愣了愣,而后嘴角扬起一抹丝毫无感情可言的笑意:“你又懂什么?应梓棠。我相信教主,你相信吗?”
我狠狠的瞟了他一眼:“我作何要相信自己的灭门仇人。”
明灭的双眼登时变得通红,他指着我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应梓棠,我见过女子蠢的,但我从没见过蠢到似你这般地步的。”
他的话好似在我脸上扇了一个耳光,我心中压着的火如数拱了上来,极力克制着拔剑的冲动:“你滚。”
明灭紧闭着嘴再未多言,甚至连瞧都未再瞧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好似疯了一般挥剑砍着眼前的树,砍得累了便瘫在雪地上。
这样的场面有些熟悉,我孩提时期犯错之时,爹娘便让我在雪地中跪着,他们将桌椅摆在院子当中,一边吃着饭一边教我跪的规矩些,彼时我以为我离死不远了,或是祈求自己如此死去也好,但几次昏过去后却又醒了过来,而后依旧是在雪地中跪着,而爹娘早已不见踪影。
他们最常在我耳旁说的一句话便是:“以后记得替我们报仇。”那时他们好似便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为了讨好他们,我便点头,饶是心中不是如此想的,我面上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必然替他们报仇的模样,现下想想,原来我自小时候起便如此虚伪了。
再往后,我稍大了些,他们待我也不再似小时候那么刻薄,一切都在转好之时,商黎阳便出现了,并且将他们杀了。
当时我瞧见娘望着我时的眼神,好似在无声的告诉我替她们报仇,我跪在地上许久,也想了许多的事,我想等我替他们报完仇后便将名字改了,以后再不同他们有任何的关系。
而如今报仇之日指日可待。
同明灭决裂之后,我时不时能在村中瞧见他,视线偶然对上时,他便飞快的将头转向一旁或是垂首。
夜里,我正同白玉在村中漫步,遥遥便瞧见明灭同两道身影一并朝我们走来。
离得近了才瞧见来人是商黎阳同莫芷遥,我不免觉得有些尴尬,白玉亦是轻咳了一声。
商黎阳正同明灭说着什么,瞧见我同白玉时,并没作出什么反应,甚至没再瞧第二眼。倒是明灭最后扫了一眼,面上滑过一丝冷意。
当日晚上我歇息的异常早,因明日要起早赶路。月上中梢时,自窗口跃进来一个身影,正是白日瞧见的明灭。
他抱肩在窗口望着我:“应梓棠,若是教主说他没杀你的父母,你信是不信?”
我将眼睛闭了起来:“我只信我见到的。”
明灭何时走的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一夜过的好似格外的快。
我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铜镜前将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妥帖,留了封信在桌案上便推门而出。
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几缕深红色暖霞披在空中,将朱曦之光掩去了不少。鼻尖处有淡淡的梅香,一路上,鸡鸣伴随着我左右,如此的生活倒是惬意。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今日我若是择不下那灵药便只有死路一条,我以前听闻旁人临去之时都会交代些后事,我亦极应景的开始琢磨我的身后事,可这想了一路竟发现我这极为短暂的一生竟是无事可念,失败,太失败。我犹自咂舌。再一抬眼红竹峡已然在我眼前,我心中一凉,莫不是我赶路的方式不对?我昨日瞧这红竹峡分明不近,怎的如此快便到了 ,莫非是我这几日的苦练起到了成效?
“姑娘,下车了。”赶车小哥的一句话让我累觉不爱了。
我悻悻从自己编造的谎言中清醒过来,将自己的大侠梦抹去,最重要的是将自己的碎银子放在小哥手中。而后便抬脚往崖顶行去。
这红竹峡被传的神乎其神,听闻山上有各种奇异猛兽,夜晚留宿不得,饶是白日途经此处也须尽快行路,切记莫要东张西望。我仅剩的一丝兴趣被这突然涌上头顶的传说给勾了起来,是以这一路我拼命东张西望,一心盼着能瞧见些许野兽,这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些安慰。
可瞧到最后,我连野兽的皮毛都没瞧见一根,我心中一酸,欲哭着对世人说出事实,让世人奔走相告,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此处根本就没有野兽。
我抹了抹本也不存在的泪水站在崖边,听着耳旁烈烈风声,说自己不紧张那诚然是假话,我稍稍探头朝崖下瞧了瞧,几乎是垂直的侧壁便出现在我眼前,光洁如镜面,崖底云雾缭绕,我将迈出的脚往回缩了缩,又缩了缩,直到退进一个胸膛之中,我头皮一阵发麻还未等回头便被身后人点了穴位。
“这药,我帮你摘,你好生在此处等着我,我去去便回。”白玉那一贯温和的嗓音从容响起在身后,此时听在我耳中却是格外刺耳。
“白玉!”我心有些慌。
我心中知道白玉的武功不差,但去侧壁采药危险还是极大的,我不愿因自己的事而牵连到无辜的人,更何况在我瞧来,白玉算是我的友人,我便更不可能眼睁睁瞧着他冒险。
“梓棠,这是我唯一能帮到你的地方。”白玉转到我身前,在我额头之上印下了一个吻,而后白皙的面颊便红了起来:“若是我今日将那药摘了上来你便应了我一件事。”
“不必了,你的命还是留着护她后半生罢。”
清风送来一丝低沉的声音,我因被白玉点着穴是以瞧不清商黎阳的表情,只是他的语气倒是冷淡异常。我以余光能瞧见不远处立着一道身影,再想细瞧,条件便不允许了。
商黎阳的声音较之以往更加落寞:“棠棠,我想了许久,还是不愿让你亲手了结了我,是以我今日将那解药摘下,也便算是我送与你的礼物,那毒虽说不碍事,但能解了终归是好的。”末了他轻笑一声:“好生照顾自己罢。”
他一跃而下,快的好似一道闪电,毫无预兆的消失在悬崖之上,饶是白玉伸出手去都未曾摸到他的衣角,只来得及接住商黎阳拋过来的绳索。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脑子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的扒着悬崖边一动也不动。
“他会上来的。”白玉的另一只手中还握着商黎阳临跃之前拋过来的绳索。
良久,绳索轻轻动了动,白玉手臂一挥便将那绳索拉至最底端。
那是一朵颜色艳丽的花,极致的红色好似被血浸透一般,花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温度。
“棠棠,你可要下去瞧瞧?” 白玉的双眸微红。
耳旁的风声一阵高过一阵,好似一把寒刀将我的面颊刮的生疼,我身旁虽说有白玉陪伴,但这下坠的速度还是让我觉得莫名的恐慌,不知方才商黎阳只身一人时是何种感受。
目光所及是碧蓝的天空,不时有白云飘过,这蓝天白玉瞧在眼中却愈发的不清晰起来。
待我落地之后,双腿不禁有些发软,眼前的竹桩好似一个八卦阵一般,高度堪堪到小腿处。那抹素衣身影一动不动的睡在不远处,胸口处贯入一根竹桩,面上一派祥和。
“梓棠。”
最后传入耳畔的是白玉的焦急的声音。我后来便一直睡在一片漆黑中
“应梓棠,我知道你醒了。”明灭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硬生生将我自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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