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奇被如数勾了起来:“现下为何不能说?”
“总要让我好生想想该如何说。”师父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而后将我抱至榻上:“睡吧,明日我们就启程。”
第二日睁眼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我将被子裹了裹,又再榻上滚了滚,这才极不情愿的自榻上坐起身,将衣裳穿戴整齐。一推开门,一张字条翩然落下,我弯腰拾起。
白玉的字体同他本人极为不符,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跃然于纸上:“三日内必归,勿念。”
我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拿过搁置在案上的执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意思大抵是我先回百毒教,若日后得闲便来瞧他云云。
坐上马车之时,已过了正午。离得老远我便瞧见了师父同明灭的身影,几步跑过去,目不斜视的上车,我坐到离师父最远的角落。
一路上我都没开口讲过话,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当初那般同白玉跑出来,如今又灰溜溜的同师父一道回去,面上总是有些挂不住。
百毒教还是一如既往的矗立在前方,明灭连着赶了三日的马车亦未曾显露疲态,不得不说他天生便是当车夫的料子。
回到百棠苑泡了个极为舒适的澡,换上了一套极为舒适的衣裳,喝了口极为解渴的清水,我这才缓步向门外走去。
“你回来了?”那抹倩丽的身影立于正堂,瞧见我出来时面上竟也闪现出几许思念,只是片刻之后又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所有光芒都暗了下去。
“唔。”我将头点了一点:“最近过的可好?”
莫芷瑶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良久后才看向我道:“我也不知道,初始几日倒还好,教中只有我同他,可后来他的脾气便愈发的暴躁起来,再后来他同明灭便走了。”
我愣了一愣,有些想不出师父爆照的模样,为她倒了一杯水,她接过一饮而下:“他说有事要同你说,让我来找你。”
到达师父房间时,正瞧他望着远方出神,莫芷瑶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默然退下了,将房间留给我同师父。
“我以前同顾子夕是至交。”师父缓缓的开口:“那时江湖上不只有百毒教同浮冥宫。”
我自顾自走到椅子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听师父说着他从未曾提及过的以往。期间他一直背对着我,我只能瞧见他的背影有些落寞,还有着轻微的颤抖。
原来最早时,江湖上有百毒教、浮冥宫、尘印教同罗刹谷。这四派中属罗刹谷的罗武野心最重,一心想着灭了其他三教好称霸武林,他明里暗里观察了好些年头,终于发现尘印教的明皓对自己的右护法莫芷瑶有着难以明说的情愫,便以她的名义将明皓约至一道峡谷,而罗刹谷的众人早已埋伏在此,待明皓反应过来时早已为时已晚,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冲出罗刹谷几乎所有弟子的包围。
正当他绝望之际,师父同顾子夕一并赶到,虽说不再是孤军奋战,但罗武到底是有备而来,那是师父这一生经历的最痛苦的一站,那日他们赶到时,明皓已身负重伤,彼时师父的武功还未曾练到极致,一味的护着明皓的结果便是被罗刹谷的弟子重重伤了元气,几乎全身的经络具断。
明皓自知此次三人再不能全身而退,在灯尽油枯之际使出了尘印教最具毁灭力的一招剑势,伤敌三分自毁七分,只是这三分已足够为师父同顾子夕开辟出一条血路。
师父忍住了所有的不适,将拼命想救明皓尸首的顾子夕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封了他的穴位,任他如何辱骂都未曾理会,而后他便再次回到了峡谷,趁着罗刹谷众人未曾注意之时将明皓的尸首带了回去好生安葬。
直到将明皓葬下,师父都未曾让顾子夕瞧见明皓那一张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子。再往后顾子夕便像疯了一般,带着浮冥宫的人将罗刹谷灭了个干净,师父却不顾他的阻劝将明皓最爱的女子救了回来,只不过那时莫芷瑶已然同死人无异了。是以师父便用自己的内力护了她十年。她现下虽说好的差不多,但身子骨照以往相比已然是残败不堪了。
师父将所有事情道出之后,身子轻微的晃了一晃,好似卸下了所有的重负一般。
我心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棠棠,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带你去祭拜的二老?”师父转回身将我望着:“其实他们···”
“棠棠,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顾子夕邪笑着立于师父身旁。
第九章(2)
“我来接你回浮冥宫。”顾子夕笑容端的是天真无邪,我却从中读出几丝阴谋的味道。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我瞧了瞧倚窗而立的红色身影,又扫了扫面色骤然变冷的师父,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总以为此等首脑会面的场合不应当有我的身影出现。
“二位壮士,在下告辞。”我转身欲夺路而逃。
“慢着。”顾子夕淡然开口,身形一闪堵住了我的去路,一双狭长的眸子将我细细瞧着:“今日是你该同我回浮冥宫的日子。”
我着实摸不着头脑,侧头望了望师父,但见他亦是站在原地,眼中闪过几丝慌张,几经张口却一个字都未曾吐出来。我觉得头绪愈发的乱了起来。
强迫自己抬头对上顾子夕那道迫人的视线:“什么情况?”
顾子夕但笑不语,伸手拉过我便朝外走去,一路上我跌跌撞撞,却良久都未曾听到师父追出来的声音,我有些茫然,再次回头看了看,只见师父依旧愣在原地,一瞬不瞬的打量着我,嘴角还挂着一抹苦笑,有些许的怅然亦有些许的失落。
“顾子夕,你尽管带她走,我今日不会拦你。我倒想瞧瞧天意如何。”在我快迈出黎隐亭的大门时,只听师父略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顾子夕的脚步未曾停歇,我一直被他拉出百毒教的门口。这才将他的手甩开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什么情况啊?”
顾子夕一改方才的淡然,双肩一垮,斜睨了我一眼:“今日便是你我相约五年的期限。现下同你说了你亦是不清明,我给你的那个瓷瓶你可还带着?”
我摸了摸衣襟:“落在百棠苑了。”
顾子夕闻言将眼睛瞪得老大,而后挫败的扬了扬眉:“我去帮你拿回来?”
我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我相信我同你必然有约,但不论是何约定,起码今日我不想离开百毒教。”
我活了快二十年,头一次如此笃定的说出一句话,顾子夕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若只此一日的话,随你,明日我还会来,届时或走或留便由不得你了。”
我望着他悠然远去的身影,心中一沉。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自己这二十年来是否当真与顾子夕有过何种交集,可任凭我如何努力回想,所有记忆的开端皆是我被师父一掌从黎隐亭拍了出来,再往深了想便是滔天的火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想知道什么?”
师父的声音里是宣泄过后的坦然,我一抬眼,他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我,面上不再是风淡云清的浅显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严肃。
我愣怔了许久,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是不记得方才顾子夕出现之前,师父那未曾说完的话,而是不愿让他再回想过去那些算不得美好的记忆。
师父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虽然我觉得无甚必要,但我还是想同你解释一下。”师父顿了顿,好似在掩饰着一种名为尴尬的东西。
我十分能理解他的举动,毕竟活了二十多年的他应当从未同谁解释过什么。
“你知我每次为莫芷瑶疗伤后便会神魂俱乱,不让你留在黎隐亭不过是怕我无意中再将你伤到。”
我身子僵了一僵,微微推开身前的师父,抬手探上他的额头:“师父你确定的伏及心法不会让你神魂俱乱之时再生成第三种人格吗?”
我头一次瞧见师父笑的如此开心,刚毅的面庞倏然柔和起来,似远山般的眉黛缓缓舒展,那双素日里甚少瞧见波动的眸子此时愈发的明亮起来,那道光亮有些刺眼,刺的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对师父的情感来。
后来我同师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已然忘记,只知道醒来之后,顾子夕便一脸悠哉的瞧着我问:“睡醒了?”
我突的坐起身子,四下望了望,身下是一阵颠簸,撩开车帘,一股暖风夹着大自然特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我记得我是站着的。”我有些茫然。
“后来你便躺下了。”顾子夕笑着递上手中的水袋:“喝点水吧,我瞧你体内的水分早被你流光了。”
我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急忙拉过顾子夕的衣袖擦了擦嘴角:“谢过。”
顾子夕一边厌恶的皱起了眉头一边愤然将外衫褪下:“这五年商黎阳是如何忍受你的?你已经无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话音刚落我便坐在原处嘿嘿了半晌,他受不了我一般往远处挪了挪:“那小瓷瓶带来了?”
我淡然的点了点头:“我可以不将那瓷瓶中的药喝下去吗?”
顾子夕也学着我淡然的点了点头:“不可以。”
奔驰的马车戛然停住,我被冲力带的险些冲出马车,倒是顾子夕眼明手快,一把将我拉回到身旁,我便侥幸逃过一劫。
车帘被车夫颤抖着的手掀开:“公,公子,他他他。”
我瞧见车夫的面色有些难看,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一瞧,只见师父长身立于马车前,负手笑望着坐于车内的我同顾子夕:“我竟不知浮冥宫的宫主在我百毒教竟有可以随意将人带走的说法。”
顾子夕直了直腰板,缓步走下马车:“商黎阳,棠棠到底是谁的人想必你比我还清楚不是?”
望着二人再次剑拔弩张起来,我无奈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手中紧紧的抓着那个瓷瓶,静观马车外的动态。
“老伯,你说我们先行一步如何?”我低声询问赶车的老伯。
只见他好似想到了很是惶恐的事一般,急忙摇了摇头:“不可。”
“那我们悄悄的先行一步如何?”我不死心的再次询问。
“为何急着走呢?”一道鹅黄色身影翩然落于老伯身旁,莫芷瑶一脸的盈盈笑意:“黎阳就是怕你这性子,是以让我守在这马车旁。”
“其实你心中是盼着我离开师父的不是。”我瞧见莫芷瑶淡然坐在我对面将手中长剑置于身前,听到我的话微微一愣,而后便不再言语。
我无趣的摸了摸鼻子,瞧了瞧四周被损坏到极致的树木问道:“以往他们也是如此吗?”
“那时他们的关系都很好。”落寞装点着莫芷瑶眼中对过去的回忆,她顿了顿又道:“除去谷主。”
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想象师父同顾子夕把酒言欢的场面,我总觉得那样的场面太过惊悚,实在不适合作为遐想。
我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正瞧见顾子夕神采飞扬的同师父说着什么,再一眨眼时,但见师父的身影已立于我身前,他恶狠狠的抬起我的下颔:“瞧不出你同顾子夕的交情如此深厚。”
我瞬时如置冰窖,茫然的盯着他瞧了半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但笑不语,眉眼间尽是些漠然,我分神瞧了莫芷瑶一眼,只见她也有有些手足无措。
“前几次未杀你,是我的失职。”
我脑中突然清明:“莫芷瑶他是不是给你疗伤了?”
莫芷瑶点了点头。
“顾子夕,你他娘到底同他说了些什么。”我又气急败坏的看着一脸无辜的顾子夕,心中不禁委屈起来,不论是谁将他惹得恼怒,每次受伤的必然是我。
顾子夕咧了咧嘴:“我不过是说你哭着求我带你离开罢了。你知道我本不是如此无聊之人,只是瞧他方才的样子···”
顾子夕的声音突然停在他一脸的诧异之中。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一阵地动山摇,有偌大的石块自路旁的山顶滚落下来,轰然砸在马车右侧,激起一片灰尘,那马匹便受了惊吓,前蹄高扬,嘶鸣之后便以绝然之势向前方悬崖冲了过去。我躲闪不及,一头磕向了身旁的柱子。
莫芷瑶虽说会些武功但毕竟身子骨虚弱,以前也听明灭说过她虽说已无大碍,但元气损伤极大,亦不能长时间习武。此时的她正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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