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却是很紧张,巴巴的站在边上也不走开;而容肃,不知怎么回事,却并没有跟进来。
脉很快把完,李大夫一松手,李三娘子就迫不及待的询问,李大夫没多说,给了一句“现在无甚大碍,不过要多休息”就算答案,只是走出门外时,却又再次寻了容肃。
容肃还是在劈柴,见李大夫过来,什么话也没多说,只看着他问:“她还能活多久?”
李大夫一愣,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之前诊断,他也只是下了一个“身体堪忧”的结论。后来一想他也识药材,只怕多少也知道些医理,那自家娘子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他多少也应该有个数。
思忖了半晌,便回道:“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容肃垂下双眸,算是知道了。
李大夫突然有些不忍,这人一开始他觉得冷心冷面,可现在看着,不知怎么,倒觉得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不过就是不轻易表露而别人也不容易能看出罢了。
想了想,便又道:“她现在身体亏的很,再补也补不回来了,以后也不能做一点重活,只能养着,你可得当心好了……不过这山里东西多,我再找找,说不准能找到一些好物,而她好好养着,说不准还能多活几年……这人的事,谁都说不准……”
后面的话多是安慰了,李大夫却也只能说到这。
容肃听着,却是久久没反应,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木材,不知再想写什么。等到李大夫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话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道:“以后,我可以帮你找药材。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教我些医术。”
说着,抬起头,目光淡然却又郑重。
……
一家三口在山里定了居,或许因为救命之恩,山民们接纳了周锦跟周舟,到后来也彻底接纳了容肃。
只是相对山民们的热情,容肃对于他们始终淡淡的,甚至,依然有些冷漠。山民们上山送东西看望,他都是远远走开;跟他打招呼,也最多只是动动目光算是应答;邀他下山一起过节什么,那从来都是直接拒绝。不过如果有人找他一起进山打猎,他倒不会拒绝,当然,等次数多了,摸清地形了,不等他们来喊,他就一个人上山了。打回来的东西也不自己留着,除了自家需要的那部分,其他的全放在了山民家门口。
一开始山民们还有些不适,后来习惯了,知道他性格如此,也就不再介意。而有的人,知道他本事大,每次上山都能带回来好物,所以候了几次后,掐准了时间等在山路上,制造一起“偶遇”,然后一起结伴去打猎。容肃对于这些把戏,自然是看得清楚,却也不介意,只是一个人在前面走得快,不过进了山遇到危险,还是会不遗余力的帮一把。如此一来,山民们更觉得他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
当然,容肃跟山民们接触的事情还不仅仅在打猎上,每隔几天,他都要下山找一找李大夫,或者送药材,或者问医术,总之勤的很。
容肃问的医术,很有针对性,几乎全是关于如何才能医治好周锦的“病”的,而除此之外,李大夫还发现,似乎他关心的,还有怎么去化解一种毒。
这种毒特别难缠,根本没有解开的办法,李大夫看着他从研究怎么才能化解到怎么才能压制让自己活得更久些,心里有些惋惜,因为他看得出来,得这种毒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过他也不说破,容肃是遮掩着询问着,显然是没打算让人知道,而他活了一把年纪,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他只是有时候会想,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个,哪一个能活得久一些……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是春暖花开。
周锦熬过了一个冬天,身子稍有好转,可还是虚的厉害,哪怕晒着正午的阳光,都要穿着厚厚的衣裳。
院子里,容肃正在晾衣服,晾衣杆下,他的身形瘦削,却笔挺如尺。周锦看着他的侧颜,嘴角微微抿起,目光却有些惘然。
自那夜他将自己抱进自己的被窝,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本来她还想着第二天怎么面对,可是没想到,不管是容肃,还是周舟,都是一派淡然,然后这件事好像在各自的沉默中,就这么定下了——每到夜里入睡的时候,周舟就早早的爬进自己的被窝,而容肃,则是手一揽,继续将她抱在怀里……
只是,虽然从没有拒绝,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入睡,可不知为何,她一直都只是背对着他,而他,也从来没有让她正对着自己……
是顾忌着周舟的存在,还是两个人终究做不到真正的坦然相对?周锦没有答案。
而这么久以来,容肃的身上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像来的路上那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是开始站出来,承担着一切。
他开始每天第一个起来,劈柴挑水,洗衣做饭,为了她的身体,还时不时的进山打猎采摘药草,甚至,还舍身段的跟人去学医术……
周锦从来没想过他会做这些,如果他还是之前那个傻傻的小白,那么这一切还可以想象,可是现在,他虽然不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监察司左指挥使,可他依然还是容肃,高傲,冷漠,不易亲近……
所以,她感动了。
她再不想相信,可也不得不承认,容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容肃对她的感情,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明白了,只不过当时,她只是选择了利用,而现在,她又该用什么来偿还?
想及昨日的事,周锦的目光又变得暗淡。
昨天下午,李三娘子几人又上山来探望,说着说着,见她气色好了,便开玩笑的说道:“你现在好好养着身体,等好了,再跟你家男人生个娃……”
李三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容肃正好进屋给她送药,于是她很明显的看到,他进门的脚步一滞,脸色也瞬间僵硬。
他跟她都清楚,这辈子,她再难怀孕。
她这辈子,也仅仅只能有周舟一个儿子了。
想到周舟,周锦的目光变得忧愁。
过了年,周舟就七岁了,和容肃一样,自她病倒以后,他的身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不会患得患失的纠缠,更不会无理取闹的哭闹,现在的他,懂事的不像话。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很是欣慰,可是现在,她只有不安,因为除了越来越懂事,周舟也越来越沉默。
不发一言的吃饭睡觉,不发一言的帮忙做事,有时候看着,竟感觉他越来越像现在的容肃。以前周锦还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可是现在,她越发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她一旦向他问起,他也只是笑着说——“我没事,我只是长大了!”
像极了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而且,他现在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容肃抱以明显的敌意,可是周锦还是看得出来,他对他还是心存芥蒂的,因为,每当他在自己身边说话做事的时候,只要容肃一走过来,他就会住嘴然后起身走开,而且,就算是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着,这几个月以来,他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同样的,容肃也没有开口跟他说过。
能够相依为命,却到底做不到相亲相爱。
现在没有矛盾的处着也只是因为她还活着,如果她死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
想着想着,周锦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她想,也许她该跟容肃谈一谈了。
之后,周锦一直寻着机会,可是屋子那么大,三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个时机都不合适,而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山下又来了人。
看着众人抬着木板拿着工具,周锦跟容肃都有些木然,只有站在身后的周舟,意味复杂的闪烁了下目光。
“你们这是?”周锦问道。
李三郎笑道:“你们真该早先说,不然那时候翻房子,就一起弄好了!”
周锦跟容肃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又问了几句,才知道众人是来给他们再搭一间房子的,至于原因,则是前天李三嫂子走的时候,周舟拉住她,问可不可以再给搭一间屋子。李三嫂子问为什么,他低头回答:我还想要弟弟妹妹呢。
“你家舟娃子可真懂事,我家妮子出生时,她大哥还闹了半天!”李三郎笑得爽朗,顺手还揉了揉周舟的脑袋。
周锦有些错愕,转头看向周舟,却见周舟也正看着她,嘴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可眼神却意味难明。
一瞬间,周锦有些心疼,她知道那天李三娘子关于再生一个的话定是被他听到了,所以他才会做出这番举动。
想那时,她跟容肃成亲,他都是闹了半天变扭,生怕以后再生了孩子就不疼他不要他了,可现在,他却硬是将自己推到容肃身边……
是真的懂事了,还是以为自己真的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在意他,所以迫不得已,忍痛退步了?
……
天气晴好,房子也搭得够快,不到四天就已全部完工。这本该是件高兴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吃晚饭的时候,气氛却有些僵硬,虽然周舟表现的异常活跃。
“娘,这是上次我逮的那只山鸡下的蛋,大吧!”
“娘,你要不要喝汤,我给你盛一碗好吗?”
“娘,你不要再夹给我了,我都要吃撑了!”
“娘……”
周舟不停的说话,不停笑着,周锦看着,难过极了,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容肃在边上,也只是低着头吃饭,一声不吭。
吃好晚饭,容肃去收拾碗筷,周舟便跑进他们的卧房,开始收拾衣服被子,收拾的时候,也依然是说说笑笑,看上去活泼极了。
周锦心里泛酸,很想告诉他,其实在她的心里,他始终是他最重要的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没有变。
在平安镇,在她和容肃做戏般的成亲那天,她早就已经答应过他了。
“娘!那我就过去啦!”
怔忪间,周舟已经搬好了所有的东西,只剩下最后一条被子了。周锦看着他吃力的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牙关紧咬,最后,挤出一丝笑道:“要么我搬过去跟你一块睡吧。”
“才不要!”周舟拒绝的毫不犹豫,看着她神情哀然,又咧嘴笑道,“娘,你早点给我生个弟弟吧,我保证不欺负他!”
见周锦许久不回话,又是一笑,然后抱着被子转身走开。
对面的门开了又关上,周锦顿时觉得心上就这么空了一角。
而周舟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的奔涌出来。
……
周舟的搬走,让原来的卧房似乎空了许多。周锦坐在床上,有些失神。
容肃搬了木桶过来,又倒了大半的热水,准备好所有的东西后,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动了动。沉默了半晌,才走到她的跟前,道:“水冷了,先洗澡吧。”
周锦这才回神,愣愣的点了点,然后起身准备解衣裳。容肃见状,转身出了门。
等到容肃洗漱完又等了一会进来,周锦已经躺在了床上。容肃默不吭声的把水倒掉,然后也脱了衣服上了床。
习惯性的,又想环住她给她取暖,可是就在他的手刚触碰到她的腰间时,周锦身子一动,转了过来。
面对面,呼吸相闻。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容肃对上周锦的双眸,一时无措,片刻后,才避开她的视线,又给她拥紧了背后的被子。
“容肃。”周锦开口道。
“嗯。”回应的声音的有点生涩。事实上,他们也是极少说话,同被而眠的时候,更是毫不言语,只是不知道,今天晚上,她会说些什么。
等了许久,都没有下文,容肃想着她是不是睡着了,低头一看,却见她的睫毛还在轻微的动着。
既然她不开口,那他也就不问,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怎么也没有睡意。
是还没习惯这样的姿势吧,女人的气息传入鼻尖,容肃暗暗调整着呼吸。而这时,只觉腰上一重,腰被环住,容肃心上一麻,浑身僵住。
周锦挪了挪身子,向他靠近,又将头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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