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党势力强大,又有恩于他,裴元修不得强硬抗衡,只能暗中周旋。先是将自己的亲信当时年仅十六岁的容肃送至监察司,待前任监察司总指挥使死后,又欲让容肃继任,只可惜后党早就想染指监察司这块足以与兵部抗衡的势力,所以在裴元修即将下旨前,率先推出了一人——当时正好从边疆打了胜仗回来的李香年!
李香年是谁?李家老幺,李皇后的幼弟!
一旦李香年入主监察司,只怕不出三年,裴氏权利将被悉数架空,下一位帝王姓甚也犹未可知,所以自然而然的,裴元修就要回拒,可是当时他根基未稳,李家这一建议又合情合理,如何能回拒?裴元修无法,最后只能折中应对,将两人同时提拔为监察司指挥使!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这两人又分属两大阵营,所以很快,原本完整的监察司就被割裂成两个营,并且在之后的十年里,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不断。当然,因为监察司原本就由皇权所控,所以就算李香年竭力揽权,但监察司的命脉还死死的被握在容肃手中!
容肃跟李香年斗得死去活来,帝后二人却始终事不关己甚至像看热闹般的旁观着,只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自己那方的人即将要吃亏的时候,才站出来打个圆场,安抚着把事情揭过。
于是,很少有人能想到左右两营的争斗其实代表着帝后之争,更多的人则意味这只是单纯的两人在争权夺利,毕竟,左营容肃,右营李香年,都是不肯屈居第二的一等一的厉害角色。
裴元修登基十三年,这皇位坐上不易又坐得不稳,虽然他业已培养了一大批势力,但说到底,他最依赖的只有容肃。他强,容肃盛;容肃弱,他也将由盛转衰。故而,后党总是不遗余力的想要削弱容肃在监察司的势力,甚至,将他一力铲除!
而李皇后虽然在玩笑间说了那番话,只怕早已是深思熟虑的!
那么,皇上又会怎么应答?在他莫名消失四个月音讯全无的时候,他会如何抵抗后党绵里藏针的攻势?
“皇上是怎么答的?”容肃暗缓了一口气,沉沉问道。屋里燃着烛火,晓风吹过,忽明忽暗,照得他的脸阴晴不定。
属下翻了翻眼皮,抬头回道:“回大人,皇上听到皇后娘娘这般说后,沉思了片刻才作答。他说,唔,回头等容卿回来了,朕问问他吃不吃消,要是吃不消,朕就让他歇歇,不过爱妃啊,你也要关心关心年弟啊,年弟可比容卿弱多了,朕一直怕他担着右营太累的,回头你也问问啊,万一他觉得累,到时候朕就让容卿多干点,反正他身子壮呢!”
该下属将皇上裴元修的口气学了个像,甚至那蹙眉叹气的细小表情都学了个丝毫不漏,司马萍想象着裴元修圆圆脑袋白白的脸再拢着袖盘着腿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禁不住窃笑,不过很快又感慨了——刚见着裴元修时,他一直觉得这人居然能在六龙夺嫡中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人,可是到了后来,慢慢接触多了,他才深刻了解到,这个皇帝能活下来坐上皇位并且把皇位越坐越稳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位爷也许别的没什么本事,但扮猪吃老虎,却是学到了绝处!
司马萍在想着裴元修的样子,容肃亦是。听完下属的回禀后,他就莫名放松了,同时,也隐隐的有些动容了。
裴元修对他的信任,从来惊人,不管他是否下落不明,他也始终相信,他会回来的。
那么……
“我们今夜就进城!”半晌后,容肃沉沉道。
既然皇上替他稳定了大局,那么他进城,就再不用怕!
……
夜半入城,难,但进城者手持“监察司左”的令牌,而且还是玉质的,那便是畅通无阻。
街道上已没了人,车轱辘碾压石板的声音便格外清晰。马车四周,监察司下属紧紧跟随,将容肃保护的无半丝漏洞。明者八人,暗者不计,监察司左指挥使出行的标准配置。京中虽危险,但入了京,他就再不用担心遭遇刺杀。
监察司里最重要的一营,护卫营,里面最顶尖的的高手,一半在皇上身边,另一半,就全在他的手下了。
容肃早已换上了监察司专属的墨色锦衣,本就气质阴沉,再配上这浓重的色彩,于是在夜色下,他便如同鬼魅一般。透过车窗看向两旁,蓦然地,他竟有种阔别已久的错觉。沉眸敛神,谁曾想一个不察,目光又落在边上搁置的木箱上,一瞬便又皱眉。
这个女人,该怎么处置?
马车突然停下,却是容府到了。
容府原是前朝一个王爷花了重金建造,在京中,论华丽程度,仅次于皇宫与长公主裴元德所住的流晶别院,当年裴元修将它赐给容肃就惹不少非议,但最后都不了了之,皇帝执意,容大人又一副“受之无愧”的模样,谁再敢废话?李氏再不甘,也不敢因为这事为难皇帝。
当然,宅子再美观,容肃感觉也不过尔尔,天底下他最喜欢的地方,也就监察司那座黑色的建筑了。
而现在,他人已置身于华丽豪宅之中,心就还始终惦记着那口大箱子。
“大人,他们怎么安排?”司马萍见容肃下了马车却不动,上前小心询问。说是询问,其实也存了些提醒的意思。他知道容肃没有杀周锦的意思了,于是心思一歪,又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比如说,虽然容大人多半是不会让人看到周锦,但也能找个偏远的屋子给她住着,想起的时候再过去看看嘛……
容肃看着司马萍脸上的媚笑,一种被窥视的厌烦感又产生了,便也不再考虑,转身走开,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关入地牢。”
虽然暂时不能杀,但也不想看到你!
司马萍听着这话,嘴一张——这也太狠了吧!
……
而在容肃他们回到容府的那一刻,一名黑衣人也一路奔波赶回了京城。
李香年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你说容肃离开了那个什么大康镇?”
“正是,棺材铺中的人都走了个精光,看样子是被容大人一道带走的。”黑衣人回道。
“棺材铺里都有什么人来着?”
“容大人的亲信司马萍,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孩子。”
“不会吧!这么快孩子都生了?!”李香年一个振奋,眼睛瞪圆。
黑衣人忙解释道:“不是,据属下打探,这名孩子已有五岁,并非容大人所生。”
李香年撇了撇嘴,有些惋惜。
黑衣人瞅了一眼,又道:“不过据说,容大人在傻子期间已经跟那位女人拜堂成了亲……”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那个女人是个寡妇。”
李香年一听,眼睛亮了,“来来来,他在那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都跟我说说!”
“……”
等到黑衣人将打探到的事说完又退下后,李香年再无睡意,他摸着下巴,一双美目炯炯有神。
“哎呀,好久都没听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那我琢磨着,你也该回来了吧!
唉,经了这四个月,我才深刻的领会到,监察司里没了你容大人,那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李香年嘴角轻轻一勾,刚才还有着初醒时的纯真,可现在就全是机关算尽的精明与狡黠。
第42章 厄运已经降临了
周锦只是无关紧要一个人;关入地牢也不妨;周舟可是前朝余孽,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下意识的;容肃也不想让周舟与那女人碰面;所以让司马萍将周锦带入地牢后,他则命人抬着那口小箱子进了自己的卧房。
他倒也是想将周舟连夜送入宫中任凭裴元修处置的,可不巧,裴元修昨日带着一众人马去大钟山祭拜先祖至今未归;所以只得先留下。而又不能让人知道,所以还得留在自己身边。
进了屋;屏退下人;打开箱子,将桌上的布包掷入,冷然道:“去洗澡!”
周舟抱着布包爬起,可看着屋子里的华丽陈设给惊着了,“这里是哪里!”
“别废话!”容肃沉沉喝道。
周舟忙闭了嘴,看着容肃头也不回的往里走,也跟了上去,同时头不停转着寻找着出口,可是就算他看到了门也不敢往外闯。在船上的时候他趁着容肃洗澡时试着逃过一回,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逮回来,然后就是被重重的丢回去,并扬言胆敢再有下次,我就杀了你娘!
可是现在,他都好久没见到娘了!
也不知道娘有没有被欺负,是好还是坏……周舟想着,嘴抿紧了。
推开一间暗色雕花大门,容肃开始宽衣。周舟跟着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嘴巴张大,好大啊!
只见这间屋铺设着光滑的地板,而在正中,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水波荡漾,氤氲着雾气。
“快点!”周舟还在发愣,容肃已不耐催促,他已入池中,正靠在边上,直盯着周舟瞧,表情相当不善。
周舟瞄了他一眼,瘪着嘴开始脱衣服。可是这个水池对于容肃来说并不深,但对于周舟来却是足够没顶了,更何况他心惊胆战着,所以下去时脚一滑,整个人就扑通一下倒进了池中。周舟不识水性,感觉着水将自己吞没,吓得大喊,手也不停挥动着。而就在他惊慌之时,突然觉得腰上一紧身子一轻,哗啦一下,就能喘过气来了,回头一看,却见容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并将他一把托起了。
眼中,似乎还掠过一些慌张。
“小白!”周舟吓着了,也就想不到前嫌,只身子一转就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胳膊细细的,小小的,容肃被搂住,整个人绷紧了。回过神后一把将他推开,并斥道:“蠢货!”
骂归骂,可手已伸出,将边上一个大的木盆提来放入池中,并一把将周舟丢了进去,然后脚步一移,人又掠后靠向了池边。
周舟看他又是一副漠然神情,目光动了又动,他想,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小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坏蛋!怎么还会像以前一样关心自己!想着,有些闷闷不乐,感觉有点冷,又趴在木盆中拿瓢舀水。
木盆漂在水池中,像及了一艘船,周舟又哗啦着水,细胳膊细腿;,小小嫩嫩的,看起来挺好玩,容肃看着,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意,可是待察觉后,又沉下了脸。
刚才那一刻,他心中也是一惊的吧!
一惊,所以都来不及多想就已冲了过去将他捞起,可是……为什么?
他容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把身子仰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变得冷静,他很想知道那四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有预感,自己那些下意识的反应都是因为那四个月中发生的一切。
水波轻轻涌动,容肃闭目凝思,恍然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顿时一惊,忙睁开双眼,却见不知何时,周舟已划着木盆漂了过来。
“小白……”身上裹着一条白色的长帕,头发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满了委屈,声音也是可怜极了。
容肃看着,不知为何,心中竟一软,喉中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溢出,“嗯?”
只是当他听到自己这声应后,脸色顿时一变,喝道:“不许叫我小白!”
这一路上,但凡开口,周舟总是“小白”打头,可是他听着,竟无半丝违和之感,所以通常他都是话说到一半才察觉,真真郁卒!而就算他三番喝令让他不许再叫,周舟也就当时记着,到了下回,依然“小白”不换口!
容肃觉得有必要再施威吓了,便道,“你若再敢乱叫,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
他的表情太过可怕,周舟被吓着,又想闭嘴作罢,可是想到暗中打算的事,又暗握拳头给自己勇气,小心问道:“那我要叫你什么?”
容肃盯了他一会,只觉厌烦,刚才浮现出的画面又冒出了,目光一沉,不想多待,便欲起身出水池。
周舟看他要走,急了,慌忙划水,同时脑中灵光一现,便又喊道:“爹!”
扑通!容肃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入池中。稳下心神后回头,表情复杂,“你刚喊我什么?”
周舟想到自己要说的话,眼眶一红,哭道:“爹!你让我去看我娘把!我想我娘了!”
容肃确认自己没听错了,气血汹涌,一把将周舟从盆中拎起,怒道:“谁让你叫我爹的!”
周舟拉着他的手,艰难道:“你都跟我娘成亲了,你当然是我爹了!我以前不叫你是我不好,现在我叫你了,你就让我去找我娘吧!”
周舟虽然在心中恨极了容肃,可是为了见周锦,也逼着自己讨好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