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鸣偏头觑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那宝宝是怎么出来的?
云采采媚眼一转,咯咯笑道:“明月的确是我的入幕之宾,但那又如何呢?你可听谁说过五毒公子与云老板成亲了?我们只是纯洁的姘头关系哟~~”
“姘头是什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云采采僵住了。
该死,她怎么能在儿子面前说这个,更别提这还是儿子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在她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应付时,那个看着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皇后淡定地开口了,“姘头就是丈夫与妻子之间的昵称。”
一号二号不约而同将拳头抵到口边,轻咳了几声。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歹相处了四年,宝宝对死性不改总是脸不红心不跳顺口糊弄他的清鸣已经绝望了,转头问这个给他感觉陌生又熟悉的云采采。
“呃,就是好朋友的意思。”好到可以一起滚床单。
后面一句她当然没说出口。
宝宝点点头,相信了。
清鸣悲愤地含泪无声指控: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枉我照顾了你四年,同样是胡说八道,你居然信她不信我!
一号二号则默默地扭过头,开始同情宝宝了,识破了一个女骗子之后又落入另一个女骗子手中,等他发现之后,不知会不会对女人绝望……
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宝宝是在找到他的“姘头”之后才发现姘头根本不是好朋友的意思,在他对女人绝望之前已经对乐于上女骗子当的自己绝望了。当然这是后话,略过不提。
“你真的是我娘亲?”
宝宝打量她许久,终于吐出从见到她开始就产生的疑问。
云采采的目光瞬间柔了下来,充满歉意地碰了碰他的脸,“宝宝对不起……你一出生娘就离开了你,现在你暂时不能接受娘也是正常的,娘会以行动证明娘对你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宝宝打断,“等等。”
他突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云采采吓了一跳,一贯世故精明的脸上蓦地生出一抹无措,想追过去,又不敢。
清鸣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宝宝不是任性的孩子,他让你等等你就先等等。”
果然,不一会儿,宝宝又回到的亭中,只不过手上多了一张纸。
他把纸摊在石桌上,上面画着一个人的小像。
“这是?”
清鸣见云采采还陷在儿子不认她的紧张中,便替她问了这句。
宝宝鼓着一张包子脸,一本正经道:“这是我娘。”
云采采闻言,什么紧张什么无措全抛诸脑后,一把夺过画像,怒火噗噗地往外冒,“好你个水性杨花的明月!说什么从一而终说什么恪守奸夫之德绝不劈腿!放你妈的狗屁!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给儿子找了个后妈!”
盛怒之下,只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干什么!没见老娘火大着呢吗!”
清鸣从她身侧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画像的落款。云采采定睛一看,揉揉眼睛再看一遍,最后眨了眨眼,一身怒火噌噌都跑没影儿了,眼角眉梢迅速染上媚色,“死相。”
落款上写着:明月天涯思彩云。
稍微混过江湖的人皆知,这彩云自然是云采采云老板。
因云老板与圣手九姑娘是知交,所以江湖中人经常将这两对冤家相提并论,戏称之:无药可救惹不得,彩云追月倒个个儿。前半句取圣手与九姑娘名字的谐音,后半句暗谑明月一天到晚追着云老板打转。
云采采轻咳一声,慢慢放下画像,拉过宝宝,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宝宝,你信你爹的画工,还是信我?”
宝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画,一张包子脸鼓得更瓷实了。
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下头,“我信娘。”
云采采喜笑颜开,正要抱住他,却听他困惑的声音又响起,“可爹为什么一天到晚看着这张一点都不像娘的画像想娘呢?临走前把画给我的时候还跟我抢了一番。”
云采采闻言怔住了,一下子坐到椅上,捧着脸吃吃直笑。
宝宝满脸冷汗地望着她,终于悲哀地确定了这真是他亲娘,脱线的程度与他亲爹相比可谓半斤八两天生一对。
“到底为什么呢?”
看着没有得到答案一脸困惑的宝宝,清鸣停下吃鱼的动作,大发慈悲地回答他:“大概,是因为你爹眼瘸了吧。”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异议,默默地认同了这个说法。
旁观了许久的一号突然开口道:“你不问为什么你爹今天没来吗?”
宝宝头也不抬,边跟直打饱嗝的西西抢鱼边说:“不是受伤了就是有事。”
“你不担心?”
“我娘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一号无言望天,皇家里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发了半天花痴终于醒过神来的云采采看了看天色,道:“我得走了。”
说罢,紧紧地抱了抱宝宝,又狠狠地亲了一口他沾满了油和酱汁的脸才放开。
拉好斗篷上的帽子,又想起一事,顺口问清鸣:“你这么了解当今皇帝,那你知不知道他最近搞那些小动作到底想干嘛?”
清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声道:“我从来不问他在做什么,自然也从来不知他在这座玉瑶宫之外做了什么。很抱歉,你问我真是问错人了,外面的事,不管与我有关无关,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比如春日祭那场动乱,比如龙凤双佩的真实含义,再比如夏天那一场选妃。
云采采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相处方式,她微拧着眉,“那么你也不知道今晚他和他那个女官出宫是为了什么咯?”
“诶——”清鸣的反应依然是慢了半拍,略显不雅地耸了耸肩。
“你看,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他出宫了的。”
轻轻地说着,她露出了一抹淡地几乎看不清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柒·觉醒之夜
清鸣拨了拨灯芯,加了点熏香粉,再把灯罩盖上,昏黄迷红的暖光伴着浅浅淡淡的香气缓缓在屋中漾开。
她走到书桌旁坐下,就着夜明灯开始看书。
夜已经很深了,她却毫无睡意。这是反常的,她前面的十八年从未有过失眠的症状。
本想借着故事排遣多余的情绪来助眠,谁料越看越入情入境,尤其见到那句“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像被击中了一般,微微颤抖。
她最近在意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这真是不妙。
以往她巴不得少知道些事以明哲保身,现在却会因凤皇未向她报备行程而烦躁。
以往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现在却又想知道凤皇的事又不想问,不过等着他主动来说罢了。就算明知她不问他就决计想不到要主动告诉她,她还是要犟着。
她自己都没想过,无欲无求的日子过得久了,一旦遭遇感情,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以往她惶恐的是凤皇走得太快,现在似乎是她跑到了前面。
今日,云采采言谈中不经意流露的她与明月的相处让她羡慕。
这一羡慕,牵动了心中深埋的那根针,隐隐刺痛发麻。
从什么时候起,对于在轶闻录中看到与自己认识的完全不同的凤皇,她不再觉得新奇有趣,反而心生烦躁。
然后,她终于发现,她跟凤皇之间一直是不对等的。
她的一切,都在这一片方寸之间,凤皇了如指掌。而凤皇的一切,远至江湖市井,近到前殿朝堂,她却只了解这方寸之间的他。
清鸣合上书,用下巴抵住。风从窗外打了进来,噼噼啪啪,吹乱了她的发。
凤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见到屋中微光,终于卸下一身重担般,放任自己露出疲惫的神情。
他拖着步子推开门,想到清鸣应该早已睡下,于是缓下脚步,轻轻地掩上门。
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往内间走。
“做贼呀?”
“喝!”
他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到窗前书桌旁坐着的清鸣,讶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清鸣抬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呵欠,“看书。”
他拧起眉,鼓着脸,二话不说过去拉起她往床边带。
清鸣很顺从地跟着他走,他光顾着数落多晚了还不睡之类,根本没有看到桌上的书一直都是合着的。
她闻到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洁癖使然,就算只是到前殿上朝,也要沐浴后再回来。
明明知道他是不想混了玉瑶宫这份她调出来的气味,沐浴熏香都是用她制的香油,若不是不想她的手工品外流,他早就叫宫中上下内外朝臣都用一种香了。
她却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想,这玉瑶宫跟外界隔得还真彻底。
莫非她真的应验了那句“不在深宫中灭亡,就在深宫中扭曲”?可这也扭曲得太彻底了吧?清鸣绝望地抬手捂脸。
“怎么了?”凤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还是蒙着脸,却往里躺了躺,瓮声瓮气道:“反正五更你就要准备上朝了,就在这儿陪我躺一会吧。”
她这么直白地邀请,他反而有些踌躇了。
怕自己会错意,他一脸戒备,欲言又止,终于前倾,小心翼翼地探问:“小拙,你就是因为思春才这么晚没睡吗?”
她反手一个枕头砸过去。
他头一偏,躲过了,也确定了自己果然会错意。
鼓着一张欲求不满的包子脸,悻悻地要回自己床位去,谁料衣角被扯住吗,于是面无表情问道:“做什么?”
“躺下!”
看着迅速钻进被窝里露出一个头的某人,清鸣眼角微微抽搐。这都什么毛病,好好跟他说吧就得寸进尺,非要大声点才听得懂。
“以前我早早睡下了都不知道,原来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么?那岂不是根本不够睡?”
清鸣你太无耻了!你明明知道他出过宫了还故意这么试探他!
她心中那个正义地小人怒斥着扭曲的小人,扭曲的小人一掌拍飞正义君,开始又紧张又期待地等凤皇的回答。
凤皇好像开始困了,有些含混地说:“今天出宫了,嗯,公冶在外头安排了一出戏,我去走走过场。”
“咦,原来帝师也在么?”
清鸣小声嘀咕着,凤皇没听到,又接着说:“我看公冶对高女官好像有点意思……”
“哎哎?”有八卦!
“……让他送她回去,唔,媒人礼金什么的,我还没收过呢……”
断断续续地说完,眼皮也沉得什么似的,他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
清鸣看着他熟睡后稚气的面孔,一晚上的低落烦躁不知不觉也散了。
她想起他最早来的玉瑶宫的几年,一直睡不熟,戒备心重得不像孩童,睡觉时稍微有人靠近都会惊醒,用那双超龄早慧的眼睛直盯着来人。
悄悄地将手放到他手中。
他翻了个身,她连忙闭上眼睛。谁知他并没有被吵醒,只是弓起身慢慢地靠近她,嗅了嗅,然后才放心地抱住。
她松了一口气,笑自己做贼心虚,又想他平时偷袭她的时候是否也是这种心情。
想着想着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清鸣想。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凌厉地看到她与凤皇之间的问题,困扰着她的心结。
也是在此刻,她从未如此确定过,她想跟凤皇在一起,她要跟凤皇在一起。
就在此刻,她作了一个决定,一个犹豫了许多年的决定。
她近乎温柔地看着她认定的这个人,素来沉静平淡的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决绝。
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清鸣睁开眼看到凤皇还躺在床上时,吓了一大跳。
她使劲地推着身边的人,“凤皇你醒醒!”
许久,凤皇终于动了动,在她以为他要醒过来时,却一阵天旋地转被他卷到被子里了。
“哎——你不要上朝了吗?”
“唔……”
“还是你已经上过朝回来了?”
“哈……”
“你给我醒醒!”
极度不满凤皇的昏睡反应,清鸣一下掀开被子,自己却被冷得一哆嗦。他还是没睁开眼,脚在床尾勾啊勾,勾到被子,又一把将她卷进去。
有了前车之鉴,她这次不掀被子了,决定对着他的耳朵大吼,谁知刚张嘴就被堵上了。
于是,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人瞬间静了下来,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还在眨呀眨。
“小拙乖,把眼睛闭上。”
于是连眼睛也不动了。
直到堵住她嘴的恶人退开,她还是一副呆愣状。恶人满意地笑了,抱住她继续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玉瑶宫的主卧爆出一阵咆哮。
“你居然没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