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真淡淡开口,“妹妹事务繁忙,未能去初棠宫给贵妃姐姐请安,望莫怪罪,太子殿下可安好?”
中宫无后,皇上将六宫事宜教给华贤妃料理,就连双生帝姬也一并托付给她。
姜娆饮了口茶,“难怪陛下看中贤妃妹妹,这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华贤妃意思表达到了,便满意地归位。
卫瑾却突然附在姜娆耳畔,“甚么一样的?朕如何不知?”
姜娆似是专心吃茶,并未回答,卫瑾侧头望着她半边脸容,比当初初见时,还要艳丽夺目。
曾经日日耳鬓厮磨,如今竟是连话也少了起来,熟悉到陌生。
皇后最后的话,又猛然在耳畔回响,“姜氏爱的是她自己,是她的儿子,却始终不是陛下您!”
琉璃暴毙之事,卫瑾表面上掩盖过去,草草结案,但私下的确派了冯渊调查。
而结果,流放琉璃家眷出宫的幕后之人,的确是姜娆。
而鄢秦候夫人在宫中的暗线,司宝司姚瑶,亦是从前和姜娆相交甚密的至交。
消息传来时,卫瑾独自在含元殿秉烛彻夜,他是不愿相信,自己宠爱视如珍宝的女子,夜夜欢好的枕边人,是如此的精于算计筹谋!
如此地,教他心寒…
武安侯夫妇的到来,将气氛微微缓和了些许。
连珏白衣不染纤尘,恭敬地叩拜,“微臣见过陛下、贵妃娘娘。”
就是这样一个俊秀文质彬彬的男子,姜娆如何也不能将他和残酷的战场联系到一处。
“自家人不必客气,赐座。”卫瑾虚扶了一把,卫珂温柔贤淑,始终紧跟在侧,瞧上去十分恭顺,时刻半在武安侯左右。
这样的可人,想来武安侯没有得到卫文徽,未尝不是幸事。
怦然心动的爱情,终有一日会消磨,倒不如留在记忆里,更令人回味。
收回目光时,姜娆恰好对上连珏的眸,清净中有丝别样的情绪,冲她举了举杯,那笑容澄澈无痕。
卫瑾左右逢源,殿下歌舞作乐,端的是良辰美景。
但每每停顿处,却是不经意地想要看一看身边的那人,究竟在作何?
但结果,总是令他胸口闷气,姜娆当真就是来吃宴官舞,即便是独自坐着也能自得其乐。
当她将酒杯举起,冲着武安侯的方向看过去时,原本握着华贤妃的手骤然收紧,惹得盛真低呼一声,这才松开。
连玥和洛怀王亦端酒上前拜见,卫瑾一反常态,来者不拒,豪饮了数杯不止。
姜娆想了想,靠过去轻手按住他的酒杯,“今日饮了不少,陛下切莫贪杯。”
她唤自己陛下,却再不是阿瑾。
卫瑾勾唇笑了笑,就这她的手一饮而尽。
宴会完毕时,卫瑾的确有轻微的醉意,被婢子们扶着便往最近的宫舍歇息。
犹记得,姜娆仍然安静地在榻上食宴、观舞,云淡风轻。
一双柔白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陛下,良宵苦短,妾身来服侍您…”
卫瑾仔细辨认,不由地一怔,眼前女子云鬓花颜,丽色逼人,却是洛怀王妃连玥!
“王妃莫不是喝醉了?快些回去罢,朕要安置了。”卫瑾冷冷推开她。
连玥柔软的身子,却如灵蛇一般贴了过来,紧紧埋在他胸膛里,“陛下为何如此狠心拒绝妾身…当初一见,妾身的心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如今在王府里,日日都是煎熬!”
卫瑾并未仔细听她说话,对这个女子,他没有任何兴趣。
更何况,染指弟弟的女人,他堂堂天子还不屑于如此苟且。
卫瑾几番推开,连玥就是不松手,又紧紧缠上来。
不知是谁脚下一个不稳,便双双跌落在榻。
恰此时,殿门被人推开,那婢子道,“陛下正在内室歇息,贵妃娘娘请。”
卫瑾面无表情,缓缓抬起头来,此时,衣衫不整的洛怀王妃正躺在他身/下。
姜娆推开门,便是这样一幕香艳至极的场景,她的男人正和另一个女人纠缠在一处。
她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看着他。
卫瑾并没有任何解释,随意地拢起衣衫。
连玥整理了鬓发,款款福身,声音娇媚,“妾身…告退。”
经过姜娆身旁时,连玥刻意展露了风情,像是示威一般。
但教她失望的,是姜娆平静如常的面容,她果然是不在乎的…
展眼室内只剩下两人,卫瑾终于开口,“可想听朕解释?”
姜娆摇摇头,“臣妾不敢干涉陛下的事情,临猗还在宫里等候臣妾,这便告退了。”
卫瑾点点头,默许。
当她盛开如海棠般的裙摆消失在殿外时,但有清风入帘,处处萧瑟。
胸房便如同这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
初秋,大周向北发兵,和鲜卑首次交锋。
和以往任何一次不同,此次,皇上御驾亲征,武安侯追随同行。
消息一经传出,江山哗然。
这一举,很好地激烈了士兵士气,亦在百姓中树立威望。
一时,民间适龄男子参军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原本略显单薄的兵力,很快便充盈起来。
武安侯部众,已有最初的五万迅速扩充至十五万,首战告捷,收复失手边城。
但战火并未就此熄灭,鲜卑的斗志亦被激起。
此一役,便是整整三个月光景。
其间,太子监国,大臣辅政。
姜娆抱着太子坐在含元殿内,明白这监国一说不过是幌子,皇上是在试探她们母子二人。
生在帝王家,原本就不敢奢求所谓的人伦血亲。
殊不知,自此开头,一战接着一战,皇上次次亲征,从昭和二年,一直到昭和六年,才彻底将鲜卑击溃,鲜卑土地并入大周,彻底从版图上消失。
这四年的光景,皇上大多时间征战四方,不在宫中。太子之后,再无皇脉诞生。
临猗从太傅课堂上出来,已是日暮。
一出门,就见母后定定立在殿门外。
姜娆冲他招招手,“临猗过来,陪母后一起到城门迎驾,你父皇的兵马已至榆阳门外。”
临猗懂事地牵起姜娆的手,一路上默默不言,待将到城门时,他突然抬头问,“母亲,您可曾想念父皇?”
在临猗单薄的记忆中,父皇只是高大而模糊的身影。
那样冷峻而巍峨如山的男人。
他崇拜父皇,因为他不单是明君更是英杰,摒弃京都繁华,身先士卒。
但母亲呢,宫人们都说母亲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
但他为何却能够数月不曾寄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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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烟烬
临猗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因为母亲只是抚了抚他的发顶,紧紧地牵起他的小手。
城门烈风萧萧;御林军仪仗早已候列多时。
冯渊脊背笔挺;恭敬地上前迎驾;“懿贵妃有请;陛下的车马即刻便要入城。”
已在两年前与鲜卑第三次交战后,冯渊便恢复了卫尉身份,再不用伪装成宦官潜伏于内庭之中。
谢家死灰燃尽,再不能掀起风浪;他已是功成身退。
但皇上仍是留他在紫微城奉职;是以姜娆数年里,和他见面的次数倒比和卫瑾还多些。
临猗性子像姜娆;乖觉懂事,十分沉得住气,小小年纪便有不俗的气度。
他安静地立在母亲身旁,一瞬不瞬地凝着那数丈高的城门。
远处有轰鸣的马蹄声渐进,响彻天地,直将脚下的土地都震撼了三分。
“恭迎陛下班师回朝,佑我大周万古昌平——”
随着传令官的高声传唱,众将垂首,举剑高扬,直指苍穹。
姜娆缓身福礼,姿态恭敬,和她一同来的,还有华贤妃盛真,因为她的父亲再立军功,战绩赫赫。
不论从家世还是地位,盛真都要比姜娆更胜一筹。
朝堂上多年来上书凑请重新立后之言,屡屡不绝,呼声最高的便是镇国将军之女华贤妃。
却尽数被皇上压了下去,姜氏虽然生了太子,但名分上仍是贵妃,前朝对她的根底十分抵触,舆论重重,在这个以家族地位论尊卑的时代,她注定了不能被世人所接受。
历来皇后皆是出身名门,母仪天下。
但盛真却也仍是贤妃,盛真无子,首当其冲。
尘烟中,那黑马徐徐驰行,马上之人英武挺拔,如山巍峨。
姜娆仍在远处,看着他渐渐走近,近到能瞧见那张历经多年征战、在脸容上刻下的痕迹。
如今已是昭和六年,皇上刚满四十,乃不惑之年。
算起来,此次作战,历时最久,长达七个月。
整整七个月,他们未见一面,未通一封书信。
卫瑾高头大马,沙场的戾气似还未散尽,萧瑟沉郁。
自从入城后,他眉峰凛冽,但那冷峻的双眸,却隐隐在寻找那抹散在人群中的倩影。
并不长远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她绛衣如霞,鸦髻如云,艳丽犹如初见,却是平添了几许沉静,再不若当初锋芒毕露。
他们的儿子,正肃容立在一旁,以一种陌生而敬畏的眼光,看着自己。
卫瑾突然觉得胸腔似要胀裂了一般,被压抑了七个月的情绪轰然溃散。
他纵身下马,越过朝拜的百官群臣,径直走向尽头。
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立在面前,周身还有沙尘的气息,就这么凝着她,千言万语只余沉默。
“臣妾恭迎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守护大周江山。”话语是如此的生硬,丝毫听不出他想要的关切和期盼。
卫瑾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冷笑了笑,“爱妃当真深明大义。”
姜娆再福身,“太子安好,陛下莫要记挂。”
“朕看爱妃,才是毫无记挂罢。”
分明是久别重逢,却是以这样一种针锋相对的姿态。
临猗伸出小手攥住卫瑾的袖摆,“父皇此次回来,能否多陪陪儿臣,儿臣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要向父皇讨教。”
那声音稚嫩青涩,脸容认真,但唯有姜娆知道,她这个儿子是替自己着想。
说起解惑,太傅何尝不可,他不过是想让卫瑾多陪陪自己罢了。
卫瑾蹲下来,郑重道,“父皇此次回来,便不走了。”
临猗展颜而笑,“君子一诺千金,父皇不可反悔。”
卫瑾被他烂漫的表情逗笑了,胸房柔软下来,他伸出粗粝的手指勾住那小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卫瑾转过头时,临猗悄悄踮脚附在姜娆耳畔,狡黠道,“孩儿可替您留住父皇了呢…”
姜娆忍俊不禁,点了他额心一下,一笑置之。
华贤妃款款上前,一脉柔情,“陛下远征,臣妾在宫中记挂万分,日日祈祷,保佑陛下和父亲能避开万险…”
这样的姿态,才是一个妃嫔迎接久日不见的皇帝,该有的姿态。
一柔一冷,高下立判。
卫瑾示意性地握了握盛真的手,“你们盛家乃朕的左膀右臂,你父亲更是英勇无匹。明日犒赏宴上,朕要亲自替他加封。”
盛真连连自谦,卫瑾眼风扫过姜娆,她目光似在别处。
卫瑾顺着瞧过去,不由地心头一凛。
她望着的,正是武安侯的方向。
此刻,连珏已经卸下盔甲,素衣白袍,迎风舞动,越发显得清隽出尘。
谪仙一般的人,仿佛如何也不会被尘世所玷污。
也就是这么个文秀君子,却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将。
卫瑾眸色越冷,他用力握住盛真的手,“今晚,朕去你宫中歇息,好生准备。”
盛真俏脸一红,点点头。
迎接完毕,陆续归宫。
卫瑾率先乘了龙撵而去,华贤妃的鸾撵紧随其后。
登车前,临猗扯住姜娆的袖子,嘟着嘴道,“到手的鸭子却飞了,母亲您当真是不爱父皇么?”
姜娆被他老成的话语逗得哭笑不得,“你父皇累了,需要歇息。”
临猗撇撇嘴,“儿臣瞧着您看武安侯的眼神就很温柔…”
姜娆板起脸色,临猗自知失言,便住口不再出声儿。
庆功宴上,君臣把酒共饮,豪气干云。
列位有功之臣皆按功绩大小分封加赏,上至将军下至士卒,一个不漏,人人有赏。
此举,无疑更激励了士气,坚定了士兵为国效力的决心。
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妃嫔们,此次皆是收敛,并非重心。
宴毕时,已经入夜,这一场君臣同欢,十分尽兴淋漓。
和预想中的一样,皇上揽了华贤妃提前离席。
镇国将军满意地再斟一杯,与部下畅饮。
隐隐有只言片语传到耳中,皆是说贤妃娘娘封后,指日可待,陛下才回宫中,第一个便是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