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曾引一典故,说是前朝有位才女,改嫁给一商人,商人犯罪,这才女就主动去官府揭发,按了律法,她也难逃罪责在狱中服刑半载。这才是典范。”
春晓听得惊愕,三宫六院的典范,一国之母果然见识卓然不凡。她不过是个凡胎肉骨,如何也没那份勇气去揭发大哥,引来官兵抄家,自己再甘愿委身为妓伏法受罚。皇后若因为这个厌恶她,她也无话可说。
“母后平白的提这事做什么?”昭怀不解的问。
昭恺困惑摇头说:“谁知道?不过看三表妹这神情就是不服的。太子哥哥说,他在凤州驸马府听下人们纷纷传言,说三表妹对母后娘娘这些言语教训颇为不满,还信口雌黄说,若是让母后娘娘易位而处,看母后娘娘是否也能潇洒的去揭发家门罪行,自己委身青楼为妓,迎送往来男客时还抱着一颗正义之心尽心竭力一丝不苟‘赎罪’?”说罢扑哧的笑出声来。
春晓被这混账的言语起得面色惨白,哆嗦了唇角说不出话来。
昭怀却骂一句:“哪个混账烂舌根的欺骗母后娘娘?”
昭恺摇头无奈道:“看来三表妹果真是被冤枉的,太子哥哥说出这话时,我们兄妹几个也是笑的笑,臊得臊。母后气得面色如茄瓜,太子妃连连告罪说,三表妹在家时总是逞口舌之利惹事生非的,请母后恕罪。因此母后就提到近来传闻三表妹同三弟过从甚密的事,说三表妹这种过于嚣张得自作聪明的女子不宜进皇室。太子哥哥就提议说,不如就收了三表妹做公主,正愁无人远嫁突厥番邦,就此做个顺水人情,把三表妹推给皇上解这燃眉之急,也替皇上除了一块儿心病。三哥,你真是不知情吗?”
直到此刻,春晓才惊得口舌麻木,整个人也浑浑噩噩没了想法。
她和昭怀的一段情缘遭霜风雪雨也罢了,如何要斩尽杀绝逼她远嫁突厥?不留条活路给她。
“岂有此理!父皇就答应了不成?”昭怀翻身起床,也不顾了疼痛,一头豆汗,痛苦的样子,却一把握紧了昭恺的手逼他快讲。
“我哪里知道父皇如何决定的,不过父皇应了母后的请求封三表妹做公主,八成就是应了和亲的事。我昭恺为人爱憎分明,恩仇都记得,三哥对昭恺的好,昭恺无以为报,这才偷偷告诉三哥。三哥若是真喜欢三表妹,不妨早做打算才好。若是圣旨一下,怕是回天无力了。三哥!”昭恺反急恼胜过昭怀这苦主。
愁眉紧锁,四目相对,昭怀安慰她说:“事已至此,我定要去寻父皇问个明白,晓妹先回府不要声张,更不要惊扰了姑爹,我自有打算。”
昭恺跺脚抱怨:“三哥,三哥你迂腐,若我是你,还去求什么父皇,父皇心意已明,去抗他无非多换几顿板子。我若是三哥,就速速带了美人逃去远走天涯了。”
痛快的言语抖出,又有些后悔找补说:“除非三哥还不舍得皇宫和京城繁华。”
昭怀苦笑,捶了榻忿忿道:“我在皇宫自然有牵挂,我母妃如何办?我一走了事,她岂不要受连累?”
“哎呀,三哥,父皇宠信荣妃娘娘,无人不知,也未必能将她如何。反是三哥你想想,若是日后太子哥哥即位,还能容下三哥你的活路?我是不怕,毕竟还有母后和国舅也袒护,毕竟是他一母同胞,只是三哥你该如何自保?”昭恺说得义愤填膺,设身处地为昭怀盘算。
谈了一阵,昭恺忽然低声问道:“三哥,听说三哥手里得了太子哥哥的罪证,公诸天下必定令太子永无翻身之日的罪证。可是真的?那东西现在哪里?”
昭怀一连迭的摇头说:“四弟莫再提那劳什子,真是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父皇是知晓的,但是为这个哥哥我险些送命,我劝四弟不要去碰这东西,父皇力保太子哥哥的。”
“但这东西公之于众了,父皇想保也心有余力。”昭恺说,深思熟虑般低声劝他:“不必我们出面,自有人出面。这样你我兄弟也有个活路。”
昭怀还是满脸犹豫,想想摇头,想想又点头,彷徨不定。
昭恺大笑了起身告辞离去,频频叮嘱昭怀莫要出卖了他。边走边说:“小弟的话,三哥三思,小弟静候三哥的佳音。”
春晓回府,赶来京城为皇后贺寿的长公主更是惊得瞠目结舌般,目光不时去打量春晓,似在搜寻答案。
“若说皇后是个行事谨慎的,如何心血来潮收了晓儿做义女?看这满朝文武权贵家的千金名媛不乏其人,这些年也不曾见过皇后格外青睐谁个。”她困惑的对驸马叨念,目光再仔细在春晓身上停留。
“总是攀附高枝了,庶女成为公主,天大的恩宠,怕是乐得睡觉都合不拢嘴了。”二姐若英酸酸道,手里不停摇着纨扇,目光溜溜的上下打量她。
春晓沉吟不语,却不代表懦弱,总之属于她的东西都被不公的命运盘剥殆尽,爹爹却只痛心的打量她欲言又止,无异于袖手旁观。
散去回房时,爹爹却唤住她,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向月光下的花园而去。
一地秋霜般,她细碎的步伐随在爹爹身后,满腹心思。
桂花的香气馥郁扑鼻,弥漫在夜空中。
“晓儿,你今晚又去见他了?”爹爹终于开口,春晓垂了头应了声:“是。”
明驸马痛心的望着她,想开口责备却深咽一口气反问:“晓儿,可还记得你识字时,爹爹教你背那首《木兰辞》,你还信誓旦旦说,有朝一日,若爹爹白发苍苍不能再从军出征,晓儿就要效仿花木兰替父从军,可还记得?”
春晓心思紊乱,哪里还有心去想这些,只胡乱的点点头。
“晓儿可曾听说最近的边关形势?突厥各部大兵压境,犯我边关。如今二国舅殉国,朝中再无国力去征战,空有大将,却无粮草兵马。只剩一条路,求和!”
春晓苦笑,心里烦闷,那些怨气一古脑吐露:“这也是当今皇上咎由自取。对朝中功臣一味估纵,那些贪赃枉法之辈无恶不作,朝廷国库空虚该去怨谁?只爹爹明事理捐出一半家财,那朝中文武百官呢?锦王殿下查出的账册多少官员涉案,都不了了之。”
怕是始料未及她言语的放肆,明驸马责怪道:“晓儿,你是同昭怀想处时日过长,入了鲍鱼之肆了。”
“女儿倒是看锦王是个真性情的,总比那些九曲回肠,首鼠两端的人强过百倍。”
明驸马也不同她再争执,阴沉的声音,切入正题,目光却不敢正视她,徐徐说:“国家危难,总是要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如今必须要一聪颖的女子去突厥部落和亲,安稳住边关局势。”
春晓心头绞痛,这话竟然从她爹爹嘴中说出,如何要是爹爹来对她提起此事?她毋宁是一道圣旨如山压下,也不想是最怜他爱她的人亲口来恳求她,将她送上花轿。
两行清泪倏然滑下,她极力平静声音,却难免失态,话音轻柔却是有力质问:“大乾国的男人无能到此地步,竟要牺牲女人的身子去和亲吗?”
看她惨然愤慨的模样,泪光中的清寒孤寂,明驸马伸手为她拭泪,惊愕的问:“晓儿,难不成你已经听说了?谁告诉你的?”
王者之香
明锐握紧女儿那双柔滑无骨般的手,那手冰凉如寒玉,冰凉的感觉似曾熟悉。
不由心头一动,凝视了春晓喃喃道:“是爹爹无能,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
春晓空余苦笑,一丝凉风掠过她的鬓旁的几缕乱发,轻扑在明驸马面颊上,带了淡淡幽香,如婴儿的小手轻抚他的面颊,透着痕诱人的**般细腻。
眼前模糊,动动唇角正想说些什么,不等他开口,那只小手已知趣的从他掌心滑走,浅浅笑的应了声:“女儿遵命就是。”
清丽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月色寒辉中,宛如当年那令他心动的女子转身离去时的义无反顾,吝惜回头望他一眼。那种莫名的痛楚如揪扯着每根经络,他紧紧的咬牙,发出咯吱的响声,恨不得将头顶的明月咬碎。
清晨时分,宫里来人传春晓入宫,说是荣妃娘娘召见,要春晓抱琴进宫去抚琴书茗。
荣妃娘娘精通音律,算来也是知音,春晓抱紧清操,一路车马颠簸,她思绪烦乱。
征尘出汉塞,飞燕入胡天的王昭君。一定是位美丽出尘的女子,美得令人一见倾心,可惜红颜薄命,独向大漠荒烟。她一娉婷弱质女流成就了朝廷,却断送了大好的韶华。西施、木兰这般的奇女子数不胜数,佳话千古流传,这是多少后人津津乐道的美谈。
只是,她明春晓何等平凡,无心去轰轰烈烈,不过一生的梦就是嫁给个知己的男儿,有名有份做个正妻,不再做那藤萝般依附无名的小妾,即便这点寻常人家女子唾手可得的幸福,对她如何反成了苛求。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女?
荣妃娘娘的美貌总是令她心惊,每次目光落在荣妃娘娘面颊上,她都不禁大胆贪婪的深深望上几眼。荣妃美在她的高贵雍容,清丽典雅,一举一动都透出骨子里的贵气。她美在是‘人’,而不是‘神’,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那么的真切。
荣妃娘娘正在打理窗下的几盆兰花,香腮团雪般泛了淡淡的柔光,她聚精会神,那清幽的香气就随了风轻轻钻进春晓的鼻。
“这株是名贵的‘王者之香’,皇上吩咐人快马加鞭从岭南运来的。”荣妃的食指小心翼翼抚过花瓣,生怕触痛了娇贵的花一般,“皇上最爱兰花,偏是这花极难养。闲来书茗时,皇上总是吩咐三皇子在一旁抚琴《猗兰操》,百听不厌。”
话语中那份怜惜感怀,不知是心系了那名贵的兰花,还是爱子。
春晓这才恍然大悟,那夜皇上驾临凤州驸马府大宴皇亲,昭怀就在堂下借她的清操琴抚了一首《猗兰操》,生僻的曲子,非知心难以赏析。她本以为昭怀是借琴曲表露自己高洁之心,却原来还有这层隐意。
“是,春晓有幸,曾听三殿下抚过这曲《猗兰操》”春晓应着,目光却随了荣妃那玉葱般的食指在一叶细长碧绿的兰叶上游走,缓缓的停下,倏然回头细细打量她。
春晓被她看得心怯,微垂了眸,听荣妃慨叹一声:“这兰花是天下至娇之物,摆在高堂就是花中之王;若隐没山谷间,就同蔓草无异。千金同于粪土,可叹可惜了。”眉间淡淡的忧愁如拂晓的烟岚笼着山巅,吹之不散。
但春晓已听懂荣妃娘娘的话意,心中的怅然化做淡然一笑:“有些花,只能养在富贵之家。”
荣妃怜惜的目光深深的凝视她,愧疚的一笑说:“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难怪麟儿对你用情如此之深。”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荣妃慈爱的目光,春晓心里却不免悲伤。
“母妃,母妃,父皇在哪里?”
轻快悦耳的声音传来,春晓周身一震,随即不由一阵无奈。
昭怀,他步履微匆然的赶来,分明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掩饰不住的狼狈。亏他此时还有心来赏花。
昭怀一身亮白色的锦袍如日边白云,翩然而至,身后飘了那袭绣了竹叶的鲛绡披风,眉目生动如画卷般来到眼前。
“麟儿,你如何下地了?”荣妃关爱的话语满是担忧怜惜,上前扶住昭怀,细长的指就在昭怀面颊轻轻抚弄。春晓痴痴的看着,仿佛那尖尖的粉色指甲划过的感觉就在她面颊上,她不由记起了慈度庵里的娘亲,心里不由一阵凄楚。
“晓妹?你怎么在这里?”昭怀惊愕的离开母亲冲到她面前。
春晓不动声色,虽然起身施礼,目光却流连在清操琴上,荣妃解释说:“是娘的兴致来了,想听春晓弹琴。”
“宫里说,父皇来到母妃的宫里赏花,父皇现在哪里?”昭怀急切的追问,目光却落在春晓身上。春晓一惊,莫不是这呆子还真执着的要同皇上理论出个子丑寅卯,不拼出个鱼死网破定不罢休?
桂花树绿叶间点点桂花如碎金乱点翠叶丛中,馥郁满园。
几案上摆了美酒瓜果和几碟精致的酥点,精巧诱人。
昭怀伸手去捏酥点,被荣妃娘娘打到手背嗔怪:“麟儿,你父皇还未到,如何这般没了规矩?”
“就是父皇不在,儿臣才敢吃的。父皇又没看到碟子里有几块点心,孩儿一碟子吃一块儿,平平整整的谁个知道?”信手倒了一樽酒仰头一饮而尽,咂咂舌说:“好烈的酒,辣口。”
又信手去揪碧绿的奶葡萄,可是恼得荣妃去拍打他,疼得昭怀哎呀一声惨叫,揉了身后微翘了唇说:“母妃如何为了一粒果子打孩儿?父皇欺负孩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