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言。不是我要夺,是他们逼我必须去夺,进则活,不进则死,保全不了自己,还能去保全何人?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且看看昭怀那慈祥的奶公,你那无辜的珊瑚,你就要明白,手中无剑,一己之力,力搏群狼,就如那夜的光景,险些送命,一身重创。大权在他人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沉默片刻,凑来揽她入怀,她拼命挣脱。
“这不过是我在凤州之行得到的教训,血的惨痛,父皇的一顿金龙鞭打醒了昭怀,再不会童稚得去做梦。”
他朗声喝止着她发疯般的撕咬挣扎,一句句话,如一颗颗钉子敲进她心头,虽然疼痛钻心,却是铭心难忘。
“什么寄情山水,什么一生相守,不过都是谎言!”春晓惨噎。
“我何曾骗你?兵不厌诈,要活棋必须如此!”
“所以你骗我,拿我当挡箭牌,骗我入套,不过是遮掩你的野心。”
“可是我心里只有表妹你,今生今世,昭怀非表妹不娶,可以指天盟誓!”他大声咆哮,声音高了几分,若在平时她定然吓的魂飞魄散,如此的猖狂大逆不道的言语。
但眼前只有苦笑。
“你娶我,呵呵,娶我做皇后吗?娶我一个庶女做皇后?”她挑衅的笑,侧目望他,奚落着:“我只做寻了一白衣公卿,寄托一生,不想是游龙戏凤。”
他一把捏住她的肩头,那力量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片片捏得粉碎,牙关里挤出几个斩钉截铁的字:“那又如何?我昭怀若是龙,你定是那凤!就不信这龙凤还有个什么嫡庶之分!”
昭怀送她回到府中,春晓哭肿了双眼浑浑噩噩的直奔绣楼。
她在躲避,但是爹爹却闻讯而来,看着啼哭的她,再看一旁手足无措捶了掌跺脚的昭怀,目光中满是责备。
“姑爹,是昭怀的不是,气到了表妹。”
他一个眼光丢给春晓,此时此刻还想她保守天大的秘密。
那委屈痛苦就在唇边,若是平日天大的委屈她只会讲给爹爹和澜哥哥去听,为她排忧解难。如今,她唇角微动,却无法道出。看昭怀紧张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泪眼,她反觉得可笑。
哽咽道:“殿下千金之躯,天色不早,还是回府吧。男女授受不亲,如此走动也怕人闲话。”
她下了逐客令,昭怀不舍的离去,自此日日来驸马府,她都推说不见。
皇上病体大愈,皇后的寿辰到来,举国欢庆。
为了不给内忧外患的大乾国宫廷增加负担,皇后的寿宴用制节俭,免去了诸多的铺陈奢华。
千秋殿前大排筵宴,菜肴却是皇后亲定的家常馔食。
仙乐飘飘,贺寿的笙歌乐舞。舞乐是九殿下负责排练,几位公主及朝臣家女眷编排的贺寿舞《霓裳仙舞》,白茫茫的烟雾如仙境,笛声悠扬中,仙子们下凡人间,反胜过了宫廷教坊盛排的舞乐。
春晓头戴冰魄般晶莹的步摇冠,仙鹤羽毛织成的白羽裙在琉璃宫灯下泛着霓彩莹光,披一袭白纱披帛,在宫娥们簇拥下缓歌曼舞而至,仿如世外仙子乘白鹤下凡。
她强打笑容,此时此刻她不能展现自己的脆弱,离开昭怀,她还是明春晓,她知道今天他在席间,但她不得不来。
磬、箫、筝、箜篌、笛轮奏散板,舞步轻盈飘逸步步生莲花。时缓时急的乐曲中春晓轻扬纱练随之舞动,乘云驾雾般巧笑嫣然。
乐曲时急时缓,清扬空渺。春晓碎步流动,踏碎鼓点,娇眼如波,手擎珠花,好似足踏朵朵白云,舞姿优雅、娇俏明丽。
舒柔的乐曲急转之下,鼓声咚咚伴了钟磬声动人心魂。她面颊上带了自信的笑,唇角微翘带了骄傲,身子飞旋曼舞,如一朵莲花绽开,又如孔雀开屏展现优雅。舞步急旋中,她忘却了烦恼忧伤,仿佛自己真是置身于天宫,脚下是白云朵朵,耳边仙乐飘飘,她只需尽情展现自己舞姿的优雅,一圈圈,飞舞轻扬。
乐曲渐缓,舞势复收,体态婀娜的她领舞在正中收势独立,周围珠翠环绕一群羽衣仙女众星捧月般卧在她脚下。
她双手上下立掌,明媚动人,眸光暗喜望了席上的昭怀甜甜一笑。
昭怀目光中流出惊艳的神采,往日只见春晓娉婷一弱女子,不过多了几分恃才放旷的矫情,面带甜甜的笑,言语间却冷冷如冰凌。头一次见她如此的灵动,如此的活泼,更想不到重创后的她如此的勇气盛装在眼前领舞。
他忍不住想冲迎上去,却见九弟痴愣愣的起身微张了嘴立在那里目不转睛的望着春晓,不由咳嗽一声。
小公主们叽叽喳喳的凑到皇后面前请功,皇后却打量她笑盈盈的赞道:“长公主府上的女儿各个出色,难怪人见人怜的。”
春晓轻服一礼谢过皇后赞誉。
“果然是才女,动静皆宜,本宫爱得不舍。”皇后笑盈盈的问她的芳龄几许,读什么书,识什么字。春晓一一对答。
“皇上,臣妾想恳请皇上做主。”皇后温笑了看太宗,对视一眼,目光交错。
“啊?梓童请讲当面。”太宗应着,显得心不在焉。
皇后恳请:“臣妾喜欢春晓这姑娘,聪慧伶俐,人也生得清美出尘,可否收为义女,封为公主可好?”
皇后话音才落,皇上赞许道:“朕正有此意!就封做孝义公主可好?”
她望着皇上笑逐颜开的面容,只觉得那句话就爆响在耳边,轰得她一时没个主张。
她一个小女子,先时贵妃要收她做女儿,如今是皇后,皇上却还一口允诺封她为公主,她岂能抗旨不尊。而皇后提得隆重,远不是在荣妃宫里的戏谈。
再看昭怀,面色沉凝不动声色。她心里暗惊,一阵痛楚,天壤之别,再没了昔日荣妃宫里闻听她这心仪女子要变作妹妹时的那种不依不饶的取闹。
难道是他?何苦如此决绝?难道他为了补偿?罢了罢了,怕他无情,这段孽缘覆水难收。
万人仰慕的公主头衔对她也是寻常。
温公公在一旁督促:“孝义公主殿下,还不领旨叩谢皇恩浩荡?天大的喜事。”
拂袖而去
春晓盈盈下拜,身子飘飘的仿佛魂魄出窍,任凭太监引了她大礼参拜皇上皇后,再去拜见诸位皇子公主。
她头脑一空,低头只看了舞裙边幅摇曳下那微露的绣鞋尖上的绒球,颤悠悠的,如她此刻心情如踩云雾中。
走到昭怀端坐的案前,温公公笑吟吟的引荐:“三殿下是孝义公主殿下最熟识不过的了。”
春晓周身如烈焰灼烧,面颊烫得灼痛,牙关里却无论如何难以挤出那几个字,她冷冷的望着他,目光陌生,却淡淡的浮出奚落,巧笑着轻服一礼,望着他骇然凝视自己故作无辜的目光,平静的回敬一声:“三哥哥万福。”
他苦笑牵动唇角,却不答礼,痛心的望她,那目光如剑一般迅然指向高座上的父皇,父皇正望着他,面色渐渐阴沉,一脸责备。
昭怀不答礼,她无法撤身,只低垂了眸不忍去望他。咫尺之遥,昔日还是相拥盟定终身的眷侣,如今却要擦身而过。
昭怀一抖咆哮,倏然转身,大步离席,环佩叮咚声诉说着主人的不满,那份猖狂令满座大臣皇亲们惊得目瞪口呆,咂舌不已。
春晓的头嗡的一声立时抽空,呆愕在原地进退不得,面颊的余温渐渐退去,心底却暗暗升腾出一丝欣慰的惊喜,无可言状,却万般告慰般令她突然释怀。
只这一个肆无忌惮的转身,表明了昭怀的立场和愤慨,竟然连高高在上的帝后都不曾放在眼中。
春晓见荣妃娘娘惊得面色惨白起身,痴痴的望着昭怀远去的身影,徐徐跪在皇上皇后面前谢罪。
太宗面带愠怒,正欲拍案而起,皇后却一把牵拉住龙袍的襟袖,不为人察觉的细小动作,笑望了皇上一眼道:“麟儿自凤州归来果然酒力渐弱,这不过才饮过两巡,便不胜醉意了。”
温意的目光豁达的望着荣妃说:“妹妹平身,麟儿也是本宫的孩儿,少年贪杯,同九皇儿一般的无赖。”
好一个温恭大度的皇后,雍容的举止处事精明,轻描淡写两句替昭怀化险为夷。
春晓眼前的皇后在灯影中渐渐仪容清晰,谈笑自如的模样都显出首领六宫的气度非凡。
她心里一阵胡思乱想,记起昭怀执了她的手眉峰一挑那狂傲的言语:“那又如何?我昭怀若是龙,你定是那凤!就不信这龙凤还有个什么嫡庶之分!”
这母仪天下的女人令人仰视,但又令人怜悯。臣妾臣妾,为臣为妾,总是难以两全。就如昭怀挣扎在麟儿和锦王之间,难以自拔。可如若一朝,昭怀真坐上那高高的龙椅,陪伴一旁的,可还能是她?心里一阵烦乱,暗恨自己的胡思乱想,如今兄妹的身份岂能有指望同昭怀共守一生?何况昭怀的心还在那把高高的龙椅上。
“三姐姐。”身边的常乐公主同她搭讪,她匆忙的一笑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四殿下到。”殿外一声通禀,一身团花绛色小王袍的泰王昭恺快步进宫,再不似先时那样有条不紊的踱着四方步面含笑容,反是步伐迅疾,举止利落,上前撩衣叩拜,祝寿的话说了一连迭,口中如抹了蜜就是四殿下的本领。
春晓记得昭怀曾提到过,四殿构陷太子败露,被皇上重责了二十大板在府里养伤足不出户,如今如何来拜寿了?
“母后,儿臣昭恺特练得《破阵乐舞》为母后寿宴助兴!儿臣献丑了,请父皇母后指点。”
春晓猛然记起澜哥哥曾提起锦王昭怀舞剑《破阵乐舞》的空前盛事,在宫中无人能及,心里一阵怅憾,还不曾有缘见昭怀舞剑,却见泰王居先了。
九皇子横笛缥缈的笛声飞扬,殿旁鼓乐钟磬齐鸣伴奏,昭恺将衣襟掖入腰间玉带,露出一条牙白色素绫夹裤,他本是身材微胖,肚腩微挺,行动时肉一颠一颠,春晓不觉暗笑。想到昭怀挖苦泰王的言语何等刻薄,也显出昭怀同泰王迥然的个性。
却见泰王昭恺剑在眉间一横,本生得精致的容貌眉眼清秀,面颊丰腴更显得一张孩儿脸有几分可爱。手中长剑在灯光下寒光耀眼,照亮了眉弯笑眼。
手中长剑合了乐拍缓缓拉来招式,猛然间一阵剑花翻舞,倒也是银龙万道绕身。
外行看热闹,春晓不懂舞剑,却见过爹爹指点少年时的大哥舞剑,不时用剑鞘抽打了大哥的腰腹臀腿笑骂:“收腹,挺胸,收臀,直腿。”
但眼前的泰王舞剑果真有些动作笨拙,身子扭动时薄衫内颤颤的肉都能辨清,才舞了不过几式,跳转时左右脚失衡忽绊,竟然跌飞在地。
“哎呀!”满座哗然,有人起身,泰王却就地一个翻滚起身依旧舞剑,毫不停顿,那份执着反感动了在座众人低声唏嘘不已,就连惊得停住笛声的九殿下昭悦也迟疑片刻才重新吹奏。看着看着,眼前那倔强的身影仿佛渐渐变瘦,飞腾翩舞的身影变成她熟悉的背影,那么孤傲执着,倔强任性,这几日咬牙要将那阴翳挥散,不去想他念他,但那影子却苦苦纠缠眼前,挥之不去的折磨。
曲罢,泰王昭恺收势,上前笑盈盈的拜叩母后,喘了粗气,吐字都不甚清晰。
皇后心疼的喊他到桌案前,亲自为他擦拭汗水心疼的问:“恺儿如何来了?为娘不是吩咐人去传你父皇口谕,你身子欠安在静养,写来的贺寿赋你父皇直夸文采风流呢。”
昭恺诚惶诚恐答道:“母后寿诞,儿若不亲自来贺寿于心不安。母后最喜看三哥的剑舞,父皇也屡屡督促孩儿不要重文轻舞,如今边塞告急,朝廷急缺收取关山五十州的男儿,孩儿笨拙,这剑舞也是学了三个月才略会些皮毛。惭愧汗颜。”
偷眼望父皇时,太宗笑颔了下颌夸赞几句问:“舞得有几分意思,虽不娴熟,也算一气呵成,难得。”
温公公同泰王一个目光交接,旋即笑了插话:“听说泰王四殿下为了练这支皇上喜欢的剑舞,磕得膝盖破烂都不肯停歇,前些时候挨了皇上二十板子,不过卧床了三五天,偏是咬牙撑了下床也要练这剑舞,怕耽误了贺寿。孝心可嘉。”
“温公公!”昭恺羞愧的阻止,面色窘迫,仿佛毫不提防温公公透露他羞于见人的**。
满座交口称赞,皇后心疼的摸摸他白净丰润的面颊说:“辛苦恺儿了,难得你一份孝心,只是你伤势初愈,怎不让父皇母后心疼?”
太子举起金樽过来敬酒,头上太子金冠熠熠夺目,杏黄色垂绶搭在胸前系个如意结,却悬了一枚莹润的白玉环,修饰精雅。他从容温雅的接过话说:“父皇母后怜爱孩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