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府的别院。”春晓信口道,绣鞋踏在石阶上湿滑,迎面却是小太监如意跑来。
她一惊,如意也惊喜过望。
“三小姐到了?马车去得可真是快呢。”如意说。
春晓心澜荡漾,一丝甜蜜隐隐浮荡,在口中咀嚼久有余香。却原来昭怀派车去接她,怕是擦身而过了。胡乱的点点头也不便多言,随口问:“殿下在哪里?”
“似在万玉楼上,如意也才从荣妃娘娘那边追来,听把门的阿欢说我们殿下同小姐来这里了。”
“哎呀!”晚秋一脚滑空,坐在青苔石阶上,揉着腿,衣衫污了,双手也尽是泥泞。可只顾了听她们说话,未曾顾及脚下。
如意带晚秋去擦洗,春晓却忍不住几日未见的心情,抢前一步奔去眼前的万玉楼。
她提了裙,高抬步,轻落脚,想吓昭怀一个意外惊喜。
这几日的牵肠挂肚,不知他是否也如此思念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总算领悟到那酸涩微甜的滋味。
步履轻盈的来到楼阁上,那轩门半敞,她笑盈盈的走近,心里怀了几分促狭哦,仿如儿时蹑手蹑脚去吓唬爹爹的情景,满心作恶的得意。
脚步才迈过一半楼梯,就听楼上一个苍老的声音顿喝一声:“殿下!不可!”
声音如闷雷,反慑得她周身一震,不曾想这里还有旁人,不觉面颊含羞,庆幸自己没有莽撞贸然闯入,惹出一场尴尬。
想是如意刚进园,还不及见到三殿下,也不知楼上有客。
她转身欲悄无声息的原路溜走,却听到一个清晰的名字,揪扯住她每根神经不由细听。
“春晓”,她明明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心惊,立起耳仔细分听。
“只是看到大乾国江山被这些无能之辈败尽,实在咬牙不忍,还不得不忍。”昭怀忿忿的声音,果然他在会客。
“若须让皇上和太子一党深信殿下已无夺嫡之心,那必定要皇上和世人深信殿下性情大变。但凡人若雄心不再,那必定是遭遇重创心灰意冷,再不然就是美人乡,英雄冢,儿女情长,涂磨了志气。殿下迷恋这春晓姑娘是步妙棋,于情于理都甚好,甚妙!”呵呵的笑声,那苍老的笑声中也杂着昭怀的朗声大笑,一声声如针刺扎着她的心,疼痛难忍。
她怀疑自己的耳,她甚至怀疑是错听了声音,再或许他另有苦衷,但那苍老的声音决计不会错。她猛然记起,那声音沙哑而有特质,略带了尖长,是谢阁老,对!是谢阁老,昭怀的恩师,如何是他?
“谢师傅不必过虑,昭怀吃一堑长一智,定依从师傅教诲,步步为营,再不同太子正面争锋只估纵了四弟同太子哥哥去闹去,如今四弟操之过急要去写什么联名状告倒太子哥哥,我们正乐得作壁上观。至于父皇,这几日宫中伺候汤药,他老人家已深信昭怀心在春晓表妹,无意江山了。”
昭怀呵呵的笑,笑声中满是得意,春晓周身皮肉发麻,一身疙瘩片片立起,周身一阵自内向外的寒意,令她瑟缩颤抖。
“殿下切记。处英明之父子,不展露才华,被君父鄙视;过于展露才华,就会遭君父忌惮。何人能长久?孝子!‘诚孝’二字,殿下时时不可忘怀。兄友弟恭,能忍则忍,能容就容,只有忍一时,容一时,太子、泰王这些人才不会与殿下为敌,嫉恨殿下;那些如九皇子一般无才无能的,才能以殿下做依靠。这百川倒东海,不见得直入江海,绕险滩暗礁曲折行进,也能达到目的。殿下要戒急用忍,戒急用忍,一路忍下去!”
旱地惊雷一声爆响耳畔,春晓只觉得脑边嗡嗡的轰鸣,打个寒噤,人如一段木头呆傻不动,顿时间千头万绪无法描述,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揪痛,再没了魂魄。面颊上一阵湿滑,滚落唇角时,一阵酸涩的味道。
她身子一晃,摇摇欲坠般,扶了楼栏贴了廊柱坐下,唇在颤抖,手脚冰凉,指尖如被冰动,毫无温意。
一阵风,依旧吹来屋内的笑语声,隐隐绰绰听了一句:“美人计!殿下的悟性非比凡人。”
她苦笑,想起身,身体仿佛是躯壳,强撑了身子起来,跌跌撞撞的下楼,恰遇到迎来的如意和晚秋。
“姐姐如何脸色惨白?”晚秋观察细微,不由问。
“我家殿下不在楼上?”如意不解的问,抬头向楼上望望,满脸纳罕的神情望向半开的轩窗。
春晓颤抖了牙关挤出两个字:“回府!”
如意大惑不解问:“如何才来就走?”
春晓侧头望他,嘴角浮出苦笑,吩咐他:“你家殿下,唤你上去回话!”
情缘难聚
马车颠簸在黄土路上,春晓神思恍惚,周身冷得颤抖,她抿紧了唇,头贴靠在车壁,听了枯燥的轮声颠簸,整颗心似被颠得七零八落碎片满地,只觉得四周冰封一般的凄冷,鼓起的垂幔下溜进的风都透骨的凉。眼泪哗哗的滚落,如暴雨汹涌,一语不发目光呆滞。
“姐姐,姐姐说话,姐姐你是如何了?姐姐你不要哭,可是三殿下同你拌嘴?”晚秋被她的神情吓住,慌得拉住她的手不停的追问。
她眼前已再没了人,没了风景,依约看到月夜山崖上搂紧她那人那坚定灼人的目光,深情执着的望她,铭心刻骨的那句话吐露:“我不会让表妹你受任何伤害。”
如今,似已没了如今,或当时的千金一诺无非是南柯一梦,梦醒时一切成为笑柄,面颊旁一缕碎发拂面痒痒的,似在嘲弄她的无知:“明春晓,你自诩聪明一世,却是被人玩弄掌中,可笑可叹!”
“驭驭~”一阵马蹄声狂乱,马车嘎然停住。
晚秋呀了一声正打帘向外看,只听车夫喊一声:“三殿下!”
车帘掀开,一个熟悉的面颊在晦暗的光线中探入,没有笑容的沉肃。
“上路!上路!”春晓哭嚷着,声音劈哑,不知如何这般的没了昔日的从容镇定。
而那只有力的手一把握紧她的腕,只对晚秋吩咐:“秋表妹暂且回府,我有些话要对春晓明言。”
霸道的手用力,不容分说,她只觉无力的身子如荷叶浮萍般被他揪起,毫无根定的被他揽抱入怀,她哭嚷着捶打:“放开!放开我!”
昭怀却如哄慰一个垂髫幼女般紧揽她无力纤柔的腰肢,压低声音宽慰:“晓妹,晓妹,是昭怀的不是,晓妹,听我说。”
随从陪了笑脸从袖笼里塞给车夫一大锭雪花银,若无其事的说:“殿下出言不逊又同三小姐斗嘴了,可是捅了马蜂窝,你我做下人的,自当烟雾过眼。”
车走了,她气得周身战栗,牙关的的发抖,挤出几个字:“你好狠。”
“随我来!”昭怀不再多言,一把抱了春晓上马,打马飞奔,耳边呼啸的风声,林木葱郁的绿色一片片过眼,如泼墨山水渲染出的一片片浓绿。
她的眼前朦胧,挣扎捶打却无益,心里抱定一个心思,再不想受他言语哄骗,成为他夺嫡大计中那枚可笑的棋子。
但打马飞奔的情景好生熟悉,那炽热有力的手,砰然有力的心跳,颊边淡淡的兰草香温潮的气息,马上颠碎四周的景物,只听到耳边的呼啸风声,脑子里一片腾空。曾经依靠在这人身前,紧紧的毫无缝隙,她竟然将危檐当做一生避风遮雨的家,到头来不过一场虚空。
马冲进的院落脂粉香扑鼻,管弦声不绝于耳,间或如潮水般涌来的笑声,肆意的、孟浪的、宛转如莺的、纵怀大笑的,似乎有很多人,似乎无数眼在望向她嘲笑。
她挣扎着叫嚷:“放下我!”
风扑面颊一阵阵撕痛泪痕满是的面颊,却被他抱进花红柳绿的宅院。。
“殿下,这里走。”苏全忠竟然在这里,大步迎来,神秘的指指身后的屋宇。
他一身绿色团花锦袍,大腹便便的模样,多日不见胖了许多,却是满面春风。
昭怀抱起她大步过了跨院,几名丫鬟围上,玄色披风,面纱帷帽替她装扮,不顾她的阻拦。
“珊瑚被卖身在这里,你可想救她?”昭怀一句狠狠的话,春晓镇住,再没了挣扎。
珊瑚?那可怜的丫头惊疯,如今该是在凤州,如何被卖到这里?这怎么可能。
“我也好奇,不过昨日闻听了消息,安嬷嬷卖她到京城的青楼,更有甚者,稍候你会见到熟人。”
话音才落,门一开,护院家丁探头对妖艳的妇人点头说一句:“妈妈,来了。”
昭怀竖指暗示春晓轻声,隔了壁听到旁边房里一阵寒暄粗声笑语。
妖艳的夫人扭了身子甩了锦帕迎出,造作娇媚的声音说:“呦,爷来了?富贵,快去请二管家这边说话。”
赖旺!
春晓听到二管家赖旺的声音,如何他在这里,昭怀带她来这里见珊瑚,珊瑚又在哪里?
咯咯的笑声,珊瑚的声音,依旧疯疯傻傻,手拈一朵栀子花,用唇一瓣瓣的咬下花瓣,满颊污秽。
春晓隔窗望到珊瑚,恨不得要冲出去,被昭怀紧抱在怀中,附耳轻声:“等等,不急,等等,你可认得那三人?”
一人肥胖的脸,年岁有些大,不过眉心一颗黑痣,春晓惊得周身打颤,双腿发软。若不是那双有力的臂膀箍住她的腰肢,她险些瘫坐。山贼,可不是那夜山中遇险劫色的山贼,如何是这些贼人!
“说句痛快话!吩咐我们做的事替你们干成了,如今反要赖账。说什么阴差阳错不是这丫头。当初可是只要我们去劫马车上的女人,只要破身让她欲死欲活,一个时辰一百两雪花银。我们兄弟足足辛苦了四个时辰伺候这丫头,且不说那辛苦,就是平白搭上一个兄弟的性命和这一身的伤如何去算?”开口的大汉春晓更是记得,就是他扛了珊瑚一路拍打着跑上羊肠山路逃走。她心噗噗的乱跳,面色惨白,整个人像瘪了气的孔明灯,从天宇上倏然抛落。
“劫错了人还要讨钱?丫头和小姐差得天上地下,还没寻你们赔钱就是便宜,伤了当今的三皇子,你们想死吗!”二管家尖刻的声音恫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兄弟千辛万苦找到了你,就不怕你驸马府的势力。大不了传言出去,让世人都知道明府二小姐的奶娘买汉子去奸污三小姐,看是你们要脸面还是我们怕你?”
“我们松岭八义在这京城的醉客楼可是威名远播的,你敢戏弄?”
“哎呀呀,和气生财,有话好讲。”老鸨左右哄劝着:“不过小妾的女儿不知好歹强出头,惹恼了大房去给点教训。我们的护院哥哥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是擒错了人,原本说车内一人,如今车内冒出两位女子,贵府的小丫鬟生得白白嫩嫩的,也难怪我们哥哥们看走眼。大管家也退一步,好歹给几个辛苦酒钱,几位哥哥也让一步,多少这丫头坏了脑子可没坏了身子,卖到楼子里接客还能有几个钱。既然是管家送给了你们,留在身边伺候也是使得,这小模样还不错。”
春晓气得浑身发抖,周身的汗毛都立起,一根根要从肌肤内冲出。满腔的愤慨恨不得拼尽气力去同这些无赖贼人拼命。
那冲动的热血才涌上头颅,昭怀有力的手掌已经迅然堵住她的嘴。
箍紧她的身子任她踢踹挣扎也徒劳。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惊悚得停住挣扎,记起了初遇时府库中的交锋,也是这双手,紧紧捂住她的唇,那霸道的臂膀坚实有力。
她停止挣扎,他才微松了束缚,但那无名的怒火冲破她的牙关,狠狠咬向那无礼蛮横的手。
他嗯的一声呻吟,身子在她后背微抖,却是忍住了痛拖拉她迅然离去。
“珊瑚!珊瑚!”她哭喊着捶着春园的后院门要冲出,被紫藤架下的他嘲笑一声问:“你还去做什么?成全那些贼人不辱使命再回去向二小姐请功吗?”
春晓伏了门抽噎痛哭。
他负手仰头望天:“我早怀疑是府里的人,却不想没脑的二小姐也有这奇招。苏全忠查案发现此事报与我听,我还不全信,如今眼见为实。”
二姐,亲生的姐姐,难道只为了澜哥哥的事同她争宠,就下狠手要害她于死地。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手,结友何须多?不见田间雀,见雀自投罗……”
昭怀吟诵苦笑道:“初识晓妹,就是一场场斗法博弈。晓妹的冰雪聪明令昭怀刮目佩服。昭怀深陷泥沼苦难自拔时也是承蒙晓妹局外明眼人点拨云雾,如今晓妹如何糊涂了?昭怀是在夺嫡,而且那把金銮殿上的龙椅昭怀志是在必得!你不必怕,若没几分掂量昭怀不会口出狂言。不是我要夺,是他们逼我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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