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浅笑,嘴角泛着抹清寒。“便是素不相识,见你们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试问谁能看得下去?”
此时此刻的沐夜也看呆了,她记得她刚把云川救回来的时候,曾以为云川是不懂武功的,因为云川的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那时她还曾纳闷过,云川这一身超越常人的真气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直到后来,白泥说云川是被人废了内力。想到这里,沐夜不禁一阵心惊。
被废内力的人,内力未恢复前是不可以动武的,所谓力不足而神补,现在他动武,就等于是在用命去补。
沐夜一步上前,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实是在号他的脉。这一搭,沐夜惊目看他:“你疯了,我叫你走,你却跳进来?”沐夜说话间,慕宇敖吩咐着剩余的士兵再次围了上来。
沐夜抵在云川的身后,两人协作迎敌。沐夜一脚扫中一个士兵的下盘,趁他倒下之际一手夺过他手中的剑,得隙之时,她回头又对云川说道:“你那么聪明,却不懂的分析局势吗?我打不过他们,起码你能跑掉,可你要是留下,拼个气尽而亡,我们便真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云川的动作要比沐夜小的多,他尽量在以最小的身体消耗打败更多的敌人。他未回头,只是在脸上泛起浅浅的一抹笑,只道:
“我这一生平顺无阻,遇见你,是我最狼狈的时候。”沐夜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只听云川又道:“刚刚我若是走了,只怕余生都要狼狈的活着了,我只觉,此时若是死在这里,倒也不算狼狈。”
“呆子。”沐夜愤愤说出一句,手中的剑一转,一步移到云川的身前,一剑刺入一个士兵的前胸。
“轰轰,隆——!”又一道雷击落下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像是就落在了他们的身旁。
十四岁以后,沐夜不再害怕黑暗不惧怕野兽,甚至可以淡颜面对外来予她的任何伤痛,只是,每当雷雨夜晚,电闪与雷鸣的声音总是叫她想起四国屠村和她屠狼时的那些画面。
每当她捂着耳朵蜷缩在墙角逃避噩梦的时候,师父的话仿佛就在耳边:你只有一个人,没人会帮你,这是你的宿命……
“轰……”雨势还在变大。
沐夜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她的眸光却愈加的坚定,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下腹的伤口又有血迹漫延了出来。同样的,她亦没有发觉,前时她脸上的苍白与身体的细颤,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已不见。
慕宇敖的肩膀受了伤,可是他知道如果就这么叫沐夜逃走,沐麟定会怪罪。他点住身上止血的大穴,再次杀向二人身前。
“叮!”慕宇敖的长剑再次被云川挡开。慕宇敖怒颜,提气凝力,云川眸光一闪赶紧将沐夜推开,自己一个闪身也退到了一边,可慕宇敖来势凶猛,剑气大开,这一个横扫过来剑气波及四方,云川闪避晚了一步,还是被他伤及了腰部。
沐夜回头一看,云川后腰渗出了血色。她瞬时忘记了后背的刺痛,迂身扫剑而来,劈开了两个正要近云川身的小兵,接着剑尖直指慕宇敖。慕宇敖见她一身杀气,也使出了全力,他一剑反手拨开沐夜的利刃,一手出掌,直击沐夜的肩头。
云川纵身上前,一手拉过沐夜的身子,可慕宇敖那一掌已出,见落了空也不收回,转向又来,云川一手拉回沐夜,另只手凝力挡下了他那一掌。
“轰——!”恰时,天上惊雷乍现,像是这二人相对的一掌惊去了天上。
云川拉着沐夜足足退了七步,后脚一定,站住了身子。慕宇敖也退了六七步,他刚站稳了身子低头一看,对掌的那只手竟还有些颤抖。
沐夜急忙看向云川,只见他嘴角染上了一抹深红,很快,又被雨水冲去,而他惨白的面色,却是愈加鲜明。
“哈哈哈哈哈。”慕宇敖忽然仰天大笑。笑罢,又道:“原来你只有外家功夫,就凭你这点内力,也敢与我相拼?”
慕宇敖觉得自己一掌便试出了云川的功力,还在暗兴不已。却不知,这天底下,在内力全无的情况下还能接住这一掌的人,至多,不过五个。
沐夜瞧着云川,手中紧握的剑阵阵发颤。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被云川握着的手,她记起云川一直都是个很懂礼数的人,最危急的时候,他也总是隔着衣服才敢碰触沐夜,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握着手。
直到这一刻,沐夜的心似是突然闯进了什么,叫她坚硬如石的心头软下了一块,她一抬目,凝着慕宇敖,提声喊道:“等一等!”
慕宇敖抬手,令众人暂不攻击。沐夜垂面思索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目光朦胧又迷惑的看着云川,幽幽地说道:“我本来觉得,回到卞园,再去面对那些人,是叫我生不如死的事。可是,我觉得……你若是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了,好像回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她微紧了紧他的手:“我花很大力气救活你,不是为了叫你只活到今天,云川,我们之前输了不要紧,今天输了也不要紧,我们会赢回来的,可是,你和我,都要活着。”
天上的雷声似乎变小了,雨水也渐弱,云川觉得被沐夜紧攥住的那只手有些温暖,不同于之前沐夜身上的寒凉,是一丝直触心底的暖。
缓缓的,沐夜松开了手,她将手里的剑一把插入泥水中,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慕宇敖的身前。
云川抬眸,熠熠盈着光的眸子直凝着沐夜的背影,他大步上前,一手抓住了沐夜的手臂,脚下飞纵,沐夜再次被他带回到原处,身边就是那把被她插下的剑。
东方既白,似有光来。云川紧紧握着她的手臂,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湿漉的发丝滑落下来,一抹桃红拂面来,两颊霞光微荡漾,那灿烂一笑,正迎朝日。
云川移眸看向微亮的东方,淡淡道出一句:“没有输,今天……”
他说罢,沐夜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隐隐现出一队人马,数十人的马队皆是白衣白马,越行越近。
“吁。”白衣马队勒马而驻。
这群人同是白衣,青色外袍,青色发带,这样的装扮沐夜曾见过,白泥就是这样的装扮。
数十人刚刚下马,脚下的轻功也与白泥的如出一辙,一看其武功路数就是上乘。他们队列有序,在走到沐夜和云川的身前时,拂袍躬身,齐声做拜道:
“大师兄,我们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音:】白泥:马蛋!作者!我已经被拆的只剩下骨头了!!!
作者远目:已经在考虑在哪一章杀掉你比较好了,表急……
☆、放生·偷袭
有句俗话说的极好:风水轮流转。
慕宇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崇华派的室内大弟子,更是沐麟调兵遣将千方百计想要抓的那个人。
遥想两年前宫内场面浩大的那一场受封仪式,那时慕宇敖的品阶还低,只能远远的在角落里看着那一抹金黄色的背影,谁又能想到,此时二人竟面面相对,甚至兵戎相见。直到这一刻慕宇敖才明白,初见云川时他那一身的贵气本就是与生俱来的,而他那高贵和儒雅的气质更是深印在他骨子里的。
狭路相逢,勇者败,而智者胜。
此时此刻,慕宇敖和他手下的士兵被崇华派四十六名弟子团团围住,且不说慕宇敖这边的兵马经过前时的打斗已伤亡惨重,崇华弟子何等出身,随便拎出一个外室弟子都能以一挡十。慕宇敖手中的长剑插进了湿润的泥土中,虽败,面上那军人的傲气却不灭,目光只盯着云川,朗声说道:
“这一场是我慕宇敖输了,我认。是我大意没有想到你们拖了半夜竟是在等援兵。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早一点识破你的身份,如果能早些认出你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先杀了你。”
慕宇敖心里很清楚,沐夜对于沐麟来说是有价值的,连自己对沐夜的私人感情也要排在其后,可若是和云川的命相比,那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他至今都记得当沐麟得知云川还活着时那一脸的震惊,那是怨、那是恨、那是悔,还有……深深的惧怕。
可他还是晚了这一步,他没识出云川错过了时机,而云川一早就看透了慕宇敖的身份。他们二人的立场相对,彼此更是视为死敌,慕宇敖意思到自己命不久矣。
“沐夜——!”慕宇敖忽地喊了一声,那声音,既嘹亮又带着些悲壮。
慕宇敖喊沐夜时,身子不自觉的向着沐夜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几个白衣的崇华第子将他拦下。沐夜淡淡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的同情甚至怜悯。
“夜——!看样今日我是要死在这里了!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他喊着沐夜的名字,声音宏亮,可他的语气总是像在喊着军号。
云川侧头看看沐夜,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慕宇敖,只听他继续提高嗓门喊道:
“夜——!今天我要死了,这些话要是不说出来,未免太过冤枉!我、我从小便喜欢你,你被送去墓园的时候,我跪在你爹面前求过他,你走了以后,我还是时常想起你。我、我还向你爹去求过亲,可他不同意,沐慕两家订下的亲事我一直拖着,拖了这么些年,因为我想娶的那个,是你——!沐夜,我是真的想娶你!”
这一通话喊完,在场不少人都愣了,沐盼盼站得虽远听的却是一清二楚,想她和沐府里的不少人都以为慕宇敖对沐夜的多半是同情,只是没想到,这个前途无量的慕家大少爷竟是真动了要娶沐夜的心思。沐盼盼眸光阴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沐夜脸上依旧淡淡的,此时,甚至多了一些寒气。好像慕宇敖所述的那一番真情与她无关似的。
云川面上划过一丝惊色,众人静默之时,只听那慕宇敖生生又嚎了一嗓:“话说出来,我便痛快了!”说罢,慕宇敖转目看着云川,凛然道:“死于你手,我慕宇敖也算是精忠报国战死沙场了!”话尽,湿漉漉的头发一甩,将脖子高高一扬。
树林间变的更静了。
沐夜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侧目看看云川,发现他竟在笑。沐夜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手?”
云川面上的笑愈浓,似是有更多的笑意被忍下了,他莫名的回看着她:“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了?”
沐夜侧头再看看脖子已扬了许久,双目还闭着的慕宇敖。这一刻,心里竟对他起了一丝同情。
这就是沐麟从小一步步培养起来的‘干儿子’,慕宇敖俨然就是另一个沐麟,他将沐麟的外在和内在都学了个彻底,看见了敌人的地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备战的状态,将人生看做战场一般。像这样被对方压制时,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以死明志。
想到这里,沐夜又想起了承恩,承恩虽一身的病,却也算是因祸得福,起码,他没有被沐麟变成像慕宇敖这样的蠢人。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沐夜又问道。
云川垂目思索一番,接着几步走到慕宇敖的身前,几个崇华第子生怕慕宇敖会突袭云川,防的很严,云川摆手要他们退开。慕宇敖腥红的眸子死盯着云川,云川面色平和,轻声于他说道:
“慕将军,你父亲同泰阁学士慕岭宗曾是我儿时的启蒙老师,两年前百阶登顶的祭言还是由他起拟的。四月二十日我离京那天,城门外送行的队伍里,慕学士站在最前面。”说至此,慕宇敖的眸中划过一抹惊色。
云川微弯着眸子,一双星眸凝着慕宇敖,轻浅的声音又道:“我记得那天清晨,天还未亮,慕学士紧握着我手,咳着,说了许多话,那天风大,有些话我听不清楚,有些,我不记得了。只是,有句话我却记的清楚。他说:他老来得子,只有一个儿子,即便这不孝子随了外人去,那仍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是他的命。七十四岁的老人,直到‘心头肉’三字时,泣不成声。”
慕宇敖猛地睁大了眸子,不知从何时起,眸中的腥红凝起了水雾。慕宇敖心中清楚,自己的亲爹慕岭宗本是太子一党,是自己背叛了家族跟着沐麟一同起兵造反。从那一天起,慕岭宗与其断绝了父子关系,可即便说出了决绝的话,他的父亲,心中依然将他看的最重。
“你,你说这话是何意?”慕宇敖凝着他,声音却有一丝颤抖。
云川微微扬起一笑,轻浅而温润:“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云川挥挥手,崇华的一干弟子通通散开,没有一个人有质疑。
慕宇敖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川,低头思索了一番,面上震怒,上前两步,对着他喊道:“你莫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说服我,你以为你做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来,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也看小看我,太小看我们沐家军了!”
一口一个我们,一口一个沐家军,看样这个慕宇敖还是无一点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