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昼夜兼程火速赶赴长门,终于三日后围困长门城。李家军四次突围皆被刘烈倾尽全力打退,只是围住而已。
围城。又是围城。
站在城外仰望高大城头,下不了攻城令。为今之计,只要他们不会与定军成夹攻之势便可,可是这时圣旨却日日下达,让我即刻全歼李家反贼。
城头日日都会射进招降书,我只盼我强顶圣旨一日,李杰和治儿能想通出城投降。事情已然如此,胜负已定又何苦如此相逼。
第五日了,我日夜仰望城头等待事情唯一的转机。
“娘娘,昨日派去的使者回来了。”我一听心下一喜,快步走到军帐却见那人手捧一个木匣低头看在一旁。“我的亲笔信可送到了?怎么说?”
“启禀娘娘,末将未见到李杰,只是今早临走之时让我将此物交给娘娘。”我慢慢走过去打开木匣却半晌不知何语。
这是我的那把剑,送给治儿的剑。如今他还给我是要与我尽斩前情。“他们让我转告娘娘,李家列祖列宗没有投降之人,娘娘若是攻城李氏一门引颈就戮就是。”
我手握冰凉的剑鞘,心中颤抖。记得围困离京之时我在城内李杰在城外,我与婉玉治儿同生共死。如今我却带着那时一样的硕军来围困他们。我用刀兵与他相向,他倒用情来诱我。
眼泪不觉滑落,拉开剑鞘看着雪亮的剑锋保养的甚是仔细,这是离王给我剑,我拿着它挡硕定两国三十万大军于城外,看着这当日给我无限勇气的剑却觉毛骨悚然,心酸无比。
“娘娘,圣旨。。。”我挥手挡住“我知道了,去回禀皇上,再等等。”
又是两日,我只是站在风中仰望城头。我自己也不知在等什么,只是下不了决心。下不了与治儿死战的决心。
“娘娘,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这抗旨的罪名不说,朝廷会对娘娘起疑心的。凌相他。。。”
我还是闭目不语,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治儿不突围也不投降,只是干耗着又有何意?
夜色如水,城里城外怕是都无人入睡。曾经的并肩战友,如今我两立死敌,这一切都是谁的错。长门,是李家的起家之地也是离国军魂所在。漫步营中,记得那长秋湖畔我与婉玉的彻夜长谈,记得那时我与她同送离王,记得那时我们相依相扶共患难,记得那时治儿与我园中习剑他说要跟着我成无二霸业,治儿你可看见了,姑姑如今就在成四国一统的霸业,你为何反了?皇上叫我姨娘,你叫我姑姑,如今我却要为了皇上来杀你,这一切我怎么能忘记,怎么能忽视,怎么能下得了这攻城令。
可是这么拖下去,要么退兵,要么攻城,要么他们出降。几夜都没有安睡,若是说等心里总觉得事情到现在还差一点什么,到底差了什么?差了什么?“娘娘。”含蕊一声惊呼将我喊的一颤,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没来由的抖动。我有些惊恐的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郡王妃来了,在帐中求见娘娘。”
“什么?”郡王妃?我心里忽然紧张万分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起身到了中军帐中却见刘烈等诸将都在帐中等候了,我慢慢走进去四下环视却看见无数双眼睛都目露期待神色。
我刚要回神一个身影就扑到身前“娘娘,请娘娘为郡王报仇啊!”
报仇?我看着那人半晌才认出来这就是云洁小姐,方才回过神来。“什么,你说什么?到底怎么了!”
只见她穿着男人的粗布衣服衣衫不整脸上泪痕阑干“娘娘,逸言他。。。”
我一把将她拉起来“逸言,他到底怎么了!”
半张着口四周一片死寂。我朝着她大喊“怎么回事,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片刻她才止住泪“娘娘,李婉玉起兵就将郡王幽禁,如今李治之所以困守是在等援军,李杰不在城里,他在外已经筹集了三万李家旧部正星夜兼程而来,若是到了就与城内兵马夹攻娘娘。请娘娘早做决断啊!”
脑子一片炸响什么都不能思考,我一松手她就滑落在地。“娘娘,李婉玉要是知道我逃出来报信,逸言他。。。”
只觉得四周一片轰鸣,一片嘈乱。这时候一抹光华闯进眼睛,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捏着一只白玉的簪子置于眼前,我定睛一看一朵娇艳玉兰闪着温润的光。泪顷刻滑落,我伸手紧紧握住那簪子顷刻两段。
胸口郁气堵在喉咙我竟失去知觉半晌吐不出一个字。闭上眼睛将那簪子放在怀里折断的碎口扎进手心。
紧紧咬唇,缓缓张口“攻城。”
两旁将军齐声一呼“娘娘。。。”
我猛然转身看着面前暗黑的城墙跳动的火把,慢慢抬起手指向那前方坚固城墙,指向治儿。恣意的任泪水流淌用尽全身力气大呼出声“攻城!”
千军万马涌向城头,我握着那簪子缓缓跌坐,看着城头的刀光剑影,听着那厮杀之声却再没有了反应,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天明之后,长门就被攻破,全城两万守军全军覆没。傍晚之时李杰的援军就赶到二十里外,被刘烈设伏击溃。我整日呆坐在帐中紧紧捏着簪子不肯松手。治儿死战力竭被围攻,自尽之时还长呼我的名字。那凄厉的声音似是能划破长空渗入我耳,日夜回荡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后来凌文派来增援的硕军与刘烈的会和后直奔京城而去,治儿已死婉玉已是强弩之末,京中逸言的人内外策应两日下城。婉玉不愧将门女子死守宫中直到亲卫皆尽才鸠杀小王子焚宫自尽。等到我到了京城已是尘埃落定。
大军护卫在侧,浩荡开进京城。城中百姓侧立两旁我却看不清面目,记得当时那满城的白幡送别晃在昨日,竟没想到我居然这样的身份回到这里。左相大人去了,离王去了,如今连婉玉和治儿也去了。空荡荡的心里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骑着马走到那高高的宫门前只觉得千万思绪涌上心头,当日站在轿外进宫就和婉玉相遇,如今只剩高大城门像是嘲讽着我们。
正殿和几座宫殿已成瓦砾,宫门前的地方血迹未干,一片萧索。时而有乌鸦飞旋于空,昔日金碧辉煌的大殿,承载着我四年期盼的地方。我走过这长长宫阶,那大红的礼服如今看来如同鲜血。在这里是我梦想开启的地方也是无限伤心之地,在这里我宴请昆王,迎娶定国公主,和逸言一起公抗强敌。如今这一切都化为灰烬,只剩无限遐想,好像还是那平淡日子,那心无旁骛的逍遥。
走到太庙,门外还是一片的静寂,强定心神走上高阶。两个人站立门外,我只觉得心中木然不知该想些什么“开门。”
大门豁然打开,一阵凉风迎面扑来。里面香烟袅袅,晦暗不明。白烛点点灼热着眼睛。我走进殿中,缓缓接近那中间的东西,那是棺木。
我走近前,这是谁啊。
我看着那脸,忽的笑了。这不是逸言嘛,他怎么睡在这里。这里不是他该在的地方啊,他身上的衣服点点打湿,我伸手抚着他的脸,他怎么这么冷,为什么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逸言,我回来了,你看见我了吗?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啊。”
逸言,这是我的逸言,我梦里的大王子,那和我秉烛夜谈的逸言,那目露忧郁那壮志不筹的逸言,是我朝思夜想一心想帮的逸言。是为了我迎娶云洁的逸言,是那与我相约共游四国的逸言。
现在他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为什么?
门吱呀打开,一道亮光射进来却又被黑影遮挡。“娘娘,先王他。。。”
“住口。”我细细拂过他的脸庞,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细的看他的脸“他不是先王,他是逸言。”逸言这样纯洁宁静的犹如仙子的人,不能用这世俗的称呼玷污。
那道黑影慢慢走近到了我身边跪在脚下“娘娘,郡王说这是他能为娘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的路请娘娘好自珍重。”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大门又闭,只剩我与他在此静静无言。
泪落如珠,我却觉怒气涌了上来。我倒退一步,恨恨看着他的面容。“好自珍重?你凭什么让我好自珍重,凌文让我珍重,你也让我珍重。是你,都是你。将我推到了这般的境地,离王走了硕皇走了,如今,你也走了,平白扔下我承受这一切。为什么?凭什么!我赵夕焉欠了你们什么!欠了你们多少!你们凭什么就这么撒手去了,凭什么将这一切都扔给我!逸言!你说话啊!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话毕只觉心如刀绞不禁放声大哭。跌坐于地,我木然看着他。手里握着那两节的簪子还带着我刺破手掌的鲜血。
“我们说好同游四国的,说好一起看看那锦绣江山的。我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对你说,你怎么就去了。你是在惩罚我的背诺吗?你不是一直都在我心里,怎么就变成了这冰冷的尸身,连你也不要我,嫌我心狠要弃我于不顾吗?”
太庙一别竟成永诀,那时你为我拭泪的手犹有余温。
我将那玉兰的簪子放在唇边轻轻闭上眼睛颤抖着落下一吻,缓缓放在他的身边“逸言,等我。今生我们恩怨了结,只愿来世我报答你的情意。”
我伏在他身边沉沉睡去,梦中回到赵园那初遇之时,回到宫前的偶遇之际。倘若让我再选,我一定会在那时告诉他我就是夕焉,我来找他,来帮他。
一道光闪进视线,一个身影走进殿中,我被那光闪得眼睛酸痛。是谁?
逸言?“逸言!”我站起身来觉得眼前一黑向后倒去。一只的有力的臂膀将我扶住,我扶着那臂膀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在太庙,逸言静静的睡在一旁无声无息。
“你该出来了。”我这才转过头看向那臂膀的主人。
我用手扶头“是你,不必管我。”我挣脱他“我什么都不想听。让我静静,你出去吧。”
这时候他在哪里,在干什么?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思念他。
“看来你还是没醒,你在期盼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宁王吗?”
我冷笑说声“是。逸言死了,我觉得我的心都不再了,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当年我是为了他才进宫才到了硕国。可是如今他去了,我该怎么办?我与逸言,到底在干什么,我为了他进宫,他却为了我死了。”
“不,你说错了。郡王他不是为你死的,他肩负着国家,亲人,妻儿,不止有你。”
“是吗。”长叹一声,我听见这话却觉得宽慰许多,逸言你真的和我一样担负了那么多吗?
“你觉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我扭头看他不相信刚刚听到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吗?”我轻笑“是啊,都是因为我。”
他却一把将我拉起来,我被迫对上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想想他们为什么死了。”我用力打开他的手“你凭什么教训我?不管怎样这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他凝视我一眼“我不管,不管下一个就是宁王凌文!你就等着被他一个个赶尽杀绝吧!”说完就转身大步走向大门。
“站住。”我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这么多年看来你是丝毫没有长进,娘娘怎么就不想想,那后宫守卫森严你的耳目密布,这后宫令是怎么偷出来的,这天渊阁是怎么进去的。又是谁遮盖了那么多人让你毫无察觉?你若想不明白这些,下一个可就不知会是谁了!”
我凛然一惊“你等等。”快走两步将他拉回身“你早知道?”猛然一拉将他面对自己“你为什么不说!”
他反手将我拉住“你以为我前些日子真病了吗?那时候说你信吗?”
我扬起手来一拳打在他脸上,他一个趔趄歪向一旁。我怒视他“你以为,你这样说就没事了?你可知道多少人等着你死,我要是杀了你如同弹指一般容易!”
他站直身体反而冷冷看着我“我早就该死了,要是能拉着你给我陪葬倒是也不冤。只是我死了,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我两步向前却又停下,不由思索起他说的话。想着想着,却忽然觉得这件事的确蹊跷,按理说这一切似乎都。。。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整整衣衫“娘娘,怕是我将不久于人世,只是若能点醒娘娘也对得起姐姐。”
我抬起眼睛看着他“宿飞,你。。。”
“娘娘,姐姐生前曾深深敬佩娘娘,既生瑜何生亮。先帝的事无论是姐姐赢还是娘娘赢,都必须要面对这一切。只是娘娘一直都是被动,在下若是不点醒娘娘,娘娘早晚也会重蹈她的覆辙。宿家已亡,如今能救天下的只有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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