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拿些热水来。”我对一旁的锦绣说。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加进来,水温渐渐开始烫了。“再加些。”我依旧说着。直到水的温度快要让我受不了才停下。将全身都浸没入水,让全身都浸没进这发烫的水里,直到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想释放这过度的热量。额头的汗珠滚落,直到连成一条线。半晌,水将变凉前起身,带着水穿上贴身的丝衣,温热的水瞬间沾湿衣服,穿上丝履,“锦绣,拿棉衣来。”
“娘娘。。。”
“去!”
穿上棉衣,不待她们给我擦干头发,我就起身出门,锦绣跟在后面不知所以。
站在那雕着龙凤的大门前,我深深吸气,要是说有一刻是我将铭记终生的,那么就是这一刻。
豁然拉开大门,冬日的冷风瞬间灌进温暖的大殿。刺骨的冷风吹散着这殿里的丝丝温暖。我将心一横,跨步走出宫门。
站在宫门口,迎着这刺骨的冷风,我伸出被水泡的发白有些褶皱的手指,将胸前的衣扣解开,风钻进衣缝的瞬间,全身都绷紧了,咬紧牙关,将衣襟大力一扯,衣服瞬间被扯了下来,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带着我体温的棉衣扬到了一旁。硕国的寒风卷着它,飞舞与殿前青色的石阶之上,几下就飘到了阶下和皇后殿连接的道路上。
狂风似是得了天命一般从四面八方吹到我的身上。
“娘娘!”锦绣一声凄厉呼声,却被含蕊从身后一把拉住。
寒风好象瞬间能将我身上未干的水珠冻成冰,全身都开始颤抖。我艰难抬头,寒风似是带了冰凌般的钻进身体里好象能将身体穿透。咬紧牙关张开双臂,任那风将身体带向天际。
隆庆四年初,正月十二,离国献女章永宫敬妃夜游,中邪气身染风寒。针石皆尽,病卧半月不见好转,帝大恐,昼夜相伴于榻前,二月初二,下红,几度昏厥。告圣嗣不育。妃醒后伏帝身痛哭不止,帝深慰之。后责宫婢锦绣尽职不利仗责二十逐出宫,宫婢含蕊尽心于妃病重之时加封二等女官。数月之内帝失二嗣,减免离国赋税兵役各半以慰民心。三月,阖朝祭奠太庙,乞告祖宗庇佑。妃于两月修养,心神日萎,忽不知失子之事,择酸食而不知厌。帝怜之,迁于西京别苑修养。
“皇上的旨意到了吗?”我匆匆放下马鞭,接下斗篷交给含蕊。
“还没有,娘娘,传令的御林要午时才到。倒是这里有凌大夫的一封信。”
出手接过信,含蕊递上热汤,我忍住作呕的感觉一饮而尽。“你也太尽职了,都这么久了,这个东西不喝也罢。”我赶快捻起一把酥糖大嚼于口,这才拆开信看了又看。
阳春将尽,我来硕国也一年有余了,总算活出点意思来,现在想来还会笑自己的迟钝。
提笔刚要回信,却见含蕊拿着黑匣走进屋里,我伸手接了,她立刻转身出去。我将左手的戒指转动贴上匣关,匣关应声而启。看到一半,不禁微笑于颊。
“含蕊”我呼唤一声,将那明黄纸放在火上燃尽了,将桌上的信叠起来放在胸口衣襟里“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就回宫。你去看看我有什么好东西,给盈妃娘娘准备寿礼吧。”
“后殿的鱼儿怎么总也不见长。”我捏着手里的粘食轻轻叹着气。
“因为你老不在啊。它和朕一样想你想的都瘦了怎么长?”
我上前微微行礼,他负手受了这一礼,起身就将我拉进怀里。“让朕看看你瘦了没有。”
微微往外挣了挣“皇上要是瘦了就常来臣妾这里,臣妾给皇上些好吃的。”转身走到石桌前,端起一碗紫米芡实粥“皇上尝尝看。”
他接了吃了一勺“恩,含蕊手艺见长啊。”然后挑起我一绺头发放在鼻下。“如你的头发这般。”
我嬉笑着坐进他怀里“如今见识短了头发自然就得见长。”
将碗端给一旁的宫女,招呼她们下去了。
我依旧稳坐,他却将我放在一旁的石凳上。“事情进展如何?”
“臣妾每日养病,身体恢复的还可以。”我自顾自的吃了一勺粥,匝起嘴巴。斜看了他一眼“皇上就真放心将郦国的事这么交给臣妾吗?昆王知道了,兄弟会生出嫌隙的。”
“所以,等过几日,朕打算派个人去帮你。”
“皇上看来对臣妾还是不放心。”我又吃了一勺,笑脸盈盈看向他。
“朕不会看错的。”
“穆夫人来信说了。郦国的朝臣和五个将军都众口一词的支持要和定国结盟,他们很难。所以想请昆王也出面吧。”我夹起一个青梅,只咬了一口就酸的龇牙咧嘴。
“昆王的势力是万不能动的,朕还要留着大用呢。”他抢下我手里的梅子,一脸的戏谑。
“我也这么觉得,这容安郡主留着自己的娘家不用,净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岂是这般好说话的。”我也笑笑看着他。自从这场病,我们就成了这世上最怪的帝妃。外殿鸾凰,与他共赏天下的至尊女子,内殿春燕,小家碧玉,婉约柔媚。他要住进章永宫的人是这样的人。出身单薄不会为了自己的家族势力奔波的,又能和他一起共赴天下之战的,暂时他眼前只有我。即是人间龙凤,私下又是尘世鸳鸯,这硕皇想要的就是这般的女子。或许,这就是他要求住进章永宫的人要成为这样的人。“故道春燕知时气,何来无愁暖风荡。”我这个笨燕子,如今终于知道时气了。
“那庄亲王在硕国可是非同小可的,如今却只打我们的主意,看来是想空手套白狼。可是我们要这样的白狼干什么?”将酸水咽下,心里却突然一惊,庄亲王?记得江陵公主那时说什么,庄亲王府,红裳姑娘。怎么现在才突然想起来。我正出神,他忽然说“在想什么?”我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心里却忽然不安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呢?算了,还是等些时日,我搞清楚了再说吧。
“一个月不见,朕都想你了。病根除净了吗?”他抚上我的肩头,柔情的看着我。
“每日吃那些汤药,真是腻死了,不过想来臣妾对自己也够心狠,要是别吹那么久就好了。”我拉过他的手,回味着他那些天床前的照顾,他想与我共赏天下的心难道是真的吗?病着的时候每日躺在床上,不由想起这些事,我真的有这么的幸运能得到他的真心吗?可是我却没有真心了,现在逢场作戏罢,他要怎样就怎样,应付好了他,我也好脱身啊。
说着他就攥紧了我的手“以后可不许了。办法多的很,不必非糟蹋身子。每日还是按时吃药,不得耽搁,太医说要是调理的不好你会。。。”
“好好好,皇上也不给臣妾想个完全的法子,臣妾一介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候穿了帮,还不是给皇上添乱。皇子的事皇上还是不要撺掇臣妾的好,如今有太子,一切都不宜生变啊。”当时正值信期前夕,我用的办法可使信期推迟,到时候再下红就说是小产,这样我就摆脱了盈妃的安排,虽然太医说这样会种下寒气,这些月里也一直一到那时就疼痛难忍,可是一想起这样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受制于人,这点苦肉计,还是吃得的。皇子?四个儿子三位公主,只留太子一人在宫里,我就是生了又如何,这个硕皇真是不是一般的心狠。
“过几日是盈妃的生辰,臣妾想过了生辰就回去吧,那边的事臣妾多少不放心还是自己去盯着的好。”我站起身眼睛看着他。
“真不舍得你走,你这样奔波,朕有些于心不忍,还是交给别人吧。”
还真能作戏,就是因为知道他担心昆王权大难制我才请命去暗中接应穆轻扬的。“臣妾不能只等着皇上捧着江山给臣妾啊,况且臣妾愿意这样做,当年臣妾与皇上盟誓,臣妾是个重誉的人。”这是我的私心,我和凌文离开,出去以后说不定他什么什么反悔,多出宫给自己经营,以后也好留后路。
“好,怪不得连那容安郡主都选择了你,你真的是难得的。”他拥了我,是啊,为什么容安郡主会在权衡了盈妃皇后后选择我,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但是现在只有静观变了。
“过几日,你想回去了再回去,朕还没有看够你。”
盈妃的生辰宴还是一如即往的奢华热闹。我还是继续我的韬光养晦,打扮的喜气但是并不奢华。现在是这样的处境,我不再从正门进,而是从侧门进去,找了自己的地方就坐定。江陵公主几月不见与我依旧亲热,可是却不象以前那样唧唧喳喳,眉头有了一股忧色。自从绪林苑的事,我就开始防着她,这个丫头我怎么都觉得她好象没有那么单纯,而且一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公主见惯了阴谋算计,如今这般真是让人不愿相信。现在我又在接手郦国的事,还是要防着她的。
“姐姐这些日子在那别苑养的可好?江陵怎么看着见瘦了。”她天真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
“我哪里还有脸长胖,就那么回事就是了。”我假装的楚楚可怜,连自己都觉得酸。
“姐姐真是,还介怀那种事做什么,在这个皇宫里啊,自己要是不知道哄自己高兴,就永远没处高兴去,等死罢了。”她好象是很有经验似的跟我说教,死?你死不死的我倒不关心,只是你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就行了。
皇后原先说有病,可是最后还是来了,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太子的笑容依然亲切,我忽然有些留恋这个孩子的笑容。这么看来他的皇帝路不会太顺利,到时候他还会笑的这般温暖吗?
看向对面,没有那双眼睛,我心里却忽忽的落寞,说不清的感觉,低头喝了一口酒,对上盈妃的目光,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假装咳嗽了几声,就告假起身离去。
整个宫殿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好象过节一般,我悠然漫步其中,放松自己的心境,想想,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就可以摆脱这里,摆脱着一切,现在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到时候,我一定和凌文,找一个幽静的山村,过平静的生活,外界的一切都再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守着自己的幸福,再没有欺骗,再没有提心吊胆。
正想着,却被一个声音打断,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羽矢离弦的声音。
“敬妃娘娘如今如意了吗?”
“盈妃娘娘何必如此,我只是一介无依无靠的深宫女子,娘娘何必处心积虑的在我身上用心思,还是想想怎么伺候皇上不是更好?”我倚靠在湖心的栏杆上,她居然抛下满殿的客人跑来和我说话?看看四周,竟然空无一人,她在宫里的根基真是不能忽视。
“敬妃娘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宿盈没有看错。”
“盈妃娘娘对我的深恩厚义我自是永世不会忘记。”终于今日可以和她对话,我竟然觉得想说的很多却无从说起。
“敬妃娘娘,可知宿盈是真心钦佩娘娘吗?”她的声音远不是在大殿时的动静,让我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另一个人。
“哦?那娘娘的敬佩方式还真实特别,我怎么觉得有点消受不了啊。”我莞尔,她是第二个说敬佩我的人。
她浅笑,“娘娘只是生不逢时,遇人不淑。娘娘的随性处世宿盈很是羡慕,可是能有娘娘这般运气的能有几人,连我都为娘娘出了把力呢。”又是研君的话!我心底忽然升腾一股怒气,呼吸急促了一下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依旧镇定的看着宫灯摇曳在水面上。
“那我倒要多谢盈妃娘娘了。”我起身想离开,却被她打断。
“敬妃娘娘真是不懂吗?”她转身看着我。“当日宿盈要是真想烧死娘娘,直接放火到正屋便是,又何苦慢慢烧着将皇后引去?”一阵风吹过,我看着她的脸,朦胧中竟然闪着一道睿智的光华,决不如平时的娇媚。
“凌文自打从离国启程,我的人就一直跟着,到了这里我擒了他,却不杀,留给娘娘。宿盈哪里对不起娘娘?”我一听不由愣住,她说的我竟然都没有想过。“江陵公主小产,我本想将你献给皇上,可是你却不领我的情,娘娘这般的自做主张,难道就是因为住进了章永宫吗?”
“盈妃娘娘的好意看来我是得领了。可是娘娘这样做,只是因为钦佩我吗?凌文要是酒囊饭袋娘娘会保举搭救?我要是江陵公主,你会这般处心积虑?”
“章永宫本就不是我宿盈住得,我生来就是鸾凰,做不成飞燕。可是娘娘却是合适的。宿盈只为皇上而活,可是娘娘却牵挂太多。”
“劳娘娘费心,娘娘是为了宿家一门而活,牵挂也是不少的。”
“话既如此,娘娘牵挂着的离国是我的心腹大患,娘娘如今又想借助郦国的势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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