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介远冷哼一声,甩手而去,其他人不敢怠慢,连忙跟上,直到回了明威堂,在中堂内各自落座,佟介远这才一拍案几,“跪下!
佟锦乖乖地跪下,黑漆漆的猪头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佟介远看了两眼就不想看了,移开眼去怒斥佟锦,“焦躁任性,死性不改!”
佟锦抽抽咽咽地低头听斥,待听到“你妹妹体谅你,你却如此妄为,不打不能记训”的时候,她寻了个空档,嚅嚅地说道:“确是女儿的错,女儿是听说爹爹晚上要过去吃锅子,妹妹准备吃食以表孝心,这才急了,也想备些什么以搏爹爹和二娘的欢心和谅解,可自己身无长物,想着曾在书上见过制炭的方法,认为简单,就揽了这差事,没想到,险些酿成大祸。女儿知错了,请爹爹加以重罚!无论打多少板子,女儿绝无怨言。”
她哭得伤心,认错又认得爽快,佟介远为难地皱了皱眉,心里头一回感念这个长女的孝心,加之只烧了厨房,并未造成别的损失,竟不忍将责罚出口了。
柳氏见状哪还不懂,忍着心中的不快,朝佟玉帛道:“吓到了吧?晚些请个大夫来看看,本就病着,可别再大发了。”
“是。”佟玉帛已经被佟锦气到无语了,只简单应了一声。佟锦这番话不能说不对,此事的确因锅子制炭而起,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她放了把火,反倒成了孝女了。
柳氏见佟玉帛没有接话,有点失望。本来佟玉帛可以趁此机会将事情往嫡庶之分上扯一扯,一个险些被嫡女“烧死”的庶女,显然有很大空间可做文章的,更可激起佟介远对她母女的愧疚之情,只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佟玉帛却放过了。
柳氏只当佟玉帛是年纪尚小,没能领会个中精髓,却怎么也没想到佟玉帛纯粹是被气的,气糊涂了。
“老爷。”柳氏开口道:“锦娘虽然莽撞,但我相信这件事她不是有意的,毕竟当时她还在厨房之中,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眼下除了小厨房也没什么别的损失,老爷便只罚她禁足一年,闭门思过也就罢了。”柳氏想得明白,佟介远现在已有心软之意,就算现在逼得他打了人,难免不保证他对这个小贱人不生出什么同情之意,与其如此,还不如眼不见为净,憋她个一年半载!
佟锦在旁边听着差点没骂出声来,她这又是辣椒水又是演技派的,容易么?眼瞅着就要脱身了,被柳氏这么先声一夺人,就要在她那简陋小院里禁足一年,这比打上十板子可惨多了啊!
不过这种时候可不能迟疑,她呜咽着拜倒,“女儿愿意禁足思过,并茹素示诚,直到爹爹原谅女儿为止。”
听好了啊,她可没说一年啊!至于茹素,反正从午餐看起来她那肯定也是少见荤腥,她干脆放弃,丢出来当个筹码。
佟锦和柳氏暗暗较劲的功夫,佟玉帛急了,忽地起身,“不行!她还得跟我回去!”
佟介远望向佟玉帛,脸色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柳氏当即喝道:“玉帛坐下,听你爹爹的!”
佟玉帛着急啊,她不仅没整到佟锦反而被气个半死,现在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佟锦全身而退?就算是禁足也不行!
可佟玉帛在柳氏面前虽敢任性些说一不二,但还是有些害怕佟介远的,此时面对佟介远望过来的询问目光,心中一慌,差点就要说佟锦的刑罚还没到期,得继续执行。
亏了清秋动作快,扶着佟玉帛坐下,轻轻开口道:“老爷,姑娘是想和大小姐多多亲近,消除大小姐对姑娘的误会呢。”
佟介远抬眼看了她一眼,“哦?什么误会?”
清秋道:“大小姐说碰姑娘下水是无心之失,可传到老爷耳中却是大小姐有意为之,姑娘担心大小姐误会这些话是姑娘说的,甚至以为姑娘是故意落水存心嫁祸,便想趁着大小姐在采薇园的机会将此事说开,以还姐妹之睦。”
这番话说出,堂中静了一会,连佟锦都不由得深看了她几眼,心道,这清秋,倒是比想象中更厉害点。
佟锦的确是怀疑佟玉帛落水一事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虽然当时她正挨着揍,却也能分辨得出身边人员众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要靠近佟玉帛,并把她推下水,这是一件多么有难度的事情?可她居然顺利完成了,不奇怪吗?
奇怪,就说明有鬼。
原本她以为是柳氏设了这一计用以除掉她,可回想昨晚柳氏那激动怒骂的样子,根本就是真情流露,所以不会是她,佟介远更不可能,那她目前认识的人中,就只有佟玉帛有嫌疑了。
再看她到了采薇园后佟玉帛一不急二不恼,根本不与她计较昨晚的事,不奇怪吗?至少换了佟锦,就算对方有说辞,她也不会相信,再见到那人时,她定是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推自己下水的,而佟玉帛没有。
不过,这些事都是佟锦自己在心里分析的,她想再找些证据,寻个好点的时机再佟介远告状,可没想到被清秋一语道破。
是她有天眼通?还是她发现了佟玉帛计划中的漏洞,及时补救?佟锦认为第一种可能太有难度,所以她选择相信第二种。
在清秋善意的解释之下,佟玉帛成功地塑造了爱姐护姐尊敬姐,苦苦化解姐妹矛盾的可爱妹子形象,佟介远最终也没采取柳氏的建议,还是把佟锦发配到采薇园去,不过这次有标注,必需听佟玉帛的话,不能再自作主张,否则就让佟玉帛代父行刑,十板子之内的都可以先斩后奏。
不妙啊!大大地不妙!
看着佟玉帛趾高气昂地得意洋洋,佟锦暗暗流下两行对自己的同情之泪,乐颠颠地又跟着回采薇园去了。
别说她不长心,比起禁足一年,她情愿选这个!不过,也得争取赶快脱身就是了。
回到采薇园后,佟锦主动说:“妹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保证办好。”
佟玉帛斜她一眼,撇了撇嘴,“姐姐今天辛苦了,先回房歇着吧,明天一早过来听差。”
反常,太反常了!不过佟锦也没客气,当即向兰芝问明自己的住处,回房去了。
“姑娘可是有了什么好办法?”兰芝看着佟锦消失的方向,磨了磨牙。
佟玉帛轻哼一声,“明早的污物都不必处理,交给她就是了!”
兰芝笑笑,清秋却皱了皱眉,“姑娘三思,婢子总觉得这大小姐变了许多,要是明天她再生出事端……”
“你还敢说!”佟玉帛的音量猛然拔高,“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她也不会烧了小厨房,还有脸在父亲面前扮孝女!”瞥了一眼清秋,佟玉帛继续道:“明早你去监视她,有人看着,我看她还能怎么耍滑!”
清秋低头称是,一旁的兰芝见状抿了抿唇,忍下将到嘴边的笑意。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佟锦就被一个小丫头叫起来,交代了今天的差事。
看样子佟玉帛学聪明了,不和她当面交锋了。
小丫头领着佟锦从后门出了采薇园,采薇园后身不远处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这里是专门处理采薇园污物的地方,院中无房,只搭了两排遮阳的篷子,前后两门,院子正中一口水井,水井旁堆着五个有盖的马桶,散发着阵阵异味。
小丫头掩着鼻子,一指墙角处立着的巨大木桶,“东西都倒在那里,会有专人来收的,大小姐只将这些桶子刷干净就好。”说完她便招呼院里原有的两个粗使婆子,一起出去了。
佟锦叉着腰,离得远远地看那些马桶,好像光用瞪的就能把它们瞪干净似的。
“大小姐怎么还没动手?”
柔柔的一声笑语自身后传来,佟锦回头一看,清秋微含笑意地站在院门之处。
第9章 软刀子
更新时间2012…3…6 9:29:16 字数:
“你是来帮忙的?”佟锦笑眯眯地看着她,随手指过去,“你自便吧,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清秋也笑笑,“婢子是来监看大小姐进程的,并不是来帮忙的,大小姐还是尽快动手吧,若是半个时辰内不将桶子送回去,姑娘便要生气打人了。”
“哦?是吗?”佟锦认真地想了想,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姑娘的脾气大小姐应该了解,她要是恼起来,是连二夫人的话都不听的。”清秋循循善诱,“大小姐是个聪明人,只消让姑娘出了这口气,大小姐就能回去了,何必为了一时的颜面,冒着遭受皮肉之苦的危险?”
佟锦再一次点头,到清秋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多谢你提供这个线索给我。”
清秋笑着低头,没再言语。
她是等着佟锦动手的,可等了一会,见佟锦捏着鼻子绕过那几个马桶,往对面的遮阳篷里去了。
“大小姐……”看到佟锦坐在篷下的长凳上,一副休闲安适的模样,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清秋皱了皱眉。
佟锦笑眯眯地朝她招招手,“你也来坐啊,正好聊聊天。”
佟锦仍穿着昨衣蹭黑了的衣服,脸上的肿胀好了些,但也留着受过伤的痕迹,这样一身极为落魄的模样,配着她的笑脸,却生出一种异样的活力,让人的心都忍不住随着她的笑容跳了两跳。
清秋警惕地看着她没有靠近,“大小姐要说什么就说吧,时辰不早了,大小姐别忘了还得向二姑娘交差呢。”
佟锦也不强迫她过来,笑着问:“你刚刚说我不交差她会怎样?”
清秋抿了下唇,垂眼道:“大小姐难道忘了昨晚老爷说过什么?”
“我自然没忘。”佟锦用脚勾过另一条长凳,学着昨天下午的样子将两条凳子拼在一起,“我倒真希望她能动手。”
佟锦躺在长凳上面,说着话,翘着的脚一晃一晃的,晃得清秋的心都跟着乱了。
佟锦的话不难理解,她是真希望佟玉帛能动手的,但清秋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佟介远给了佟玉帛这样的权力,但这不代表佟玉帛能毫无顾忌地使用它,正相反,如果有一天佟玉帛真的使用了这个权力,那么她之前营造的爱姐护姐好妹子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甚至会激怒佟介远。毕竟他是最不愿见到姐妹相残这种事情发生的。
正因为清秋了解这一点,所以开始的时候才会以此逼迫佟锦,希望佟锦能因为惧怕而早点完成任务,可显然她又错了。
也对,如果佟锦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又怎会肆无忌惮地做出昨晚那事?
“怎么样?想明白了吗?”佟锦头枕着手臂,笑呵呵地望着篷外的天空,好像那里有什么好事一样。“不知道佟玉帛有没有你这么聪明,最好是没有,那我拼着挨板子,也能早点脱身。不过……”她歪了歪头,目光移向院门口的清秋,“如果她也明白,还派你来监视我,那可太不尽人情了,毕竟,你对她那么忠心耿耿。”
听着她的话,清秋置于腹前的双手紧了紧,正想听佟锦说下去,却见佟锦调整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不再理她了。
清秋的手指绞在一起,绞得指节微微泛白,她想着昨晚兰芝那个想笑又没笑出来的笑容,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
没错,佟玉帛是很信任她,可再信任,她也只是个奴婢,而佟锦,再不受宠,那也是武威将军府的嫡出长女,她们根本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人!让她来监视佟锦?她能做什么?如果佟锦像以前那样好欺负她还有些施展余地,可像现在,人家就明目张胆在躺在那晒太阳,她又能做什么?难道还能强把佟锦按在马桶里不成?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不仅如此,一会待时辰一过,佟玉帛反而会问她督促不利之罪,派她来监视,对她而言就是一柄双刃剑,做成了是对大小姐不敬,做不成就要等着听罚,无论怎样,都是错的!
“大小姐和以前相比的确是不同了。”清秋咬着下唇,轻轻地说。
佟锦闭着眼睛轻笑,“其实不是我变了,而是之前,根本没有人了解过我。”顿了顿,仿佛觉得没有解释够似的继续道:“从前我觉得我应该避让,但偏偏有人不让我避,这么多年我也避厌了,于是决定改变一下。”
佟锦哪能知道以前的佟锦是什么样的?虽然有各方猜测,但她终究不是原主,性格不同,生活习惯肯定也都不同,她无从解释这些原由,就只能指责任何一个说她有变化的人,不是她变了,而是大家从来没了解过罢了,以前种种软弱不堪,便都可归为不想挑事故而选择避让的假象。
清秋对这番说辞没表示出过多的猜忌,毕竟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了,不只佟锦一人,只是她有点惊讶,如果按这大小姐所说的,以前的一些事都是其刻意忍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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