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音道:“这些人……”
佟锦挥一下手,“没事儿,就在这待着。”说罢便迎出门去。
她才出正厅没几步,便见孔梦云正朝这边行来,看着远处昔日好友,佟锦脚下不禁慢了慢。
秋日盛阳之下,孔梦云被一群仆从簇在正中,她一身盛装,面上脂浓粉厚,却难掩她消瘦的身躯与神情的憔悴,几个月前,佟锦刚刚入宫时也见过她,那时的她还精神尚好,怎么短短的时日,竟变成这副模样?
佟锦提了裙摆加快脚步迎过去,不顾什么礼节伸手抓上她的手掌。
“怎么这么凉?”佟锦立时回头道:“快入宫请御医过来。”
孔梦云忙道:“不用,在府里已经诊过了。”
佟锦却不听她的,“你不用我还用,曼音,去请御医。”
曼音立时便去了,佟锦又看着孔梦云身边的那个蹒跚而行的小人儿,低下身子笑道:“小囡囡都会走路了,真是长大了不少。”
孔梦云现出一丝浅笑,蹲下对女儿道:“还记得吗?这是婶娘。”
从太子与兰青的辈份论,佟锦的确是婶娘的辈份,可她却不喜欢,马上纠正道:“是姨母。”
囡囡乖巧地叫了声“姨母”,让佟锦乐了半天,又与禄公公道:“带囡囡去看看宝宝,让他们玩一会。”
禄公公笑着应下,孔梦云却迟疑了一下,又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交待好乳母,让她们带着囡囡随禄公公走了。
佟锦此时才略沉下面色,与静云道:“让厅里的那些妖娥子们先回去。”
静云正要去,孔梦云好奇道:“什么妖娥子?”
佟锦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孔梦云难得露出大展的笑意,“这事儿也就你做得出来,带我去看看吧,我好久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佟锦一阵心酸,想当初她与孔梦云算是一对损友,她不按理出牌,孔梦云也是闷骚型的,心里的想法多着呢,如今却似一朵见不到阳光的花,枯萎在即。
佟锦有心让孔梦云放松一些,便带她进了正厅,也不多言,让众人见过孔梦云后,便继续刚刚未尽之事。
经过短暂的考虑,终于有几个先驱者愿意赎身,眼见着她们娶来银子或者首饰顶了赎金,顺利地取回卖身契书后,便有更多的人愿意赎身,实在手头太紧的,佟锦也给予适当的减免,一番熙攘过后,厅内原本五六十个舞姬,只剩下十余人。
“你们都是不愿走的?还是没钱赎身的?”佟锦问道。
当下有几个承认自己是实在拿不出银子来,这些被当做礼物送来的舞姬来自于各个府邸,其中也有一些连自己都生活拮据的官员,省口粮买来舞姬,自然也给`她们配不起什么好首饰。
对于这样的,佟锦也将卖身契还给她们,同时又让她们签下另一份工作契书,派往刘长空的铺子里做活,厨艺针织,总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
最后剩下的人数已不足十人,其中那两个淡漠女子一直没有离开,那包含讥诮的目光让佟锦相当不爽,好像她们能看透一切,已经把她看穿了似的。
“至于你们,决心不走是吗?”
一直与佟锦对话的女子道:“我们自小便学习歌舞技巧,离开这些,我们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夫人看似宽宏,却想没想过,放出去的那些姐妹,要靠什么过活?将来难免走入风尘,还不如寄人篱下,最起码,可洁自身!”
第209章 托
这女子说话时傲气自成,质问起来含恼带怒,颇具几分威势
佟锦却失笑,“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做什么?不做舞姬就沦落风尘,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不错,放出去的那些人,我相信有一些人会走入不如意的道路,但我也相信,会有很多人不愿去做妓女,也能生活下去。世上哪有那么多迫不得已?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而己,想吃一顿饱饭,两个馒头也行,海参燕窝也行,你选哪个?”
那女子只怔了短短一瞬,立时扬声道:“同样的付出之下,自然更希望得到优厚的对待!”
“所以你愿意去做妓女?”佟锦扬了扬眉。
那女子秀丽的脸庞立时蒙上一层寒霜,“王妃是人上之人,怕是很难了解民间疾苦!”
佟锦也冷下脸,“我就算不了解民间疾苦,也明白什么叫洁身自好!青楼之中的确有许多不甘为妓的女子,可你们呢?你们现在可是妓女?你再看看我身边这几个丫头,哪一个不是穷苦出身?哪一个不是生活艰辛才卖身为仆?她们都是从二三等的丫头做起,早起晚睡,没有一日轻闲,做的是府里最累的活,拿的是最少的月钱,吃的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舞姬们看也不愿看上一眼的粗茶淡饭,么辛苦为的什么?也不见她们愿意去青楼饱尝那些你所谓的‘民间疾苦,!偏偏是你、你们这些身怀一技之长,甚至识文断字的‘才女们’,为那一时的优渥,自甘下贱陪人于枕榻之间,还自诩为‘身不由己,生活所迫’,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无耻之态简直闻所未闻!亏你还敢说‘保守自身之洁’?有你这样的想法,纵然身不在青楼·也早已是那最下贱的奴才了!”
佟锦的语气越说越厉,余下的那几名舞姬煞白着脸根本不敢搭腔,那傲然女女也被这席话说得面色微白,但她仍是保持着昂扬的姿态,“不管王妃说什么,为自身所虑,我们也不愿离去!”
佟锦轻哼,“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非扯到什么洁身自好上去,简直令人作呕!”
那女子的面色便又差了几分,佟锦又道:“你可是叫香草?”
那女子微怔一下,“我叫红袖,是九门提督武大人送过府来的。”
佟锦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傲气,毕竟是出身不同,九门提督府可比边关的官员府邸好过多了。”
红袖抿着唇不再言语,佟锦又问:“那谁是香草?”
昨天香草带头闹事的事给佟锦留了很深的印象,先入为主之下,便认为香草必定也不愿走,身后的香茗却道:“香草早已赎身走了,似乎是第一批走的。”
佟锦讶异了一下,又失笑,与红袖道:“她可比你聪明多了。”说着她示意一下,便有人将早候在门外的两个妇人带进厅来。
那两个妇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见了佟锦即时笑得无比谄媚,“王妃放心,若王妃有话,我们绝不敢将这些姑娘们卖入青楼。”
这是人牙子,留下的几个舞姬登时乱了分寸,立刻有两个跪倒在地,“王妃,我们愿意赎身!”
她们一带头,原打算死扛到底的其他的人也都主动求去,佟锦也不为难她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爽快地放了她们走,最后,厅内伫足的,只剩红袖一人。
“就这样吧。”佟锦站起身来,“一个五十两,领走吧。”
红袖直到此时才有些慌神,一双秀美的眼睛片刻不离佟锦,“我……”
佟锦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挥一挥手,那两个人牙子已左右而上,将她扯了出去。
红袖的哭声立时传了进来,佟锦低头喝茶,像是压根没有听到。一旁的孔梦云见怪不怪似地,正想说话,佟锦与曼音道:“你跟上去,等吓够了她,就让她把那两个婆子的跑腿钱付了,不过也别勉强她,要是她还是想去青楼,就随她。”
曼音笑着应声而去,孔梦云微微怅然,而后失笑。
“你总归是不忍心做这样的事的。”
佟锦笑道:“不是不忍心,而是没必要。像她这样的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遇见事情心中难平是必然的,犯不着为了两句牢骚,真的毁人一生。”顿了顿,她略有感叹,“没人能决定他人的未来,除了她自己。
孔梦云恍惚一笑,“这话却是说给我听的。”
佟锦并未否认,向静云示意一下,静云便带着忠勇王府的下人退了出去,孔梦云身边跟着一个太监两个丫头,却犹豫了一会,直到另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带头走出去,这才也跟了出去。
“他们监视你?”佟锦见状不由恼道:“是谁的人?”
孔梦云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她勉强笑笑,“哪有谁的人?都是我跟前的人,我近来身子不好,她们担心罢了。”
孔梦云明显没说实话,这让佟锦更为担心,便紧挑着太子府的事情问,问得多了,孔梦云揉着额角道:“府里的事大多是阿喜在处理,我甚少管了。”
佟锦皱着眉道:“就算她能帮手,但你才是真正的太子妃,躲清闲也不是这个躲法。”
孔梦云摇摇头,郁郁寡欢的模样,看得佟锦难过极了。
“对了……”孔梦云打起精神,“宝宝也快六个月了吧?”
佟锦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脑中想的尽是孔梦云的现状。
孔梦云的目光向厅外飘了飘,在佟锦探究的目光看过来时,笑道:“我有个想法,也就不和你拭探着说了,我想让囡囡和宝宝定下姻亲,囡囡虽年长一岁有余,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太介意才是。”
佟锦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孔梦云苦笑一下,“你也看得出来,我这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偏偏御医又查不出原因,我就怕自己哪天突然就去了囡囡一个女孩儿,没有依靠,只有将她托付给你,我才放心。”
佟锦腾然而起又急又恼,“你老实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孔梦云没有回答,紧紧地盯着佟锦,“你答不答应?”
佟锦恼道:“你不说明白,休想我会答应!”
“好!”孔梦云也站了起来,面色微白“那便当我没你这个朋友!”说罢,她抬腿便走。
“你!”佟锦一把扯住她,对峙一阵,语气不由放软,“就不能和我说吗?事情再大能大到哪去?以你我二人的情份,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事都为你做得!”
孔梦云顷刻泪盈满眶,她紧抿的双唇颤了颤却终是没能说出佟锦想听的话。
“那你就……应了我这件事。”
佟锦瞪着她,牙关咬了又咬,“好!我答应你!囡囡就是我儿媳妇哪怕将来宝宝不喜欢她,我也尽我所能,一辈子护她周全!”
孔梦云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她自怀中摸出一纸文书与一块翠玉,“这是婚书与信物,你这便取件东西给我,当做交换吧!”
佟锦二话不说褪下腕间的玉镯交于孔梦云,又在婚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将兰青的名字加到旁边。
孔梦云捧着婚书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又将之交还给佟锦,“你收好了。”
佟锦提着一口气,将婚书仔细收好后,这才又问:“现在能说了吗?”
孔梦云舒心一笑,“除了这事我无话可说。我今天来是为贺你乔迁之喜的,估计要留下蹭顿晚饭,你可别嫌我们娘俩吃的多。”
佟锦磨着牙,对孔梦云却是无可奈何,只能肯定她必然遭遇了什么大事。
再三询问无果后,佟锦不得不败下阵来,只能打算着明日派人过太子府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内宅出了什么事情。
与佟锦忧心忡忡不同,得了佟锦承诺的孔梦云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人也爱说爱笑了,仿佛回到了少女时的模样。
带孔梦云去看过了宝宝,囡囡也玩得累了,便一同睡在宝宝那里,看着依在一起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宝贝,佟锦与孔梦云各怀心思,直到静云悄声进来说兰青回来了,她们这才离开了宝宝的住所。
兰青被永兴帝召进宫里其实没什么事,也就是问问他能力有没有恢复,又嘉赏了不少东西,便让他回来。
孔梦云见到兰青便拿出佟锦的那只镯子,“我今日与锦娘给囡囡和宝宝定了门娃娃亲,这是信物。”
兰青诧异地看了眼佟锦,这才对时刻关注他神情的孔梦云笑道:“之前有不少人提过娃娃亲这茬,锦儿还说,绝对不会让宝宝定这样没有自由的亲事,不过对方是你,那又不同。”
孔梦云微有些紧张地看向佟锦,佟锦白一眼兰青,“别听他的,这个家里我做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兰青一摊手,表示赞同。
孔梦云笑了笑,终是放下心来。
面对兰青询问的目光,佟锦无声地摇了摇头,又与孔梦云叙些旧事,说起当年佟锦绞尽脑汁追求兰青一事,兰青苦笑连连,佟锦则鲜少地有些害臊,再思及当初至今的种种遭遇,又有无数感慨涌上心
当晚,佟锦与兰青宴请孔梦云,孔梦云兴致颇高,与佟锦接连对饮数杯,又叫来身边的嬷嬷,自她手上接过一个酒壶。
“这是太子的珍藏,”她笑道:“特地带出来贺你们夫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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