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雪- 第32部分

　　　　闪身避开了缠锁过来的鞭子，就在抽掌要把身后正持剑向我刺来的人拍开的同时，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向我砍过来——

　　　　很久以后，目睹了这一切的人告诉我，如果我对敌的经验够丰富，如果我对敌时够沉着，如果我不是被那森寒的刀光晃花了眼，晃破了胆，那么我只要顺手将那一掌拍出，将那把刺来的长剑拍向江中去喂鱼，同时借着一拍之力，将身子荡出半尺就能稳稳地躲过正直直地向我劈来的大刀，并可顺势送出一踢，让那把大刀也飞出三尺外去安息！

　　　　可是我太惊慌失措了，顾不得身后的利剑，慌急地想要错身闪避，却让自己恰恰闪到刀剑合围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刀劈下，仅剩的一丝力气，因着心底突来的气愤，全力向持剑的人拍出去，在将那人拍飞的同时，大刀也逼近到面前——

　　　　我闭上眼，来不及闪避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只能认命地闭上眼，心里苦笑自己没有死在剧毒之下，倒是栽在乱刀之中……

　　　　脑中飞快闪过几张面孔，最后定在一张清冷的俊颜上，那双漆黑丹凤眼里闪着温暖宠溺的柔光……

　　　　“住手！”

　　　　一声疾吼，同时“当”地一声轻响，接着是东西掉在地面上的声音。没有预期中的剧痛，我愣愣地张眼，只看到那个持刀的大汉面目扭曲，暴睁的眼恨恨地瞪着舱门的方向，狞恶的嘴唇剧烈地抽搐着，摇晃了两下，向后重重地摔了下去。又是“当”的一声，那把差点把我送到幽冥地府的大刀掉在地上，蹦了两下，静止不动了！

　　　　我吓了一跳，傻傻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子抽搐两下，就没了动静，难道是死了？！那把明晃的钢刀就堪堪地掉在我的脚边，好险，没有掉在脚上，要不我可能要加入残缺一族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和自己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似的心跳，看到还有四个原本要攻击我的人全都戒备地看着舱门的方向，不敢稍有动作。那样戒惧的神情，我不由得好奇了，到底是谁在这么紧要的时刻出手救了我，缓缓地转身，舱门口，一个袭黑衣在春风中微微飘动，我略略抬首，映入眼的一张清冷淡漠的俊颜，那双黑晶似的眼眸让我瞬间停止了呼吸，只能怔怔地看着……看着……

　　　　突然，他缓步向我踏过来，步伐缓慢而迟疑。

　　　　心脏倏然紧缩，我揪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后退一步，觉得心口尖锐地痛着，张张嘴，却无法出声，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张淡漠的俊颜，看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双眼渐渐地昏暗，意识也在瞬间恍忽——

　　　　从来不觉得自己娇弱到风吹就倒的程度，即使日日受心痛折磨，我也不认为自己是林黛玉般的身子，可是，在此时此刻，我却没有这种自信，当剧烈的昏眩的感觉向我袭来时，我只来得及让自己向前倒去，至少这样有个肉垫，不至于摔痛了自己，在陷入昏迷之前，我只来得及给他一抹模糊的笑，“接住我……”

　　　　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似乎听到一丝带着恼意的叹息，意识一暗，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救她！”低冷的声音冷冷地吩咐着。

　　　　“可是——”女声很为难，“她毒伤本重，现在又妄动真气，你知道我的医术不到家，实在没有把握！”

　　　　“尽你全力！”

　　　　那个声音依然冷冷地，却带着压抑的紧绷。我心一缩，痛又袭上，不受控制地蹙眉，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额心，轻轻地按着我眉心的紧皱。

　　　　“——是！”女声无奈地应。

　　　　甘香的汁液被灌入嘴中，我尝到那香甜的味道，如饥似渴地啜饮，却只有少少的两滴，接着一股温暖的气流从背注入体内，循着我熟悉的脉络缓缓地流动，驱逐我体内的痛，渐渐地，我的意识又沉静了下去，在那暖暖的气流中安然地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并不是很安稳，那缠绕了好些日子的梦有些变了，那双温柔的眼变得冷淡，冷漠而疏离，淡然地看着我，让我就有种窒息的感觉，张开眼，只定定地看着舱顶，没有起身的打算，顺手向枕下摸去，摸出药瓶倒出一粒吞下，静静地躺着，静待心头的疼痛消失。

　　　　小小的窗子，照进了明晃晃的阳光，江涛声传进来，我怔怔地听着，心像被滴下了一滴滚油似的，带着热辣的痛，因那张冷淡的面孔，就这么忽冷忽热地揪着。

　　　　梦境太过真实，要不是心还在隐隐的痛，我怕是还回不到现实，扯扯唇角，想要勾起一抹轻嘲的笑，却并不成功，只逸出轻轻地叹息……

　　　　舱门被推开，我收回自己的思绪，漾起一抹笑，转头，“阿久……”

　　　　声音隐去，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是个清秀俏丽的女子，听到我声音，笑着，“你醒了？可费了我好些手脚！”

　　　　蹦蹦跳跳地奔到床前，看着我，黑白分明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眨着，我觉得自己有些昏眩起来，这个人，我没有见过，可是，这个声音却是梦里听过的，难道那一切……不是梦？！

　　　　阿久——真的被楚天舒带走了？！

　　　　“你——是谁？”我坐起身来，有些困难地开口。若不是梦，那，那双冷漠的眼也不是梦？那双眼，那张脸，那个人，不是梦？！

　　　　“我？”那少女指指自己，笑嘻嘻地道，“我叫鸾和，是龙少爷的侍女！”

　　　　真的是他？！虽然眼前的少女十足陌生，但是那个“龙”却是熟悉到骨子里的！我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怔忡地看着这个明丽的少女，“——龙少爷？”

　　　　“对啊！”她点头，“看样子，你与我们少爷应该关系不浅吧，他那么紧张你！”不悦地皱皱鼻子，“我都说自己的医术不到家了，还是那么逼我，幸亏我身上带着一点聊伤圣药灵樨玉露，虽然不对症，但也聊胜于无吧，要不还不知道怎么被他折磨呢！他也是，不怕耗损自己的功力拼命地为你压制体内的毒呢！”

　　　　“他……”我涩涩地张嘴，只觉得心里火辣辣地痛着，像是胃病时又被强灌了一大碗辣椒油，那种痛辣的感觉直让我心底窜上一股火苗，顾不得再问其他，顺着心里的渴望，急切地问道，“他在哪里？”

　　　　鸾和没好气地撇撇嘴，“在外边吹风！”

　　　　“能——请来一见吗？”我轻声要求道，这些日子，他可憔悴了？那一眼太仓促，没来得将牵挂了好久的人细细打量。

　　　　“啊？”鸾和为难地看着我，“我们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气，我可不敢在这时候去招惹他！”

　　　　他在生气？我怔住，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怒气，他——生气了？是——在气我吧！不告而别，又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让他目睹我命悬一线的那个瞬间，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会气到什么程度！

　　　　苦笑一下，我掀被下床。

　　　　“你做什么？”鸾和好奇地看着我。

　　　　“你家少爷在甲板上吗？”我轻声问。

　　　　“是呀！”她点头，“姑娘你现在还是不要去触霉头吧，我虽然没见过少爷生气，但这次他好像真的在生气，不会给你好脸色的！”

　　　　“我知道，”我向她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

　　　　推开舱门，通过狭窄的甬道，我迈步上甲板上，靠近船舷的地方，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静静地站着，坚定而孤冷地气息辐射周身，才多久没见，那个清俊的少年，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变化，成长，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显现出来吗？

　　　　我怔忡地看着他的背影，他面朝着江面，静地仿佛不存在，但没有人能忽略得了他周身辐射出的孤冷气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时间就仿佛静止了，若不是感觉到了他身上隐隐的怒意，我几乎就这么怔怔地看下去了，轻轻地迈步，向着他的方向迈去，他早知道我在他的身后，却还是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一如，他眼见我昏迷，却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在一旁守护，他——是真的被我惹出真怒了吧！

　　　　我迟缓了脚步，在甲板中央站定，没有再向他靠近，当日是我执意拉开的距离，不由分说的撇开他，而今再要将这距离缩减，似乎成了一件困难的事，面对着那个寂冷显得有些陌生的背影，心里隐隐有抹不确定，就这么站住，静静地看着他冷漠的背影。

　　　　想要唤他的名，却发现自己的唇颤抖着发不出声，努力深吸了口气，才颤巍巍地唤道，“龙儿……”

　　　　那个背影一动没动，似乎也没有回头的打算，只听着清冷的声音淡淡地抛出让我骤然僵住的四个字——

　　　　“在下龙毅！”
　


九月雪　九月雪2　第八章　今非昨
章节字数：3489　更新时间：08…09…16　09：53
　　　　“龙——毅？！”

　　　　我怔怔地重复，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那张熟悉的容颜，即使是陌生的神色，我也不会错认啊！这世上或许有面孔相似到可以乱真的两人，但若与一个人熟悉到一定的程度，容貌反倒不是辨认时最重要的因素了，声音，身高，神情，举止，甚至是他独特的气息，更甚至，就是灵魂深处的认定，让彼此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也能第一眼就能认出对方来，这种种的种种，绝不是容貌的相似就可以乱真的！

　　　　可他，却否认！

　　　　我并不怕认错人，也不怕他如小说中的人物似的是失忆所以不记得了，而是他明明就是龙儿，明明就记得一切，为什么要用这么冰冷的眼神诉说陌生？为什么不肯让我接近？为什么要这么拒我于千里？

　　　　只是因为我当日的行为吗？所以，他生气了，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当他为我的毒伤忧虑焦灼的时候，我就这样撇下他不告而别了，让他的焦灼更加锥心，让他的忧虑就这样更磨人……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惟一能分得清的就是痛！痛得我无力承受，弯下身去，紧紧地揪紧胸前的衣服，感觉到连呼吸几乎都无法继续了。

　　　　“你——”在我的脸上微露出痛楚的神情时，黑色的身影就飞扑过来，一把扶起我，看到我苍白冒冷汗的脸，脸色竟也跟着一白，想也没想地一手抵住我的背心，就要为我输入内力缓解痛楚，我忍痛推开他，看他神色微怒，我摇头，我的痛并不是因为毒伤，而他就算是掩饰的很好，微微发黑的眼圈还是泄露了他的疲惫，那个叫鸾和的少女也说了，他为了替我压制毒性耗损了太多的内力。

　　　　“我没事！”我努力地深呼吸，压下那一波骤然袭来的痛，抬眼看他，又是一阵酸楚，“龙儿……对不起！”

　　　　他一顿，眸底闪过数种复杂的神色，最后，恢复了冷漠，“我是龙毅！”

　　　　“龙儿……”

　　　　他放开扶住我的手，退开一步，冷漠地坚持，“我是龙毅！”

　　　　那一步的距离，怎么会有一种似是隔了天堑的感觉？我悲伤不明地看着他执意划出的距离，“为什么？”

　　　　这是他给我惩罚吗？相逢不相识，不！不是不相识，而是不相认！执意划出陌生的距离，让我也感同身受他被我排除在外的愤怒与伤痛，让我也体会他被我强行推开后的担忧与焦虑！

　　　　他抿唇，冷眼看着我。

　　　　“我知道了！”我点头，涩然苦笑，“我知道了！”

　　　　轻轻地转身，向船舱缓步走去。既然是我先拉开的距离，那么此刻他如我愿，那就这样吧。既然是我们两人都同意了的重新定位，那么，我没有道理不遵循。就这样吧，就这样成陌路，就这样离别去！

　　　　脚步没有迟疑，心却好痛，不是因为毒伤，而是为他！

　　　　到底伤了他多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来排遣我给他的伤痛折磨？若不是真的伤到了他，他又岂会这样对我，在明知我毒入肺腑命不久矣的此刻！

　　　　龙儿……

　　　　其实是不想带给你伤害，可是，终究还是让你伤心！我……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结果其实是预料的到的，只是，没想到在我的身子还能支撑的时候遇到你，只是，没想到在我还没有彻底将一切都遗忘的时候遇到你……

　　　　原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把忘不了的好好思念，把镌镂在心的细细地思想，可，这重逢啊，还是这么仓促！

　　　　可，已经笃定了永别的心，除了思念，要怎么准备着重逢的心情呢？

　　　　各在天一涯，从此莫相忆！哈，从此莫相忆，却意外相逢！

　　　　我涩然一笑，终究还是老天捉弄啊，这老天似乎总是以看我狼狈失措为乐！

　　　　“你知道什么了？”

　　　　在我就要踏下甲板的那一刻，身后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与怒气传来。

　　　　不知为何，我沉甸甸的心竟然因他的气怒倏然一轻，从相见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