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的阵营中有我们的人。”
“哦?
“就是给我们运来粮草的卞敏卞姑娘。”
“是她……听闻她心思缜密,机敏善于谋略,想来她会帮我们度过难关的。”
“她身处险境,却还要想着和我们里应外合,我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这一点我会尽快和尚书大人商量,制定出作战方略,万万不可暴露了卞姑娘,否则我们心中亦是过意不去的。”
“在刀尖上打滚的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想卞姑娘也是一样的。”李开心中淡淡一笑。
“我们先巡视一遍,入夜了我便去尚书大人那,还烦劳你替我守城。”
“好,我等你回来。”李开的笑总是那么灿烂,仿若不是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一般。
多铎在等,他在等一个好的战机。他还在等待着红衣大炮,他要用明朝最强大的武器,炸开扬州城。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策也。”多铎想起了多尔衮曾教导他的话,“好吧,那就先劝降,攻心为上吧。”多铎吩咐许定国,“你是明朝的旧臣,你去写信给史可法,让他识相些,早早投降,免遭屠戮。”
“扎!”许定国学会了清朝的礼节,很自然地单膝跪地,一拳按在地上。他响亮的回答让多铎很高兴,“那你去办吧。”
多铎很喜欢忠心的奴才,他也很希望身后有越来越多对他忠心耿耿的奴才。他要丰富自己的羽翼,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多铎不再是一个空有个头衔没有军功的旗主了,他多铎也为大清挣下了半壁江山。
可是史可法却也是个犟驴子,多铎耐着性子差人给他送去的五封书信都被他烧了,就连封皮都不曾拆。心高气傲的多铎和同样心高气傲的史可法就这么僵持着,一个是大明的忠臣,一个是大清的帅才。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多铎目若寒星:“史可法你这不识抬举的老儿,待得我大清铁骑进入扬州之时,便是血洗我今日耻辱之时!”
每一个时辰都是那么难熬,扬州城被围得铁桶似的。多铎的军队将扬州城包围得很紧,生怕有一只鸟儿从扬州城中飞出去。
“赶紧通知皇上,请他速速发兵救援扬州!”庄子固快步走进史可法的议事大厅,来不及寒暄什么便对史可法说道。
史可法眉头紧锁,接过夫人送上来的茶,扣着杯盖:“扬州城被围,我是怕消息送不出去啊!”
“清兵阵营中有我们的人,我们散布消息让她知道,她定会设法将消息通知给皇上。相信皇上到时候不会见死不救。”
“好,就交给你去办,越快越好,不能够拖了。”史可法快步将庄子固送出去,又转身向北面城墙上去,清兵在城外密密麻麻地列阵,江里更是有无数条船只,四面合围。
史可法的参将许瑾一直跟在史可法的身后,按着刀柄,“大人,我们和他大不了厮杀一场,现在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他们在等时机,我们也在等时机。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亡。”史可法木然地望着招展的旗帜,“免战”的牌子高高悬在扬州城的上方。
“他们在等红衣大炮,我们却要等待皇上的援军啊。等皇上的军队一到,我们再开城作战,到时候清兵被我们两面夹击,自然会溃不成军。”史可法顿了顿,又叹道:“我们……再等等。”
“是。子固在南城,那儿清兵的守卫松懈些,而我们这清军投入了大量的兵力。现在我们只能等子固把消息放出去了。”
“你晚些时候再去问问子固。”
“是,大人。”许瑾知道,史可法心中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但是,战事危机,半点都懈怠不得。
“李兄,你有什么计策能把这封信送到金陵么?”
“子固兄……这……”
“这件事很紧急,若皇上不知我们这危难,便没有援兵前来,扬州城守不住啊!”
“若你相信我,就把书信给我,让我试试。”李开坚定的笑容不由庄子固不放心。
“好了,不成功便成仁。万分办不到的,我就是一死以谢天下便是。”
“我等你回来。”
“告辞!”李开将书信叠好,塞入衣袖中,飘然走下城楼。白衣翩翩,在太阳的光影下有些炫目。只是有人看到一个白影闪过,随即就消逝不见。
四月的天,却是如此炎热。李开戴上白纱斗篷,闪身出了扬州城。伏在一棵大柳树的后面,观察着不远处江里的清兵的船只。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我猜的不错,中午太过炎热,又是正值换岗的时间,守备间必有疏漏。可是如何渡江是个大难题!”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女子被船上的人搀扶下来,到了另外一条小船上。
“难道她就是卞敏?”李开一咬牙,“说不得要拼上一条命了。”他快步跑到江边,向着那女子喊道,“可是卞敏姑娘,能否捎在下一程?”
“你是?”
“我曾经是沙媺姑娘的手下!”
李开一语未尽,却是如蝗的箭矢向李开射来。李开左闪右避,后来却是要拔出剑格挡。
“停手,快停手!”卞敏情急之下竟忘了用满语,自然是没有人听懂。卞敏也只得用手去拨开那些射箭的兵士。
“他是谁?”那个都统问卞敏。
“他是我朋友,寻找我好久,没料到在这儿遇见我。”
“朋友?”都统哼了一声,“把他带上来!”
李开将剑回鞘,任由士兵将他押上船。
“卞姑娘可是要回金陵找你妈妈?可莫忘了把这书信带去!”李开挣脱开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给卞敏,“你先去吧,这位大人看来是不能放过我了。”
“把信拿过来!”都统道,“你们汉人各个是计谋百出,我怎知你们不是欺骗我?”
一个兵士劈手夺过信,李开“唉哟”了一声,想上去抢夺,说巧不巧却压倒了卞敏,“莫忘了。”李开轻声说着,一手将衣袖中的书信塞进卞敏宽大的袍袖中,脸上却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混账,怎么是一张白纸?”都统将纸扔到船板上,大声质问李开。
“我实在不知。都是以前守这个门的一个将官给我的,说无论是谁要渡江,把信给他,让他找到大顺军……”李开故作不知情。
“咦!那字出来了!”卞敏笑道,“你怎么想害我,亏你还把我当朋友。”卞敏指着被水洇湿的纸张,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那纸上瞧去。
“我本来就不知情,还请都统饶命啊!”李开风流倜傥的样子在刹那间全无,几乎是要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罢了,这个巧宗我知道你还不至于想到呢。”都统拾起地上的纸,“湘江集兵,速来救援,天下若定,划疆而治。史可法?哈哈,他原来也包藏祸心。”
“卞姑娘你走吧,我要和其他将官议事了。”都统拿着这张纸如获至宝。
“那我可以和卞姑娘一起走么?”
“你不能回去,你去扬州城,赚的他们开城。如果你立下这等功劳,升赏绝不会少了你的。”都统嘿然一笑,挥手间,几个士兵冲上前去,在他身上搜了一回,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我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回去那是不成的了。他们给我的信我都给了你们,回去岂不是死路一条?”
“那你想怎么办?”
“为大清立功,以博得高官厚禄。”
“爽快!”
“乘着今夜月黑之时,我潜进城中,然后打开城门,看我举出火炬,你们便可杀进来。都统也可乘机抢得头功,到时候若有升赏,可不要忘记小人,小人现在实在没了退路!”
“妙计!”都统一根筋的脑子,丝毫没有怀疑李开。
李开见卞敏已经乘船离开,心里已经放心了大半,“她聪明万分,自会明了个中意思的。”
上了岸,卞敏找了一户人家投宿。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万分细心地烤着封皮,将印有火漆的信封揭开,将信拿出来读,原来是史可法想要向南明弘光帝求援。卞敏心下略一思索,想着此番战争必定是一触即发,万万不可在此地停留太久。可是城门已关,卞敏不敢入睡,只是挨到天微微亮,便向此户人家借了一匹马,向金陵飞驰而去。
可是要见到皇帝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一个平民女子哪能这么容易进得皇城呢?
卞敏找到了九门提督的府上,用重金贿赂了门子和管家才得以九门提督的接见。
卞敏将信交付给九门提督,九门提督见是兵部尚书史可法上呈的书信也不敢怠慢,即刻穿戴见驾去了。
可是弘光帝哪是位管事的主呢?马士英、阮大铖两人左一言、右一语地一撺掇,弘光帝心头便活动了:“你们不要这么危言耸听!长江天险,清兵哪能轻易地过来?还有史可法,朕封他为兵部尚书,退兵的这点能耐也应该要有!再不然,还不是有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那几个总兵么?问着他们,万万不能抵挡了,让他们出兵帮衬史可法。”
“皇上,现在清兵已经围困了扬州城,已经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了!”
“不要说了!”弘光帝皱眉不已,“不是说了还有那些总兵么?吃了朕的皇粮,拿着朕的俸禄,就该懂得要为朕办事!”
九门提督抬头望见马士英、阮大铖无比犀利的目光似是在哂笑他的不知死活,心里一个咯噔,心知再求无望,只得跪安了退出门去。
走出九门提督的府衙,卞敏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灰暗。从九门提督进门后的叹息,她就知道,一切努力不过是付之东流。
泱泱大明,我虽是你的子民,倾尽一切来守卫你,可是总是力不从心。君主专制、宦官乱政、握有军权的大臣们你争我斗,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又有几个人能真心想想大明的未来……都是劫数使然么?卞敏又想到了早早归隐的姐姐,“你出世而去,原本就比我们这些高明得多吧。”
卞敏跨上马,却不知道何去何从。只是扬州城外不宁静起来了。那都统意识到是李开骗他时已经是深夜了。这番吃了大亏却是因为他想争功独断专行,是以也不好宣扬出去,一团火压在心里更是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当那都统看见扬州城外火把燃起,心下大喜,虽是急功近利,却也明白自己必须留守在船上,因而派了副都统带了船上一半的兵士潜入扬州城中。李开一笑之下,城门阖上,城上无数火把举起,乱箭长矛从城上抛下,那近百清兵尽数被射杀捅死。
关门打狗,此计用在那个急功近利的都统身上果然凑效。
都统见城上火把熊熊燃起,早知不妙。折损了士兵和副都统定然要受到多铎的责罚。“不知道豫王爷何时开始攻城呐……”他又拿出那张纸反反复复地看着,越看越不甘心。看来卞敏也多半是骗了他!想着想着便决定一早就合同其他都统去劝谏多铎尽早攻城,收服扬州城后就能有理由带兵去湖广找出卞敏将她诛杀。
可是等待王爷的旨意是要有耐心的,多铎纵横战场多年早就懂得“耐心”两字的重要性。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帮着清兵,堪堪四月,没有了和风细雨,换来的却是足足能将人发酵的天气。清军的水兵在长江之上,有水汽蒸腾,却也不感觉如何的热,只是扬州城中的百姓有些受不了了。就这么紧闭城门数天,城中的米粮铺子的粮价飞涨起来,朱门大户的存量尚可挨过十天半月,可小门小户的就是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了。史可法心里也急,他是兵部尚书,却还得管老百姓的生计啊。一边他要压着米价,一边他请扬州城中有声望的老人们去劝说达官显贵的人家开仓放米,只求扬州城内人民里外一心,共同对抗来势汹汹的清兵。
沙媺请李开和萧伯梁将后来运进来的粮食煮成粥,分派给守城的将士们充饥。
这样的日子守兵们何尝过过呢?扬州自古以来便是个富庶之地,守兵们也过着衣食无缺的日子。现在兵临城下,城内粮食匮乏,再坚持下去就是自寻死路。有些总兵已经蠢蠢欲动了,他们觉得让自己手下的士兵饿死可不是一回事,何况自己的士兵死伤大了无异于折损了自己的势力,千算万算都是划不来的。生前身后名不要也罢,先顾着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秘密谋划了一夜,总兵李栖凤和监军副使高岐凤终于决定丢开手去,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清早便点起兵士,出扬州城投降去了。庄子固反应过来之时,只有把城门速速关紧的份了。
史可法听闻李栖凤反出城去,心中也是无可奈何。奏报皇帝又能如何呢?株连他们三族?
“子固,请你和许瑾务必多守扬州城些时日,我死不足惜,却是不想见到百姓被清狗杀戮啊!”史可法老泪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