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驸马府的聂无忧与聂向晚分头行事,力求抢占一切时机。
萧皇后用禁军镇压三宗叛乱,将一众官员迁到芳春院内,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百名官员只听得外面厮杀震天,偏又刺探不得军情,个个愁眉苦脸地候着。聂无忧冲到芳春院外,责令护院将士开门放行百官,将士声称只听从萧皇后谕令。
聂无忧再不多话,拔出东华宝剑,带着亲信火拼护院军。
交战方始,只听见马蹄滚滚,如潮水一般覆没了皇宫各条街道。一柄黑金大旗迎风猎猎作响,行进之快,出乎想象。
聂无忧回头一看,眼露喜色。
戎装银枪的谢照已赶到。他才堪堪提马一跃,伸手一搠,便将护院军队长刺破了心脏,钉扎在石阶前。
鲜血汩汩冒出,观者骇然,不约而同地想着,有如此武艺的骑将杀进皇宫,谁又能抵挡他的锋芒?
几日前,谢照假托秋斋祭礼之名,回到蒙撒食邑,组织原石城军整装备马。一切稳当之后,他依照聂向晚的密令,带原石城军从蒙撒食邑出发,风驰电掣般杀回皇宫。宫内两营禁军全数出动,扑向三宗甲兵,留给谢照一座空城。
谢照打着驰援皇后的旗号,自皇宫东门杀进,挺枪直搠,所向披靡。他的身影好似一道闪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带的骑兵骁勇善战,气势雷霆,不多久,便攻克了整座皇宫。
形势一旦发生转变,聂无忧攻克芳春院也不在话下。他出示皇帝先前盖了红泥印迹的诏书,表明听从皇帝之意讨伐萧皇后,官员证实诏书无假后,纷纷加入聂无忧阵营。
皇宫另一侧的朱明院偏殿内,聂向晚取来桑花果树汁,滴入冥死的皇帝口中,不断渡气,迫使皇帝悠悠转醒。
她急声说道:“启禀陛下,外面形势极危急。皇后借公主大婚之机,埋伏三宗坞主,三宗坞主伺机而动,又联手发动了叛乱。两方人马从城外原野杀进皇宫,离得无极门越来越近,再过些时辰,只怕就要殃及朱明院了。”
皇帝刚刚转醒,全身酸软无力。他扶住额头想了一刻,才昏沉沉地说道:“我的头晕得厉害,你,你可有方法解救此难?”
聂向晚招手,唤人抬进先前预置的软卧辇车,凝声道:“陛下若是信我,便要听从我的一切主张。”
皇帝应允,并拿出随身佩戴的红宝石戒指,交付给聂向晚,助她号令文臣武将。
皇宫东南处屹立一座巍峨高门,名唤无极。此处是禁军的屯驻地,建于山原尾坡上,地势较高。站在城楼上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便于观察形势,因此战乱将起时,萧皇后便带着蒙撒前往无极门发号施令。
只是她未曾料到,蒙撒的食邑军长驱直入,竟然也发生了叛乱。后方已失守,她急令百名随从结阵抵御变军,才摆好队列,城墙前油烟滚滚,三宗甲兵也持火驱马赶到。
顷刻间,萧皇后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她推开伞盖,挽袖走到内侧城墙垛口处,朝着谢照骑军喝问:“谁给了你们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讨伐你们的主人?”
蒙撒也在一旁跳脚痛骂。
谢照策马停在无极门后楼前,冷淡瞧着方寸已乱的两人,并不答话。
不多久,聂向晚护着辇车来到骑兵营中间,挽起垂帘,露出了皇帝苍老而威严的脸。
顿时城楼上兵士弃械跪拜,山呼万岁。
无极门正门前的甲兵听闻动静,攻城动作有所迟疑。袁择随后驱马上前,叱令甲兵加紧攻城,此种行为,已是表明弃皇权声威于不顾,只求乱政弑主。
萧皇后转头看看城楼下的火把黑烟,再回头看看谢照军,容颜萎顿了不少。久在政局浪潮里搏击的她,已经明白大势已去,不过短短半日,两拨大军将她围堵在一方孤楼上,身旁除了蒙撒,呼天喊地不应,能够援驰的禁军被分断在正门外,或许,见到皇帝真身之后,他们也会弃械投降。
萧皇后理好裙裾,昂首挺胸站在垛口处,遥望万象楼。巍峨楼宇一如既往屹立于斯,然而她的“圣母临朝”梦已经破碎了。
蒙撒不明她的心思,犹自迟疑。
辇车上的皇帝伸指指向一脸傲然的萧皇后,久被拘囿之气无从发泄,化成一阵浓重的呼吸堵塞在胸腔间。车旁的聂向晚正抬头看着蒙撒,担忧他的性命。察觉无人注意,她微微启力,传音于一束,送入蒙撒耳中,规劝他此刻手刃萧皇后,还能博得皇帝赏识。
蒙撒却摇头哼道:“本国师即便是死,也要陪着皇后。”
他这么一说,底下的谢照已生警觉,他侧头一看,聂向晚唇形微动,似乎暗地在传送什么话语,大抵是劝说保全性命之类。
谢照冷眉,抽出坐骑携带的弓箭,朗声道:“似这等虺蜴奸邪之人,留得性命何用!”不待众人缓过神来,他松开手指,送出雷霆飞箭扑向蒙撒面目。
蒙撒慌忙低头躲避,却避不开谢照的第二支夺命箭,立仆。
萧皇后看也不看身后,尖声喝道:“我乃堂堂一国皇后,谢照胆敢欺我落势!”
谢照策马走出一步,抬头正视萧皇后面容,冷冷道:“你有什么颜面敢自称皇后?区区当年,不过是一名更衣女侍,以媚色侍奉父王,讨巧做了昭仪。你一人杀尽后宫所有妃嫔,又杖毙我娘亲,哄得父王开心,将后宫权宜收入自己手中。我流落在外多年,蒙受小童族人收留,才能保全了性命。否则,又有谁能在今日与你当庭对质,揭露你的种种丑行?”
昏沉沉的皇帝听见谢照的所有言语,忍不住一阵咳嗽,指着他说道:“你,你长得很像朕的一名妃子……唤作什么来着……陈萼平……陈妃是么?”
谢照这才踞身马上,扣手稳稳施了一礼,朗声道:“陈妃正是儿臣的娘亲,儿臣参见父王。”
皇帝细看谢照周身,一身戎装,衬出俊挺少将的威武不凡之气,便知道这个孩儿,是所有的皇子都无法比拟的人物。看他出手果决,说话掷地有声,必定是经过冰霜雨雪的考验,才能铸造出这样的风骨。
皇帝呼吸更加浑浊,老来认得一子,心底又喜又悲。他推推聂向晚肩膀,连声道:“快,快,念讨檄文,废了这个妖妇……不能让她再祸害朕的孩儿……”
聂向晚被迫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咙。刚才来得匆忙,她哪里有时间去撰写什么讨伐萧皇后的檄文呢?况且两军对垒,贵在先机,又需要什么文绉绉的言辞来声令讨伐,凝造本方的气势?但她转脸看看谢照一双透冷的眸子,正胶着在萧皇后面容上,心想他所说的揭露萧皇后丑行之话,或许有顺天承命的作用,使他们的兵乱及救驾显得合乎情理。
当下,她微一沉吟,就朗声说道:“伪临朝萧氏者,人非贤淑,委实奸佞。昔日狐媚惑主,燕啄皇孙,倾轧妃嫔,善嫉不肯让人;今朝践祚帝位,秽乱春宫,残害忠良,狎邪不惜名节……”
聂向晚一字一顿列数萧皇后种种罪行,激得文臣附和,怆然泪下。就在一阵阵声讨渐趋高涨时,谢照抽箭搭弓,火速射出两支夺命连环箭,如电光火石一般,取向萧皇后面容。
萧皇后本待傲然冷笑,睥睨众生,却不期然冷光骤至,立刻灌入她的额头。倒地时,她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一抹惶恐。
“妖妇已死!天佑我大理文昌泰平!”久被欺侮的文臣大将欢呼震天,声音绕过巍峨城头,将喧闹送进正门前的袁择耳中。
袁择猜测城内发生了变故,更加催促甲兵攻门。
聂无忧飞马赶来,时机拿捏得正好。他先向皇帝请安,再转身力劝众臣离开这危急地方。前后两番将官员臣民的性命放在心上,聂无忧的所作所为,已为聚拢人心打下坚实基础。
若有老臣执意陪伴皇帝,聂无忧必定温声说道:“大人不必担忧,我已调来骑兵营围住偏殿,确保陛下安稳。”
再劝不动者,他便吩咐亲信护住官员身旁,将他们推进塔楼躲藏,并从谢照身边带走了皇帝,簇拥着金龙旗而去。
无极门后楼前一旦清开了场地,聂向晚就带人火速跃上城头,引弓疾射,压制三宗甲兵攻势。
此时火油滚滚,晚风悲凉。
谢照扬手示意,重整骑兵阵型,喝令吹响军号,率先冲出城门。
厮杀声又起。
城头上,箭如雨下,银亮箭镞专找甲兵衣束的躯体扑射,杀敌无数。有了娴熟弓箭手压阵,甲兵的前进就显得难以为继。城门之前,一身冷戾的谢照骁勇扑出,长枪劲扫,杀气浓郁。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虎狼骑兵,一彪人马利剑般插入甲兵阵队,锐气直逼宗主眉心。
这一战龙血玄黄,尸垒如山。黑烟冲天,遮蔽了伊阙月色。
谢照越战越勇,挺枪策马,逼退袁择跑向皇宫城外。聂向晚害怕谢照有了闪失,忙背负弓箭,轻烟般游走于皇宫城墙之上,寻找骑兵的前锋军。
聂无忧手持金龙旗纵马疾奔,随属追赶不及,远远落在马后。
闪跃的聂向晚看到他的身影,忙提气喝问:“公子去哪里?”
聂无忧驱马跑远,遥遥回道:“得陛下诏令,命禁军守护皇宫正门,遣送百姓入宫躲避。”
聂向晚听后心里微微一喜,脚下并不停,一阵风掠上正门墙头。
谢照戎装依旧,果然在城外搦战。以胡军为主力的原石城骑兵围在正门前,奋勇杀敌。
先前伏击甲兵的禁军被冲散了攻势,分成几营散落在城门内外。他们一直在浴血征战,并不清楚皇宫内的变故。正在喊杀时,谢照带兵赶到,冲进战场,禁军分不清敌我势力,与骑兵混战一团。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即使谢照有安排,也提防不住禁军孱弱的眼力。谢照转身射出一支鸣镝箭,爬上城墙的心腹会意,擂起了重重鼓声。
鼓点急促如暴雨,节奏三两不齐,似乎在传达着风一样的悲鸣。
禁军骑将杀势渐缓,忙挥旗招呼本部骑兵归阵,大声呼道:“听本将号令,不得乱战,不得脱离阵营!”
谢照已看到围困的禁军骑兵渐渐散开,眼底戾气稍缓。
聂无忧也赶到了城头之上,看见聂向晚跃立于垛口处,抢过绳索,将她的身子套住,死命拉了回来。
聂向晚本想反手还击,回头一看是聂无忧,忙撤了攻势。
聂无忧急声道:“谢郎起战鼓传令,已有对策破敌,你又何苦站在最前,让自己成了一个靶子?”
“谢郎势力孤弱,不可不防。”聂向晚运力震断绳索,飞扑垛口,起箭射倒逼近谢照的甲兵。她的担忧有一定缘由,只因禁军分东西两营,内中不乏有萧皇后心腹,此时城前混战,他们并未得到萧皇后已死的消息,只怕过后消息传来,他们心生仇恨,趁机在战场上抹杀谢照。
聂无忧回道:“我尽快将陛下的诏令传递下去,言明陛下圣体安康,已统摄宫内大权。”
“好。”
城头疾步跑上白金铠甲的禁军骑将,看见聂无忧手持金龙旗,三两步赶上去,说道:“见过驸马爷,情势紧急,不容本将多礼。”
聂无忧抬手还礼。
骑将又问:“刚才那通鼓声,似乎是很久以前禁军营中的密传语令,不知本将可曾听错?”
聂无忧忙道:“将军没有听错,城前搦战的人便是二皇子谢照,他先前流落边疆长达十年,此次为了援救宫廷危难,他特意带兵赶回,助力将军破敌。”
骑将抹去额上汗水,低叹道:“难得二殿下也懂得禁军营的操练,若不是他擂鼓传递语令,本将险些将他当作敌人,伙同其他骑营杀了过去。”
聂无忧趁机简短说清楚宫中的变故,指出皇帝尚存诛杀萧皇后一事。
骑将一怔,清醒过来后匆匆跑下城头,将皇帝的诏令及谢照的身份散播开去。
聂向晚站在垛口上,仔细看着底下的战场。
聂无忧交付皇帝的旨意完毕,抽出东华宝剑,返身加入门前战团,保护民众撤退。
禁军、甲兵、谢照骑兵镶合在一起,厮杀不停。
得到聂无忧传诏的骑将飞步走向禁军营将领身边,寥寥说了几句。聂向晚眼力通达,看清两名将领脸带犹疑之色,当下就留了心。
谢照仍在城外苦战,存留的禁军营只拔出三万人出去迎敌,其余的人马散成两列,堵在正门后。
聂向晚从背囊中抽出特制的鸣镝箭,搭弓张弦,倾尽内力发射出去。砰的一声巨响散落在空中,引得数万骑兵抬头张望。她趁机跃向城头厥台飞檐上,喝问道:“为何不出战?”
犹疑的骑将高坐马上,冷声反问:“你又是谁?敢来城前叫嚷?”
聂向晚高举皇帝所赠与的红宝石戒指,扬声道:“陛下赐予我开国宝戒,便是助我号令军士。将军问我是谁,答案已在我手上!”
那名将领仍在冷笑:“小小一名女侍也敢前来发号施令——”话音未完,一支银箭破空袭来,令他口舌一颤,险些掉下马。等他避过第一箭,第二道银光悄无声息赶来,径直钉入他的咽喉。
聂向晚还未收弓,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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