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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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遗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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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呢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眼里满是惊慌和失落,想拉住转身决绝离开的人,却没有任何力气和勇气,地上都是积水,水影映照出来的是已不再年轻的容颜,像凋落的花,残败不堪。
韩嫣之后是谁?卫子夫之后又是谁?帝王的爱究竟能有多久?陈阿娇幽幽的声音响起,小嫣,你以后怎么办?为什么不离开…你真的甘愿只做个男宠被人耻笑吗?最好的年华逝去时,你还剩什么?
韩嫣恍惚的呆看水面,听到这话便失措大喊,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愿意被人在背后嘲笑吗?六岁就被母亲送进来,那时的我能做什么,能反抗什么!只有听命运的安排。竟然命让我遇到刘彻,让我留在刘彻身边陪着他,我也是真心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因为这样我就是男宠,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只是为了名碌…
韩嫣紧紧的用手臂环住自己,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暖意,不想哭,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刘彻我从来没想过在你那里得到什么荣华富贵,我只希望你也可以爱我,可为什么你总让我失望?总让我失望…
四周渐渐响起嘿嘿哈哈的嘲笑声,每个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或眼红,或鄙视,或讽刺,世上最脏的水最好往他身上泼,最难听的话最好朝他骂。
韩嫣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心思去跟他们争,自己一个人低声自语,你们凭什么笑我?!就因为我是男人,我爱上刘彻?就因为他是皇帝,我就一定图谋什么吗?我从来没期盼从他那里得到所谓的名利地位,从来没有…
睡梦中的韩嫣忽然浑身一抖,惊醒了过来,袖子已经湿了一片,外面的月亮在泪水迷糊的只有一团迷朦,脸上是没有干的泪渍,身上也是冷汗岑岑,月已经升到最高空了,人还没有回来,估摸也不会回来了吧,禁不住一个寒蝉,冷,身冷,心也冷,从心底冒出得凉气四溢开将人包裹起来。周遭寂静地可怕,就像在阴冷黑暗中有毒物在盯着你,随时准备发动攻击,没有温暖没有依靠,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等被冷不防的蛰上一口或被寂寞吞噬,韩嫣霍然起身,他不想一个人,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冷冰冰的宫里。
守在殿外的宫人被轰一声踢开的门吓得一颤,连忙低着头,只能看到白色绣着云纹的衣角,其中一个人大着胆子上来询问,“韩…韩大人,您去哪?”
“出宫。”
“这个时间?”宫人张大嘴巴,虽然习惯韩嫣的任意而为,但这么晚了还出宫…韩嫣不与他多言,径直就走,宫人不敢阻拦,急得原地跺脚,只能去禀报皇上。
深夜宫门早已关闭,韩嫣却硬是闯出去,侍卫们一怕伤人,二怯他的气势,再说这位韩大人违犯宫规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闹起脾气来皇上也让一让,何况他们小小的侍卫,只得开门放行。
马蹄踏在石板地上,哒哒声清脆悦耳,不急不躁很有节奏的声音很像音乐,不会扰人清梦,反能推人进入更深的梦乡。月光落在策马的白衣人身上,笼成淡淡柔和的光晕,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韩嫣出宫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地方可去,韩家是不能回的,先不说时辰不早,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回去也让家人担心。只能漫无目的的奔驰在长安宽阔的街道上,索性由马儿带着自己,它爱去哪就去哪。
原来天大地大,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心安,能让自己有所寄托的地方,可以得到一丝慰藉。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每夜同榻,相拥而眠,用温暖驱散夜的清冷,使心可以平和下来,不是四处飘荡不知所去,可以使心被那种幸福填满,而不是空落落的,不必孤灯伴长夜,影单心寂寥。
一个少年趴在窗棂上打着哈欠注视夜中的长安,房屋鳞次栉比,排列整齐,比起家乡,那是漂亮了许多,白天更是繁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相比。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一点亮白出现在街道的尽头,慢慢晕开,突破黑色的包围,越来越大,马背上人的面容随即也能看清。忽然有种旋律隐约在少年脑海里回响,各种绝美的词一一闪过,却说不出口,似乎那些词还不足以表达他所看到的景象,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抹白色划过,带着绚烂光华,搅开夜的深沉,又默默融入夜色。
韩嫣由着马儿带到了长安郊外,连绵起伏的山,少了白天的青翠,多了分神秘,郁郁葱葱的树林少了分宁静,多了分诡异。他没有进到林子里,这时进去无疑只有两个字——找死。韩嫣温柔地摸了摸马颈,笑道,“你还真会挑地方。”马儿扬蹄嘶鸣一声,似乎听懂他的夸赞。韩嫣躺在小山丘上,头枕着手,无聊就数星星玩,这里也很寂静,但不是宫里那种死一般的寂,而是宁静平和的寂。空气中含着湿润的露气沁凉透骨,沾染了露水的头发变得更柔软,白玉般的手指交缠在发丝中,黑如墨玉,白如羊脂。他独自在漫天星光中过了一夜。虽然是一个人,但似乎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了,他也静了很多,心不复刚刚的急噪,渐渐进入梦乡,没有噩梦,只有飘忽轻柔的梦,像躺在白云间的飘渺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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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回了宫,只候在庭院里,不愿进入卫子夫的寝宫。刘彻从寝宫里出来,回廊处便望见静立在盛开如锦霞的花林间的人,韩嫣低头,柔顺乌黑的头发如水般垂下,脚尖点着地在落满花瓣的地上不知道在画着什么。刘彻眼珠一转,狡猾的笑了笑,顺手把已经穿戴好的衣裳随意拉扯一番,使之乱糟糟的。
“小嫣。”
听到熟悉的声音唤自己,韩嫣抬起眸子,看到刘彻,原本无神的眼睛有了聚焦,像无数黯淡的光又聚拢在一起,闪发出光彩。这是控制不住的,不管多气,但见了那人之后,淡淡的喜悦还是会涌上来。
“你在画什么?”刘彻好奇的凑过头来瞧。
“没什么没什么…”韩嫣马上用脚踢了一下,让旁边的花瓣把画的东西给遮了。但是眼尖的刘彻还是看出来那是一只小猪,一份揶揄的笑容爬上嘴角。
“你一个皇上,竟然不穿好衣裳就四处走动,也不怕失了颜面。”韩嫣在捕捉到那份促狭后,不想让自己成为被揶揄的对象,立刻转变话题。
刘彻一听,大方的展开手臂,意思很明显,还伴随着抱怨,“她们都不如你,连衣裳都穿戴不好。”韩嫣嗤笑一声,当然不信他的话,刘彻摸着他的头发,问道,“怎么湿的?你昨晚上出宫了吧?”
韩嫣只是轻声嗯一句;什么解释都没有。刘彻倒也不在意没有多问,又说,“过些日子要去游猎,你帮我拟道旨,召江都王一起去。”
韩嫣还是嗯一声,垂着的眼睫盈着晶莹的露珠,发梢上也沾了些露珠,在晨光下流光溢彩。刘彻心里一动,在韩嫣的眼睑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搂着韩嫣腰的手也开始不安分的上下游移。
“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老实点?”韩嫣愠怒的推了推他,这几天的事已经让他心烦意乱了,偏偏事件主角好象没事人一样。
刘彻调笑道,“你的意思是私下就能不老实,随便怎么样了?”游移到臀部的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刘彻!”韩嫣恼羞成怒,将已经穿戴好的衣带猛然拉开,“你自己穿!”说完便扬袖而去。
刘彻急忙追上去,又是讨好又是无奈,“小嫣,我不过开个玩笑嘛,别走啊~小嫣~~~衣裳衣裳还没穿好呢!我这样怎么上朝啊,不都让那些大臣看光了嘛~~”边追还要边攥紧自己的衣裳,以防‘龙光大泄’。
树叶在风吹动下哗啦哗啦响,果子的清香扑鼻而来,新鲜的果子挂在树上随风摇晃,异常诱人。韩嫣举起弹弓瞄准枝头上一个红红熟透的果子,黄光一闪,准确无误的射向那果子,果子掉落下来,弹丸则一路滚,直到一个人的脚边才停下,那人拾起弹丸仔细看,浑圆金灿灿的原是金子所做,冷哼一声。
韩嫣看见来人便弯腰行礼道,“上大夫韩嫣见过江都王。”
江都王刘非无视他,摇摆着走过,脸上满是怨气,一个男宠竟然用金丸!比之王族更甚,背着韩嫣啐了一口,用身体换地位,下贱。
很低很低的音量,仍然被韩嫣灵敏的听到,不禁苦笑,有时好听力也不是什么好事。望着嚣张离去背影,他能说什么呢?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人们对他的看法,少不了被人非议。

潜祸
上林苑是供皇帝游猎的场所,鸟兽无数,林泽广布,山峦连绵,河流交错,还有各地献上来的名果异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离宫别馆七十多所,楼台阁苑,金碧辉煌,宦官宫女有数千人之多,养马三十万,极尽奢华。马蹄声震耳发聩,长龙般的游猎队伍浩浩荡荡。皇帝出行,礼仪向来繁琐,先要派人清道,韩嫣一马当先,带领百来个骑从走在前面。
“韩大人。”一个先行查探情况的骑从急匆匆打马来到韩嫣跟前,低声禀报,“前面发现了可疑人。”
上林苑范围宽广,宫人极多,不小心让人混进来不足为奇,韩嫣思量一番,对骑从们吩咐道,“大家放亮眼睛,确保皇上安全!”
“诺。”骑从们齐声应承,年轻人钟气十足,声音洪亮。
候在前方的江都王刘非远远看到尘土飞扬,来人身后跟着骑从,威风凛凛,以为是皇上,马上命令随从避驾,仪仗随行者全都在草丛里避着,自己一人伏在边上迎接圣驾。等人接近了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刘彻而是韩嫣,而韩嫣竟然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策马奔驰而过。江都王当时就呆了,愣跪在那里吃一嘴巴灰,等韩嫣一行人远去才反映过来,愤恨的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宛如两条毒蛇。
“母后,呜呜呜……”江都王刘非跪在王太后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但只叫出一个母后就说不下去,似受到极大委屈。
王太后皱眉问,“到底何事,至于这样吗?别哭哭啼啼的,有点王的样子吗?好好说话!”
刘非立即收声,语气怨恨异常,“哼,不都是那个韩嫣!” 
王太后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深,“他?他又怎么了?”
刘非注意到王太后神色不悦,心里便大快,但表面不表现出来,仍很委屈的说,“今天在上林苑,韩嫣见到我不仅不行礼,还好似没见到,直接骑马呼啸而过,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举起袖子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母亲,这个王我不要当了,还不如宫里一个小小的男…”似乎是觉得那个字可耻,他停顿一下并没有说出来,最后满是不平的说,“母亲收了我的王位收了我的地吧,干脆我也到宫里服侍皇上,说不定还能像他一样威风!”
王太后狠狠得一拍案台,上面的茶盏被震的微微抖动,“胡说八道!这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吗?说到皇宫里侍奉这种话也不怕失了身份!” 
“身份身份,还有什么身份?都不让人放眼里了。”刘非说到这,刚压下的眼泪又涌上来,跪行到王太后身边,“母后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
“行行。”王太后挥挥手,懊恼的抚着眉头,“你先下去吧,这事我会处理。”刘非点点头,瞥见王太后脸色不善,猜想那个韩嫣以后不会好到哪里去,才觉消气,满意的离开。
沉默良久,王太后吩咐身边的宫女将刘彻传来,然后将这事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与他听,哪知刘彻听完这事只是不甚在意的哈哈大笑。这举动是火上浇油,王太后喝道,“你就知道笑吗!你未免也太放纵他了。”刘彻顿时停住,不敢继续放肆,耸耸肩道,“韩嫣还年轻不懂事,江都王也太小气了,这点事也计较。”
“哦?这点事?损害皇家威严是小事?那照你看来什么是大事? ”王太后抿了口茶,笑着向他请教。
刘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刻改口以缓和王太后的怒气,“朕回去好好惩罚他便是。 朕的意思是不值得母亲为这点事动肝火,对身体不好。”刘彻讨好的跪坐在王太后身后,为她揉肩。
王太后拍拍刘彻的手,示意他也不用装模作样,语重心长的说,“我也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可凡事有个度,你不要太宠他,让他侍宠而娇,目中无人。”
刘彻撇撇嘴,嘴上没说,心里却不依,刘非也真是的,迎驾就迎驾嘛,还把随从都赶到一边躲着,自己一个人跪在那里,埋得只见背,那么点小,小嫣没看清也不奇怪啊,事后还来母后这告状,太小气。而且他也听小嫣说了有可疑人的事,估计那时小嫣也是为这心烦意乱才没注意到。
王太后见他一直沉默,料想得到他大概在想什么,“彻儿,母后是为你好,也为他好。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嫉妒他,无才无功就仗着你的宠爱受封赏,谁服气?”
又嚼舌根,刘彻愤愤,一天到晚说三道四,眼红嫉妒,你们这些人怎么和小嫣比?比不过就只知道说他不好。
“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但任凭自己一时的宠爱随意封赏,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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