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根本不关心这些,只一心想回洞窟找阿青。但这些话明显对那些男人有效,他们一听这话,瞌睡顿消,神情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敬意。
“西多夫阁下,是我们的领袖。”一个生得满脸苦相的瘦高个儿想了半天措词,才开口,“在罗森之前,我们是由西多夫阁下统领的……”
“就是现在,我心中真正的领袖,也只有西多夫阁下一个人。”旁边一直闭着眼的,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的中年人此时蓦然睁眼,打断瘦高个儿的话,“罗森算什么?切!”
“即使这样……我们现在被罗森统领,也是不争的事实。”瘦高个儿沉默片刻,口气中全是苦涩,“毕竟,死去的西多夫阁下,再也回不来了。”
我翻翻白眼。听他们这样争论,只有越听越糊涂,只得插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得明白些行吗?”
“是。”那瘦高个儿向我欠欠身,恭声应着。直到发现同伴投来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的举止有异,苦笑着,“没办法。真是的,太相似了……”
“西多夫阁下出身于德国的一个破落贵族家庭,天赋超群,精通六国语言,二十五岁创建衍流党,二十八岁遇刺身亡。”瘦高个儿轻叹一声后,继续往下说,“那三年,是衍流党最光辉的三年……可惜,西多夫阁下死后,衍流党便无人支撑大局,自行土崩瓦解,分裂成五个小帮派。每一个帮派,都打着继承西多夫阁下的旗号,罗森是其中的一支。”
“没错,自相残杀,再加上敌对势力的打击,到现在更是只能沦为盗寇。”那没精神的中年人带着自嘲地笑笑,“贩毒、走私、贩卖人口……只要赚钱,什么都做。西多夫阁下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立即把我们这些追随者交给法庭吧。”
“但至少,衍流党还在。”矮胖子勉强收起沮丧的心情,开口道,“我们这些小人物,尽管在衍流党里微不足道,甚至连和西多夫阁下说话的机会都未曾有过……但却是真心追随的。”
听完这些话,我歪起嘴角,带着嘲讽地笑了:“既然当初创党的意义和信念已经被歪曲,那么这个党还不如及时解散的好。真心追随吗?呵呵……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可以利用的人存在,局势才会变得越来越混乱复杂,事态才会朝肮脏丑陋的方向发展。依我说,不如早早散了,也算还衍流党一个清名。”
虽说我不是对掌握政党动向很感兴趣,却也悟出了不少。没想到,这些人竟连这些都看不清。
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他们一时怔住。过了半晌,没精神的中年人才喃喃道:“这几句,真的很像是……西多夫阁下所说出的话。”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我,眼中竟全是敬畏。
“那个……我手和脚被绑得很痛,你们能给我松松吗?”眼见他们被我几句话慑住,心中不由得大为得意,趁机谈条件。
听了这话,矮胖子连忙上前,帮我松了松捆住手脚的绳索。
开玩笑,好不容易逮到能跑的机会,怎能错过?
我乘机用力挣脱绳索,举起手朝矮胖子的后颈就是一下,然后看他慢慢软倒。三两下收拾掉旁边的几个人,再将他们捆成一团,用破布堵住嘴。
虽然身体的强悍结实大不如从前,但凭打猎肉搏的经验,要收拾这几个人,还是轻而易举。
想要离开,却当即傻了眼。周围高楼林立,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景物。这里,究竟离我的洞窟有多远?
但是,事已至此,不逃更不像话。我咬着牙,从急驰的大篷车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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飕飕的风声在耳边掠过,我重重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尽管调整好了姿势,却还是多处严重擦伤,右脚踝关节骨折。
唔……毕竟是第一次。下回跳的话,应该会更有经验。
忍着痛,我拖着条腿,逆着阳光前进。身后,滴出道长长血迹。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因为路过的景物都差不多——方方正正的楼房。只知道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却都在看我一眼后便匆匆离开。
擦破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肚子却开始咕咕直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我没有觅食能力。
左顾右盼,看到不远处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在啃一只鸡腿,顿时口水泛滥——天哪,那是只黄澄澄,又肥又大,只被咬过小小两口的鸡腿啊!
来不及想什么就直扑上去,从小男孩手中夺过鸡腿,张嘴就咬,三两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小男孩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鸡腿迅速消失在我的嘴中,然后扁起了嘴,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喂喂,别哭,这个给你。”眼见他就要嚎啕大哭,我连忙将吃剩下的鸡骨塞进他嘴里,准备溜之大吉。
转身,却发现被人团团围住。
“警察先生,就是他在欺负小孩子!太不要脸了!”几名中年妇女带着一个警察来到我身边,周围聚着一堆看热闹的人。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警察上前,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呃,那个……”我只有舔舔油腻的嘴唇,大翻白眼。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将你作为游民,带到收容所去了。”警察伸手拽我的胳膊。
怒火陡起,刚想给这个警察一点教训,却听见旁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柔和悦耳:“啊,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我的弟弟小皓,旁边那位是我的远房表亲,二分之一的外国血统,神经有些问题。是我没把他看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旁边的小男孩伸出手,取出嘴里被塞的鸡骨,扁着嘴就冲进了那刚赶来的年轻男子的怀里,委屈地放声大哭。
看到这一幕,旁边的人自是信了,纷纷散去。就连警察,也不再盘诘,只是交待了几句看好病人之类的话便离开。
“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陶亚。”男子牵着抽抽噎噎的小皓,走到我旁边,看着我微笑,目光和煦,“瞧你的样子,一定没地方去,也很久没有吃饱饭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暂住。放心,我家只有我和小皓两个人。”
那名叫陶亚的男子长相平凡,笑容却令人如沐春风,看上去非常可亲的模样,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
8
反正不识路,呆头傻脑地跟着陶亚兜了几个弯,拐过几条街后,来到一幢独门独户的大院子面前。
“请进,这就是我和小皓的家。”陶亚推开那扇宽大的铁门后,笑着望向我。
小皓也看着我,却一脸害怕的神情,怯生生躲在陶亚身后。
跟着陶亚走进铁门,经过前院,才是居住的宅子。宅门前放着两只锈迹斑斑的铜兽,周围种满了花草。那些花草,和我在荒野上见过的不同,被修得规整划一。
进了宅子,陶亚开始洗手煮饭。我跟着他在厨房里转了转,参观了传说中的锅灶碗瓢。
毕竟,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看了一阵子,拿走几片剩肉干,便拖着腿溜到后花园去闲逛。
没想到,小皓居然也在那里。见到我,他下意识地往后缩,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恐惧。
“怕我吗?”我对这个小男孩,心里多少是怀着些歉意的。于是一步步走向他,满脸自以为的和蔼可亲。
“不、不怕……”小皓一步步后退,嘴里说着不怕,泪光却开始在眼中浮现,做出随时逃跑的架势。
既然存心拉拢,自是不容他逃跑。三两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起,再高高抛向空中。
抛起再接住,接住再抛起,不顾小皓的尖叫挣扎,他的身子在我手中上下翻飞。来回五六趟之后,才住了手,将他放回地面。
再看小皓,清秀的小脸已经变得通红通红,涕泪横流,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喉咙里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小皓在地上怔怔地站了片刻后,呜咽渐止,表情渐渐生动起来。他仰起脸望着我,黑眸亮亮的发着光:“再来,我们再来啊。”
“怕我吗?”我微笑着望向他,仍然满脸自以为的和蔼可亲。
“不怕。”小皓重重摇头。过了片刻,觉得这个回答不够满意,连忙补充,“喜欢,我很喜欢。”
“是吗?”我装作不相信的样子,带些捉弄地看着小皓。
“真的真的!”小皓掏出口袋中的手绢擦净涕泪后,连连表白自己,“因为……无论我被抛得多高,你都会伸手接住我。”
这算是什么理由?不由得哑然失笑,伸手揉乱那一头细软黑发:“我有更好玩的游戏哦。蚂蚁打仗要不要玩?”
本来,我拿了厨房的肉干,就是要来玩蚂蚁打仗的。
小皓连连点头,眸中尽是兴奋。
我领着小皓,寻着两个相邻的蚂蚁窝,用肉干将它们逗出来,将泥土堆出壕沟堡垒,看它们聚群厮杀。兴致刚起时,陶亚寻到后花园,叫我们吃饭。
那只鸡腿早在我肚中消化得干干净净,此时是巴不得这么一声。天大地大饭最大。当下,也不顾玩得兴起,眼巴巴瞧着我的小皓,急急冲向饭桌。
哇哈哈哈哈……看看那油光光的整鸡,香喷喷的烧肉……吸溜,真是口水长流。那一锅白花花的东西我是认得的——传说中的米饭!
当下抱起锅,伸手便捞起一把米饭,送进嘴里塞得满满,迫不及待地咀嚼起来。唔……糯软香甜,味道真不错。
再抬眼,看到陶亚和小皓正坐在桌边,呆呆看着我,一副下巴脱臼的表情。
“啊……吃啊……你们也吃啊,很好吃的。”我嘴中被塞满,说话开始含糊不清。但谦让这种东西,阿青教过我,我懂。
将那锅被我逗完蚂蚁的泥手挖过的米饭放在他们面前,再随手抓起那只整鸡,放入嘴中大啃大嚼。
“呃,那个……”陶亚站起身,一脸忍耐的表情,“我不太饿……小皓也是吧?”
小皓看看我,再看看一桌狼籍,然后坚决点头。
都不饿吗?那正好,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将这桌饭菜打扫干净。
风卷残云之后,摸着涨鼓鼓的肚皮,十分满足。真是的……比洞窟里的烤肉,要好吃几百倍啊。
吃饱之后,倦意渐渐浮上来,眼皮不由自主开始打架。
四处瞟了瞟,发现墙角处有一个软垫,想必是传说中的床。如果在那里睡的话,一定会很舒服。手足并用爬到那里躺下,正想舒舒服服睡一觉,却看到传说中的宠物狗狂奔过来,冲我呲牙裂嘴。
“那个……是芳芳的窝……”正想将牙向那条不知死活的宠物狗回呲过去,一旁的小皓走过来,拉住我满是油腻的手,“来,我带你到客房去睡。”
嘎?难道说,那个软垫不是床?这回脸丢大了。
“嗯,我知道。刚才是和它闹着玩的。”我勉强咳嗽两声,脸皮虽一向厚,也稍红了红,“现在,你带我去客房吧。”
“好的。”小皓乖巧地应着,在前面带路。
这样,我到了客房,才睡到真正的床。难以形容的软和舒适。所以,几乎是身子一沾它,便沉沉睡去。
9
趴在那张又香又软的床上睡到半夜,忽然感到口渴。爬下床,只看见周围一片漆黑。
幸亏以前在旷野里生活惯了,练得一双好眼。很快,屋子里家具电器的轮廓,在我视野里慢慢浮现。
摸到厨房,正准备拧开水龙头喝水,敏锐的耳朵却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私语。这么晚了,是谁还在那里?
心里有些警惕,也有些好奇。我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面。
门口的壁灯亮着,淡淡灯光下,陶亚正和四个男人说着话。
“我说过了,这回的货色绝对好得不能再好。我要的价很公平。”陶亚将手指尖燃尽的烟蒂扔在脚边踩熄,神色失去了白天的可亲,眼中全是戾气,“要就要,不要就滚。我认得的,又不只你们一家。”
“就算如你所说,也要让我们先验验吧。”一个干瘦的猴脸男子推开陶亚,向屋子里走去,“真好的话,这个价也认了。反正,买主出得起大价钱。”
“放心,他不到二十,欧洲血统,有一米九以上,模样极好,视角膜是难得的冰蓝色,身体更是壮得像头牛——心、肝、肾……没有一处不健康的。”陶亚看那男子口气松动,唇边泛起个笑,“零剐整卖,怎么算你们也划得来。”
他说的……难道是我?
曾经,阿青说过,我的眼睛是如同结冰海面的颜色。
头脑蓦然清醒。这个叫陶亚的男子,一开始就没对我安好心。从头到尾,我都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大傻瓜。
被骗的怒火一下子从胸口冲到头顶。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我冲上去,对准那离我最近的猴脸男子就是狠狠一拳,打得他满脸五颜六色。
看也不看那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的猴脸男子,我一步步走向陶亚。他本就比我矮很多,我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面拎起,狠声道:“你骗了我。”
“我……没有。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陶亚不敢正视我的眼睛,目光闪躲。
对这种反复小人,我再无话讲。但最后,我还是渐渐冷静,放下他。
毕竟,在我又饥又困的时候,是他给了我食物和床。
这瞬间,背后传来一声轻响。接着,右肩处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和麻痹。
那是麻醉弹,以前生化科研所的那些人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