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断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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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断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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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弦胸口一紧,眼中仍是波澜不惊,淡淡地道:“那我倒要恭喜他了。” 

  长霄殿,香气缭绕,缓歌慢舞,明眸皓齿的美人们穿梭在席间,殷勤把盏,笑语嫣然,真要让人生生醉倒在温柔乡中。 

  年青的天子搂着一名美艳舞姬,眉眼含笑地转向沈英持,问:“沈爱卿不必拘礼,朕这后宫的倾城美人,比得上你藏在府中的心上人么?” 

  镇北将军沈英持沉迷于一名男宠、不娶妻不纳妾的事已是公开的秘密,无论是朝中大臣的窃窃私语还是民间的街谈巷议,都当作一个绝大的笑话,朝中几位大臣曾动过将女儿许配与他的念头,却被一一婉拒,皇帝赏他的美艳女子,都被沈英持的管家安排嫁人,听说将军府还贴了不少陪嫁,让那位小气的管家抱怨过不止一回。 

  朱锦恒虽然对朝臣的家务事没什么兴趣,不过那位深居简出、甚少露面的男宠倒让他起了好奇心,召见了一回,倒觉得与他原本的想象出入甚大,那人面容俊美夺人,却无媚气,言谈举止流露出尊贵而内敛的气度,沉稳淡然,宠辱不惊,让一向苛刻的朱锦恒也挑不出毛病,态度自然温和了些,结果还没多说几句话,沈英持那个小气的家伙就用活像要吃人的眼神瞪着自家主子,生怕心头肉被人剜了去似地,让九五之尊很不是滋味。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那么个丰神如玉的美男子,朱锦恒明白沈英持对夜弦忠贞不二的缘由,不禁又羡又妒,虽然身为皇帝,不好意思眼红得太过明显,暗中使几个绊子倒是无伤大雅,所以他时不时借些名目赏赐美人给将军府,没事给他破破财也好——而那个吝啬管家的抱怨声只怕已经上达天听了。 

  至于荣玉公主的事,虽然碰了个软钉子,他也不打算松口,总之要让他这位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伤伤脑筋才成。 

  沈英持似笑非笑地扫了那群舞姬一眼,轻声道:“芸芸众生,臣只得一人足矣。”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千辛万苦才抓到手中,怎能不尽心珍惜? 

  “你听见了么?”朱锦恒与身边的舞姬调笑道,“咱们镇北将军可是个百里挑一的有情郎呢!” 

  “陛下过奖,臣不敢当。”沈英持四两拨千拨斤地带了过去——反正说来说去,这皇帝虽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总觉得少一个,就是看不惯别人双双对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罢了。 

  朱锦恒讨了个没趣,轻轻推开怀中美人,抿了口酒,又冒出一个戏弄人的馊主意,他笑得像只狐狸,道:“爱卿既有意与你那心上人白头偕老,不如由朕做主,赐你们结一对佳姻如何?” 

  沈英持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苦笑道:“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尽,却是愧不敢当,惟恐污损陛下圣名。” 

  嘴上打着官腔,心里已有借机开溜之意,奈何皇帝目光如炬,早看出他的心思,适可而止地收起顽心,欢饮之后,赐了他一名黎国献上的歌姬:瑞雪。 

  那名黎国美人确实色艺双绝,姿容绝世,只是,沈英持已经开始头痛了。 

  这个皇帝,就那么想看他将军府鸡飞狗跳的样子么? 

  用过晚膳,夜弦下了楼,信步朝后园行去,宝珠挑着灯笼,像块牛皮糖似地黏在他身旁,哄都哄不走。 

  “若不让奴婢跟着,公子被鬼捉去了怎么办?”宝珠振振有词,一脸誓死护主的坚决,夜弦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对这小丫头彻底没辙。 

  好在宝珠颇为知情识趣,觉察到他心神不宁,一路上只是默默地跟着,连脚步都轻得像一只猫。 

  一场秋雨过后,池塘中的荷花更显颓败,没精打采地收敛了一身芳华,残落的花瓣浮在水中,映着凄迷的月色,苍白如纸,一颗颗饱满的莲蓬低垂着头,蕴含着清甜而苦涩的果实。 

  秋意已浓,连夜晚的鸣虫都噤了声响,夜弦负着手立在池塘边,神情若有所思,宝珠忍了又忍,实在压不下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是在烦恼荣玉公主的事?” 

  夜弦被一针戳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道:“烦恼有何用?庸人自扰罢了,毕竟君命难违,一张圣旨下来,他做他的附马,我……” 

  低浅的声音戛然而止,夜弦皱起眉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话说起来容易,只是一个全然忘却了前尘往事、生命中只剩下沉英持的人,纵然割舍得下那份眷恋,又怎知何去何从? 

  “若真有那么一天,便是缘分尽了吧……”他低声道,眉宇间似有些迷茫,宝珠心疼地看着他,道:“也未必一定要离开,听说荣玉公主温柔敦厚,或许……” 

  “宝珠。”夜弦打断她,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何至于如此委曲求全?我不甘心与人分享心爱之物,若不能独占,让位便是。” 

  宝珠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声如蚊吟地道:“将军这些年,只有公子一个,连皇帝赐下的美人都没有碰过……” 

  “我知道。”夜弦低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一个?” 

  宝珠欲言又止,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她进将军府已三年,从夜弦病中开始服侍,原本以为他像所有大户人家豢养的男宠一般,恭娈柔顺,只是主人泄欲的工具,可是时间久了,她发现沈英持对待夜弦像对待结发的妻子般,忠贞不二,宠爱非常,而夜弦,也不似那些小官相公一样娇媚艳丽,他始终淡淡地,从容温和的表相下带着自然流露的尊贵与傲气,甚至时而显现出迫人的凌厉与冷锐,只有在面对将军的时候,会有些情生意动的羞涩,使得平素总是优雅淡泊的神态,平添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宝珠不禁有些心酸,恍惚中觉得夜弦像一只被关在金丝雀笼中的鹰,在沈英持的爱情中敛去了一身的光华,甘愿背着男宠之名,不离不弃地跟着他。 

  究竟是怎样的浓情厚意才能如此?宝珠并不晓得他们之间的种种缘由,也没有怀疑过将军关于青梅竹马互许终身的说辞,她只是单纯地希望夜弦能恢复记忆,补上那一块总是让他迷惘不已的空缺。 

  也许等到忆起从前,他就能放下胸中芥蒂,与将军长相厮守。 

  多愁善感的小丫头陷入难以自拔的愁绪中,一张俏脸笼上淡淡的哀伤,夜弦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我都不愁,你愁什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宝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挑着灯笼照路,夜弦转过身,突然停下脚步,朗声道:“什么人?” 

  宝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夜弦身前,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重重树影之下,果然立着一个模糊难辨的黑影,她瞪大了眼,叱道:“你是人是鬼?!出来!” 

  那个人迟疑了片刻,缓步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到他们身前,此时天上乌云散尽,朗月当空,雪白的月光加上宝珠手中的灯笼,足以映得人眉目清楚。 

  宝珠看清了他的长相后,眼睛瞪得更大了,连夜弦都不由自主心生赞叹。 

  好漂亮的少年!绝美狷丽的面容犹如天上的明月般,夺人心神,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无瑕,而他那双水晶般漆黑的眸子,冷凝而尖锐地盯着夜弦,其中的敌意,连宝珠都觉察到了,她上前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少年,见对方一身家仆打扮,便问道:“你是刘叔带回来的?”管家前几天似乎提过要买婢购仆的事,这个人面生得很,又不甚懂规矩的样子,大概是新来的。 

  少年忿忿地瞪了她一眼,勉强点点头,神情很是不甘,又恶狠狠地朝夜弦瞪过去,倔强骄傲的神态像一只被侵犯了地盘的猫,夜弦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干过掘人家祖坟的勾当,才惹得这孩子一脸恨意,而且,这神态,似曾相识,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敌意,他却油然生出宠溺之感,或许是对方太过美丽的容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珍惜吧,他放缓了语气,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年的声音清冽干脆,咄咄逼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圈泛红,一副气恼交加的样子,夜弦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宝珠像是看出些苗头,怒斥道:“放肆!在主子面前也敢撒野?!” 

  少年的眼神霎时变得杀气腾腾,深吸了几口气,又瞪了夜弦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 

  “喂!”宝珠气得冒烟,提起裙摆想要追上去,却被夜弦制止:“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是。”宝珠悻悻地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看着夜弦,没敢把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横逆而来,必有所恃,他敢对夜弦无礼,除了攀上将军做靠山,还会有别的缘由么? 

  而那人对夜弦的敌意,也让她想当然地理解为——争风吃醋。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又陷入悲情洋溢的想象中,夜弦在她额头上敲了敲,道:“回去了,你不冷么?” 

  夜越深,寒意越是沁骨,宝珠打了个哆嗦,乖乖地陪他回停弦楼。 

  明月逐人,脉脉无语,一路上,夜露沾履。 

  管家在门前迎沈英持下马,听说这回只赐了一个美人,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以往每回赏赐都是十个八个,打发起来劳心费力又耗财,让一向节俭的刘管家一想起来就肉痛。 

  这回赏下的美人也是千娇百媚,刘全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带她去休息,原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安排嫁人拉倒,可是沈英持一句话,让他笑不出来了—— 

  “她是黎国人。” 

  刘全在府中年月最深,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炉火纯青,他略一躬身,问:“那依将军的意思……做了?”最后两个字压得极低,同时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不,留着。”沈英持简短地命令,“盯紧一些,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是。”刘全应了一声,沈英持满意地点头,快步穿过中庭,停弦楼灯火未熄,夜弦在等他吧?沈英持心情好了些,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带着小别胜新婚的急切,管家识相地退下,决定明天再向主子报告新购进仆婢的事。 

  洗去一身的酒气,沈英持神清气爽地回了卧房,夜弦落下一枚楸玉棋子,抬头微笑道:“你回来了。” 

  沈英持在他身边坐下,看棋盘上才落了三十几子,若待他分出胜负,只怕会到东方破晓,良宵苦短,岂能虚度?他倾身揽住夜弦的腰,一只不规矩的手探入衣襟,抚摸着那温热紧绷的躯体,夜弦痒得朝里缩了缩,笑道:“你就不能等我破了这一局?” 

  “不能。”沈英持袍袖一甩,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两个纠缠不分的身影,顺势倒在矮榻上。 

  不见那铁甲将军夜渡关,不见那朝臣待漏五更寒,都是为功名辜负了鸳鸯枕,为富贵忘却了艳阳天,沙场上几番出生入死,终于回到他身边,怎能不共赴巫山、细叙别情? 

  衣裳落了一地,喘息声愈见浓郁低沉,片刻之后,夹杂了压抑不住的呻吟,情到深处,雨密云稠,他们狂乱地、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彼此的热情,每一次深刻而彻底的结合,都带来入骨的欢愉,恨不得就这么融成一个人,生生世世再不受别离之苦。 

  翌日,风清云淡,天晴日暖,直到沈英持早朝归来,夜弦仍睡得人事不知。 

  素白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憔悴,眼下泛起淡淡的黑晕,连他的手指碰触都唤不醒对方,可见前一夜累得有多惨。 

  “真想把你嚼碎了吞下去……”沈英持笑得有几分无奈,喃喃低语道:“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唤回他的神志,宝珠轻敲了几下房门,道:“将军,刘管家正带着昨天买的三男二女候在宁华厅给将军请安。” 

  沈英持给床上沉睡的人掖了掖被角,起身开门,吩咐道:“你守在这里等他醒来,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奴婢知道。”宝珠偷看了面无表情的沈英持一眼,目送他离开,立即像一阵风似地掠进内室,急急地唤着夜弦:“公子、公子、醒一醒!” 

  夜弦好梦正酣,被晃得天摇地动,睁开酸涩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靠回枕上,低哼道:“不要吵……” 

  “夜弦公子!”宝珠仍不死心,急叫道:“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夜弦强撑着神志,呵欠连连地示意她继续,宝珠咬了咬嘴唇,道:“今儿个早上我见着刘叔新买的仆婢了,没有昨天晚上碰见的那个!” 

  五个人她都仔细看过了,只有一个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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