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裸体练身,女人从头裹到脚
公元前5世纪时,雅典女人被严密的父权体系控制,只能待在家中操持家务,不得参与政治活动,从头到脚都要包裹起来,她们在家中穿着及地裙式的长外衣(chiton)或者是及膝的长上衣(tunic),出外则披着罩住头脸的大斗篷。当时只有斯巴达地区的女人穿着较自由,未婚女孩可以穿着膝盖以上的连身裙,裙摆开权,露出大腿。
此外,希腊大部分地区都实施男女隔离政策,女孩子通常嫁给比自己年长20岁的男人,婚后乖乖待在家里。换言之,希腊女人终其一生只是从父家的牢狱转到夫家监牢而已。相对的希腊男人不是流连集会场(公共论坛兼市场),就是到体育场裸体练身、妓院缥妓(女妓或男妓),或者到朋友家参加宴会。当时雅典公民阶级的女性不能到公共场所抛头露面,即使丈夫带着男性友人回家,她也不能现身。古董花瓶上的希腊公民妻子绘像,总是贤淑地捧着油瓶或毛线篮端坐,偶尔抱着竖琴或小孩。她们一定衣着端庄,全身包裹密实,有时脸上还罩着面纱,除了极少数的母亲授乳或奶妈哺乳图外,希腊女人的胸部很少被凸显,更不可能裸露。根据出土的希腊合约古文献、石碑、墓志铭与雕像,我们发现奶妈在古希腊社会很普遍,好奶妈相当受人尊重。
当时,雅典社会有一群女人不以母性或持家本事著称,而是以情色能力获得重视,她们就是希腊人称之为“希蒂洛”(hetairai)的高级妓女,她们的工作是提供性服务、娱乐,做男人的知性伴侣。古董花瓶上的希蒂洛画像,大多全身赤裸或袒胸,即使身着衣服,也会尽力凸显女性的圆润身材。
公元前4世纪时,有一个名叫费蕊茵(Phryne)的高级妓女,被情人密告读神,这在当时是死罪。审判时,“替她辩护的海波伊迪斯(Hypereides)并无佳绩,眼看法官已经要判费蕊茵死刑了,海波伊迪斯遂要求将费蕊茵带上庭来,让众人都可以看到她,然后一把撕破她的内衣,让她的乳房袒露在众人眼前……”费蕊茵美丽逼人的胸部加上海波伊迪斯的雄辩,激发了法官们的同情心,终于没有判她死刑。费蕊茵被释放后,雅典通过一个法条,禁止被告在庭上裸露胸部或私处,以免对法官造成影响。
大部分的希腊妓女,不管是希蒂洛还是普通妓女,都与奶妈一样是奴隶出身,至于一般女人(包括公民之妻)则受到社会文化重重束缚。不过,希腊女人也不完全是软弱的受害者,就和多数性别隔离社会里的女人一样,她们有自己的生活,有时也会与男人同一阵线,捍卫限制女人的社会规范。
古典学者温克勒(John J 。Winkler)便认为笛米特与爱芙罗黛蒂节两个庆典,是古希腊女人抒发“压抑笑声”的机会。这两个节庆每年7月底在雅典住家的屋顶举行,以纪念爱芙罗黛蒂命运多舛的情郎阿多尼斯(Adonis),成群的女人在屋顶上歌唱、跳舞、聊天,直到天亮,居高临下,还可以看到谁在窥视她们!
亚里斯托芬(Aristophane,公元前450年到公元前388年)曾在《利西斯塔》(Lysistrata,公元前411年)中,以纯男性观点描绘这两个节庆,他说当某位自大傲慢的议员在议会里滔滔不绝时,“他的老婆却在屋顶上喝得微醺,高喊着‘为阿多尼斯捶胸’!”
早在亚里斯托芬之前,希腊女诗人莎芙(Sappho,公元前610年到公元前580年)便曾描写过爱芙罗黛蒂节,观点完全不同,深具同情心:“温柔的阿多尼斯死了,西塞拉,我们该如何是好?女士们,捶打你们的胸膛,割裂你们的长衣。”
就这样,在古希腊文明里持续了数千年的“乳房文化”,继续成为屋顶上、屋子内甚至地下女人团体表达自我的方式。它以神话的形式透过口述代代相传,即便人们不再公开崇拜女性的神秘,这些神话依然勾起女性力量的回忆。当希腊社会转向崇拜男性生殖器官,残存的传说依然表彰着乳房的超自然力量。
比如银河诞生的神话故事便和希拉的乳房有关。根据这则神话,希拉是众女神之后,凡人只要吸吮了希拉的乳汁,便能长生不死。宙斯与凡间女子爱克米娜(Alcmena)偷情,生下了赫克力士(Hercules),宙斯希望赫克力士能获得永生,便趁希拉睡着时偷偷将赫克力士放在她的胸前吸奶,但是赫克力士吸得太用力,惊醒了希拉,她赫然发现胸前躺的不是自己的孩子,震怒之下,用力将乳头自赫克力士的嘴中扯出,乳汁喷到天上,成为今日的银河(Milky Way),而赫克力士喝了希拉的乳汁,获得不朽,成为诸神之一。文艺复兴时期,丁特利多(Iacopo Tintoretto,1518-1594)与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都曾将这则神话变成伟大的画作。
两性战争的原型
我们也不能忘了亚马逊女战士的传说,她们是战神艾瑞斯(Ares)的后裔,崇拜狩猎女神阿蒂米丝,居住在小亚细亚的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区域,举国上下都是女人,由女王统治。每年一度,亚马逊女战士为了繁衍后代,会和外面的男人交欢,生下的如是男孩,便被送走,或者弄成残废做奴隶;如果是女孩,就抚养长大成为女战士。
亚马逊女战士究竟是神话还是历史真实,已经不可考,当她们第一次出现在史诗《伊里亚德》中时,作者荷马便说这是数百年的传说,他虽赋予亚马逊女王潘席希丽亚(Penthesilea)男性英雄特质,但最后她还是死在阿奇里斯(Achilies)的手上。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古典文学里,亚马逊女战士被认为是女性特质的“反转”:她们拒绝结婚、不要儿子,和男人一样上战场厮杀。亚马逊女战士剽悍、独立,不仅远离男人,更视男人为敌!她们也在乳房的历史里占有一席之地,传说中她们割除右乳以方便拉弓。语源学上,亚马逊(Amazon)一字便源自这个传说,希腊语里,a指缺少,mazo指乳房。公元前5世纪末,一篇著名的医学论文《空气、水与地方》便说,亚马逊女战士一定是在婴幼儿时期,便用烧灼法腐蚀掉右乳房,以便长大后全部力气能集中在右肩与右臂。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当然很好笑。
在以战争为题材的艺术创作里,亚马逊女战士一定是裸露完好的乳房,用衣服遮蔽割除过的乳房。在古希腊人的意识里,她们代表了女人一旦放弃哺育男人、拥有男性特质后,就会释放出摧毁的力量。学者柯优丝认为她们的故事是“两性战争的原型”、古雅典社会的原创神话之一,希腊艺术里800幅有关亚马逊女战士的画作,正是男性“恐惧女性(gynophobia)的淋漓表现”。柯优丝说5世纪时,雅典男人只要抬头一望,“随处可见各式肖像绘画,勾勒他传说中的祖先一刀刺死或乱棍打死亚马逊女战士。”在这些艺术作品里,有时亚马逊女战士被刺杀的部位正是乳头旁,一如男人殴打怀孕老婆会挑她最脆弱的部位,重拳挥向怀有胎儿、高高隆起的腹部,希腊人打杀亚马逊女战士也是指向乳房,因为它既是女人力量的象征,也是脆弱的部位。
如果我们分别站在两性的角度分析这则神话,它还有更深的心理意义。以男人的角度观之,它泄漏了居主宰地位的男人忧惧女性潜藏的报复力量,不仅担心女人的乳房不再哺乳他们,更害怕没有了乳房的女人所显现的敌意侵略。亚马逊女战士被视为是怪物、泼妇、违逆自然、错误扮演了男战士角色。少了一个乳房更形成恐怖的不平衡:一个乳房依旧哺育女婴,另一个乳房却予以割除,以增进对付男人的力量。
对女人来说,亚马逊女战士代表了心理学家荣格所谓的“阴影自我”(shadow self),意指不为社会接受、暗自压抑的行为。亚马逊女战士就像女性破茧而出的阴影自我,昂首阔步于阳光下,她们刻意割除乳房以强大力量,让男人畏惧敬佩。割除乳房加上男性特质,显示神话中的亚马逊女战士渴欲成为双性人,既是哺育孩子的女人,也是侵略战斗的男人;她们的哺育特质针对同一性别,侵略特质却针对男人。这种意象对男人来说,实在难以下咽,成为他们恐惧女性的最大梦魔。整个西方历史里,只要女人企图逾越传统性别角色,便再度唤醒亚马逊女战士的幽灵,刺激男人群起挞伐女人的逾矩,也鼓舞了女性转身背弃传统的性别角色。
传说中亚马逊女战士存在的年代,也正是繁生女神被男神取代的时候,或许她们的故事还残留着早期女神的遗绪,但是她们的身体伤残了,用以配合烘托男神统治的文化。亚马逊女战士完好的那只乳房,依然连结着母性与哺育的神圣意义,“坏的”那只乳房却被严重地“去神圣化”了。在西方文明的想像世界里,亚马逊女战士的形象始终不坠,传达出乳房的双重意义,它是赐予、哺育生命的器官,被高度崇拜;同时也是脆弱的,有可能被自然力量毁损,更可能被畏惧女性力量的男人所伤。对女人而言,亚马逊女战士的乳房就像一面镜子,反照出女性乳房的神圣力量与去神圣性。我们小心珍视自己的乳房,深深记住亚马逊女战士的命运,因为它很可能就是我们的命运。
当古典世界的中心由希腊转到罗马,希腊女神与男神不再叫做宙斯、艾瑞斯、希拉、爱芙罗黛蒂、阿蒂米丝、雅典娜,而换上拉丁名字朱比特、玛斯(Mars)、朱诺(Juno)、维纳斯、黛安娜、米纳娃(Minerva)。除此之外,希腊神祇也有了基本改变,他们必须和罗马建国英雄罗穆勒斯(Romulus)与瑞摩斯(Remus)竞争。根据罗马神话,罗穆勒斯与瑞摩斯兄弟是战神玛斯与凡间女子所生,出生后被丢弃到台伯河中,后被母狼救起,吸吮它的乳汁长大。这则动物哺育人类的故事和罗马建国息息相关,暗示罗马的建国者在凶残的掠食动物身上吸收到战斗的特质,后来才能成为国王。直至今日,罗马的象征都是多乳头的母狼哺育建国英雄的画面。
罗马还有一则喂奶传说,主角不是神祇、神话动物与国王战士,而是凡人,不过它同样大幅改变了哺育形式,反映出罗马人对家庭及公民责任的重视。这则故事俗称“罗马善举”(Roman Charity),最早是由公元1世纪的罗马历史学者马希莫思(Valerius Maximus)所述,后来再由长者皮尼(Pliny the Elder,公元23一79,译注:皮尼本名Qalus Plinius Secundus,是罗马重要的历史学者,也写过许多科学书籍)转述,描绘一个平民女子到狱中反哺母亲:
世上的孝行感人故事之多罄竹难书,但全都无法与罗马这则故事相比。一名地位低微的平民女子刚刚生下小孩,获准探望因罪系狱的母亲,狱卒搜她的身,不准她携带食物入内,后来赫然发现她以自己的乳汁喂食母亲。因为她的惑人孝行,不仅母亲因此获释,两人还得到政府终身奉养,监狱也被改建成庙宇,用来崇敬女神、表彰孝行。
这则母女角色反转(不是哺乳儿女而是反哺老母)的故事被大肆表扬,罗马人还盖了一间特别的庙,用来表彰孝行。数个世纪之后的文艺复兴时期,这则故事又与基督徒的慈悲美德连结,以戏剧性手法出现在无数的艺术作品里。引人注目的是主角性别变了,吸吮乳汁者从母亲变成父亲,让这个故事染上跨性别、乱伦暗示的色彩。
长者皮尼转述“罗马善举”故事的年代,罗马富裕人家的主母已经不流行亲自授乳,皮尼显然相当怀念早期的罗马小孩不是送到奶妈处,而是吸收母亲的养分长大。他和历史学者泰西塔斯(Tacitus,公元56-120)都奉劝罗马帝国的女人要恢复往昔传统:“那时,男人的后代不是交给买来的奶妈,在奶妈的房间里长大,而是在母亲的胸膛与怀抱里长大。”皮尼与泰西塔斯的劝告显然是耳边风,罗马母亲还是将孩子交给保姆与佣人照顾,早年的授乳民风最后只留下母狼喂奶与孝行女儿两则传说。
上帝拥有乳房,她是男人也是女人
希伯来文明比古希腊与罗马文明更早,由于耶和华律法严禁崇拜偶像,探索古希伯来世界无法仰赖神坛,只能靠文字书写的圣经。圣经《创世记》第一章说亚当与夏娃原本在伊甸园里都赤身露体,然而他们“并不羞耻”(创世记2:25)。直到他们打破上帝的禁止,偷吃了知识之树的果实,他们两人的“眼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体”(创世记3:7)。亚当与夏娃因此编织无花果树的叶子来遮掩身体。不过,圣经里并没有特别指出夏娃是否遮掩了乳房。
旧约圣经里,女人的主要价值是生育。上帝选召了族长亚伯拉罕作为以色列人的祖先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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