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怀疑我的行动。你千万要离他远点儿,”我说,“我以后再告诉你他的情况。现在坐下来,放松一下,读这些信吧。”
“你是对的,”她说。“他根本就没有提到和母亲的事,或者去罗马尼亚的旅程。你讲的都是实话。我不能理解。这应该是同一时期的事,肯定就是在他去欧洲时发生的,因为九个月后我就出生了。”
“我很抱歉。”她的脸上没有写着要人同情的样子,但我感觉到了。
“但愿我这儿有什么线索给你,但你也看到了只有这些。我也无法解释。”
“至少我们互相信任对方了,是吗?”她径直地看着我说。
我奇怪自己在这痛苦和焦虑之中还能感到一丝喜悦。
“是吗?”
“是的。我不知道那个叫德拉库拉的东西是否存在,或者它是什么,但我相信你说的,罗西——我的父亲——感到了自己会有危险。他肯定是多年前就开始感到了危险,所以看到你的书以后那种担心又回来了,令人不安的巧合,让他想起了过去。”
“那你怎么解释他的失踪?”
她摇头,“当然,我之前以为可能是精神崩溃。但现在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他的信让我觉得——”她犹豫着——“他头脑清醒,逻辑性强,无所畏惧,和他写的东西一样。另外,一个历史学家的著作可以告诉你很多。我非常了解他的书。这些信是在精神稳定、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写的。”
“我们来假设一下,也许他的失踪和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有关,那样的话,你会建议下一步怎么做呢?”
“噢,”她缓缓地说。在昏暗的灯光下,就在我近旁的她轮廓分明,一脸的沉思,“我看不出这种假设对一个文明时代的调查有什么帮助。不过你要是遵守德拉库拉传说的法则的话,你就不得不假设罗西受到了吸血鬼的袭击,或者被他弄到哪里去了。也许是想杀死他,也许——更可能——是用吸血鬼的诅咒毒害他。你知道只要三次被吸血鬼或者他的门徒们袭击,你的血和他的血混到一起,你就也变成一个不死的吸血鬼。如果他已经被咬了一次了,你要尽快找到他才行。”
“可是德拉库拉干嘛哪里都不去,偏偏要到这儿来呢?为什么要绑架罗西呢?为什么不直接袭击他,让他变成吸血鬼呢?那样还免得惊动这么多人呢。”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回答。“根据民间传说,这是极其不寻常的。罗西肯定是——我是说,如果真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在作怪的话——肯定是弗拉德·德拉库拉对他有着特殊的兴趣,也许罗西对他甚至都是一个威胁。”
“你认为我发现这本书,把它带给罗西这件事和他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从逻辑上说,这是荒谬的。但是——”她把手套小心折叠好,放在她穿着黑裙子的大腿上。“不知道我们是否忽视了另一个消息来源。”她撇了撇嘴。
我暗地里感谢她说了我们。
“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打开手套,“我母亲。”
“你母亲?但她怎么会知道——”
我才开始问我想问的一连串问题,突然光线的变化和一阵轻风让我转过身去。从我们坐的位置——我选择观察海伦的角度——我们可以看见教堂的门,但不会被人发现。现在,门缝里伸进了一只手,然后是一张皮包骨头的尖脸。那个长相奇特的图书管理员正往教堂里窥视。
我没法向你描述当管理员的脸出现在那个寂静的教堂时我的感觉。我突然觉得好像是看见了一个尖鼻子的动物。我悄悄地将公文包和那堆文献抱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抓住海伦——已经没有时间去征得她同意了——把她从长凳的顶头拉到过道上。那里有一扇门开着,通向前面的一个小房间。
这个小房间比教堂的中殿光线更暗。
我从钥匙孔往外看,一个妇女走向他,“要帮忙吗?”她和善地问。
“噢,我在找人。”管理员的声音尖利刺耳,在这样一个圣地,这声音太吵了。
“我——您看到有位年轻的女士进来吗,穿黑衣服,长头发?”
“啊,是的。”这位和善的女士也朝四周望了望,“你说的这个人刚才还在这儿。她和一个年轻人在一起,坐在后面的长凳上。现在她肯定不在了。”
黄鼠狼到处窜动。
“她会躲在这里的哪个房间吗?”很明显,他心思毫不细腻。
“躲?”穿紫色衣服的女士也到我们这边来了。“我肯定我们教堂里没躲藏着什么人。你要我找牧师吗?你需要帮忙吗?”
管理员后退了。“噢,不,不,不,”他说。
我看见他又四处窥视了一下,才离开我的视线。
“他在找你,”我低声说。
“也许是找你。”她指着我手里的信袋。
“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缓缓地说。“也许他知道罗西在哪里。”
她又皱眉头了。
“所有这一切都莫名其妙。是埃也许他真的知道呢。”她嘀咕着。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图书馆,或者你的房间。他会去这些地方找你的。”
“你不让我?”她不怀好意地重复道。
“罗西小姐,请你不要这样。你想成为下一个失踪对象吗?”
她没有说话。
“那么,你打算如何保护我?”
她的话里不无嘲讽。我想到了她奇怪的童年,她在母亲的肚子里逃到匈牙利,还想到了她智慧的政治头脑,竟然让自己成功地来到了西方,来实现一个学术上的报复。当然,如果她说的都是真话。
“我有个主意。”我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这听上去会——有失尊严,但你要能答应,我会觉得好一些。我们可以拿些——辟邪物——从教堂里,带在我们身上——”
她的眉头抬了起来。
“我们可以找些——蜡烛或者十字架或者什么东西——回去的时候再买些大蒜——我是说回我的公寓——”
她的眉头抬得更高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和我——你可以——我明天要出门旅行,但你可以——”
“睡你的沙发?”她重新戴上手套,两手交叉。我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到你自己的房间,既然我知道可能有人要伤害你——当然,也不能回图书馆。我们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讨论,我想。我想知道你认为你母亲——”
“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讨论,就现在。”她说——冷冷地,在我听起来。“至于那个管理员,我怀疑他能否跟踪到我的房间,除非——”
她刻板的脸上是否有个酒窝?还是那只是她嘲讽一笑的结果?
“除非他把自己变成一只蝙蝠。我们的舍监不会让吸血鬼或者任何男人到我们房间的。再说,我还希望他会跟踪我回到图书馆。”
“希望?”
“我知道他在这里,在教堂,不会和我们说话。他可能正在外面等我们,我正要找他的茬呢”——她又在说那种奇特的英语了——“因为他干涉我在图书馆的自由,而且你认为他会知道我——罗西教授的情况。为什么不让他跟踪我呢?我们可以一路上讨论我母亲。”
我看上去肯定不仅仅是将信将疑,因为她突然大笑起来,牙齿白白的,整整齐齐。
“放心吧,他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跳到你身上来的,保罗。”
第二十一章
我们慢慢走回图书馆——口袋里还装着两个十字架。
“他又来了,”她悄悄地说,当时我们离开教堂已经有两个街区。“我转弯时看见他的。你别回头。”
我克制着没惊呼出来,继续朝前走。
“我打算去图书馆楼上的书库,”她说,“七楼怎么样?那里安静。你别跟我上楼,只有我单独一人的时候他才更可能跟踪我——你比我强壮。”
“你千万不能那样做,”我低声抗议,“寻找罗西的下落是我的事。”
“寻找罗西的下落也是我的事,”她也低声答道。
我从侧面瞟了她一眼,我想我已经习惯了她尖刻的幽默。“好吧。但我会在他后面,万一你有麻烦,我马上冲过去帮你。”
我们礼貌地在图书馆门口分了手。
“祝你的研究取得好成绩,荷兰先生,”海伦说,一边用她戴着手套的手握了握我的手。
“也祝你成功,罗——”
“嘘,”她打断我,走了。
我到目录柜那里随便拉开一个抽屉,假装很忙。我低下头,但还是可以看到借还书处的情况。
海伦在办理允许入库的手续,穿着黑大衣的她身材修长,只见她背影坚定地走向图书馆长长的中殿。然后,我发现管理员从中殿的另一端鬼鬼祟祟地过来,紧靠着目录柜的另一边。
海伦快走到书库的门口时,他已经走到了“H”条目了。那扇门我太熟悉了,几乎每天都经过它,可它从来不像今天这样意义非凡。这门白天都是开着的,但门口有个人检查入库的许可证。
一会儿后,海伦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铁楼梯上。管理员在“G”这个条目旁边又等了一下。然后只见他在上衣口袋里掏什么东西——我想应该是他们工作人员的特殊证件——刷了一下,也消失了。
我赶紧跟着进入书库,我真的开始担心了。我不该让海伦自己来当诱饵的。我突然想起了罗西讲过他的朋友赫奇斯的故事,加快了步伐。到了七楼——历史学书库——我停住了,犹豫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去。
我至少熟悉这一层,这是我的王国。
起先,楼上听上去和其他楼层一样安静。然后我听到有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是这,对吗?”海伦用敌意的口气在问。
那个细碎的声音又在说了。“你无权在那些书中翻来翻去,小姐。”
“那些书?它们不是学校的财产吗?你是什么人,难道要没收学校财产不成?”
管理员听上去很恼怒,但同时又想哄人:“你不需要在那些书里捣腾。一个年轻小姐不该去读那些书。你今天把它们还了,我就不找你了。”
“你为什么要得这么急啊?”海伦的声音坚定而清晰,“这和罗西教授有关吗?也许吧?”
“什么教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管理员掐断了话头。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海伦厉声追问。
“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要你马上把这些书还了,图书馆要它们另有用途,否则你要为你的学术生涯付出后果。”
“我的学术生涯?”海伦轻蔑地说,“我现在不能还这些书。我还要用它们。”
“那么我只好强迫你还了。它们在哪儿?”
我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是海伦走开了。我正要绕过书架尾端,把一本西多会修道院的对开本砸到那可恶的黄鼠狼头上。可是,这时海伦又抛出一张新牌。
“我们这么办吧,”她说,“如果你告诉我罗西教授的情况,我就告诉你一点——”她停了一下,“我最近看到的一幅地图的事。”
我的心顿时沉到七楼以下。地图?海伦想干什么啊?她为什么要暴露这个重要的信息?如果罗西的分析是对的,那幅地图是我们最危险的,也是最重要的财产。是我最危险的财产,我纠正自己。海伦不是同时在盘问我吧?我在一瞬间看到的是:她想利用地图抢先找到罗西,完成他的研究,她利用我来了解罗西了解的一切和他教给我的一切,然后出版她的研究成果,将他曝光——容不得我想更多了。因为我立刻听到管理员在咆哮。
“地图!你有罗西的地图!我要杀了你!”
海伦倒吸一口冷气,惊呼,然后砰的一声响。
“把那个放下!”管理员在尖叫。
我跳到他身上,脚才着地。他的小脑袋砰的一声撞到地上,那声巨响弄得我脑袋里嗡嗡直响。
海伦蹲伏在我身旁,脸色苍白,但看起来镇静,手里拿着十字架,对准他。
他在我身子下面挣扎,口吐唾沫。管理员很脆弱,我将他抓在手里,他连连打我,我用膝盖抵住他的腿。
“罗西!”他尖叫着,“不公平啊!应该是我去蔼—该轮到我了!给我地图!我等了这么久——我找了它二十年!”
他开始哭,发出可怜的、难听的呜咽声。他的头摇来晃去,我看见他衣领边有两个伤口,两个结了痂的刺口。我尽量让自己的手离它远点儿。
“罗西在哪儿?”我朝他吼道,“告诉我他在哪儿,现在就说——是你伤害他的吗?”
海伦把十字架拿近了些,他把头撇开,在我膝盖下挣扎。
即使是在那种时候,看到十字架对他的威力我仍惊骇不已。这究竟是好莱坞电影,迷信还是历史?不知道他是如何走进教堂的——不过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