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尘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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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尘心(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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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皇上的人,从当年先帝爷将我们四个一起赐给皇上的时候,我心里就认下这点,后来彭超毅和杜兴外放,皇上身边就剩下我和王仁,现在又要把我们两个一起遣出去,总觉得……”他垂着眉眼,窗外的光线照进来,睫毛下洒着密密的一排影子,这样说着话,不由得我心里也软了几分,在他面上亲了一亲。
  “就这么把你拘在宫里,我觉得委屈了。你从小学的都是治世带兵的学问,又不比王仁,他是太监,只能留在大内,你,我还是想放出去的。”我紧紧箍住他的身体,“先帝留下的人都用老了,朕总归也要有自己左膀右臂才行,不好好栽培你们又还指望谁呢?超毅和杜兴迟早也是封疆大吏要替朕各守一方的,只是朝中也得有个格外得力人才好, 你好好出去建一番功业,朕封你个丞相当如何?”我轻笑道:“也不必你每日影子似的随着我,天天在朝堂之上光明正大的就见得到呢,难道不好么?”难得和人说这么一席话,我也累了,静静的看着他。
  论起武功机智,孟叶凡在四个人里头都是拔尖的,只是用情太重,未免埋没了自己。然而,也就为了这个情字,我对他又是最为放心不过的。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把头埋进我怀里。
  孟叶凡和王仁一去,我身边刹时空荡荡起来。刚叫人磨墨,来的却是个细眉细眼的小太监,悄无声息的立在案旁,手法匀整不偏,轻重相等,疾徐有节,看着很是有王仁七,八年前的行止。抬笔试了试墨,倒也浓淡相宜。便问道:“你叫什么?师傅是谁?”
  “回皇上,奴才叫吴同,奴才师傅就是从前跟着皇上的王仁。”小太监趴在地上,虽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口齿却还算的上清楚。
  “起来吧”我淡淡道,“思政殿的规矩你师傅肯定已经跟你讲过了,磨完墨就下去候着,不经传唤,就不得进来。”
  “是,奴才领旨。”小太监退出殿外,偌大个思政殿就真正只剩了我一个人。
  摊开六尺玉版纸,选起枝文清氏七紫三阳,闭目凝神片刻,断然下笔。
  其实,他的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虽然几近拼命的想要从脑海里挖掘出来,笔下却越来越犹疑。这一回,画成的人物,能有他的几分神气呢?我秉烛而看……
  呵呵,我不禁笑了,这回倒是绝了,平缓的额角,肖长的眼睛,可不是成了幅自画像么?不同的只是黄袍换了白衣罢了。记得那人穿白色极是温雅飞扬,长软的带子系在腰间,宛如一道清烟随时要被晚风吹散了去。当年曾在吟秋殿外窥探过的,世上再无第二人能穿得似他那般好看。
  “皇上?”吴同蹑手蹑脚的进来道:“已经亥时五刻了,皇上还请回康宁宫就寝吧?”
  一语将我惊起,怒变了脸色:“谁叫你进来的?!”
  那小太监吓得面目苍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来人!”我喝道,几个太监忙进来侯旨。
  “拉下去杖责二十!”我背转身去,不看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信手将画纸在蜡烛上点燃,这已经是多少次了,他的神态,模样,越来越模糊不清,逐渐遥远得让我怀疑生命里是否真正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他……那个和我同坐在丽景殿台阶上擦拭泪水的人,哪里去了呢?宣纸迅速的燃成一滩带着余温的灰烬。我站起身来,打开殿门。
  清凉空气里有淡淡的咸腥味,那个小太监被扔在殿前,一动也不动。
  “死了么?”我皱皱眉头,此人未免太经不得棍棒。
  一个老太监回禀道:“回皇上,这奴才只是晕过去了。”
  “哦,墨磨得还不错”我吩咐道:“明日还要他在思政殿伺候。”
  明月高悬,夜风盈袖,宫内回廊九曲十折,然而,任是那一处,只要抬头就必能见着这轮月亮。 不知不觉吟哦而出:“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自笑道:“怎么就记得这两句,下头是什么倒忘了,可见真是老了,记性都不比从前。”
  前头的提灯笼的太监不敢接言,只道:“皇上这是回康宁宫么?”
  “去含心殿”,我想了想,“什么时辰了?过了亥时么?”
  太监忙回禀道:“已是亥时七刻。”
  “太晚了,还是不要叨扰的好。回康宁宫吧”
  才近殿门前,有两个宫女捧着东西等在那里。
  太监在前头问,“那个宫里的?”
  “是含心殿的”宫女忙下拜道:“皇后娘娘叫奴才们送夜宵过来。”
  “还没睡么”我皱眉道,“更深露重,也该多注意身体才是。”
  “是”那两个宫女忙道:“奴才们这就回去劝娘娘就寝。”
  “去吧”摆摆手道,“就说朕明日去看皇后。”
  “是”,那两人又拜,这才离去。

  铸币*黄烈

  思政殿里,伺候笔墨的还是那个小太监。原本白皙的脸色蜡黄了些,只是站在那磨墨罢了,手也发颤,脚也抖着。
  “怕朕么?”斜睨他一眼,端起桌上新沏的碧螺春。
  见他手下一抖,数点墨汁飞溅了出来,落在砚台旁的半沓白云信笺纸上。
  他咕咚一下,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死?”我笑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打你是叫你记得规矩,若是死了,那打不是白挨了么?下去传任相进来。”
  那小太监吴同知道免了一死,忙磕头退了下去。
  “坐”我指指下设的软墩,“那边如何?”
  “暂无大的动静”任历学摇头道,“但臣以为雍州虽然地偏路遥,然而却囊括全国五大铜矿之二,实在是不得不防的大患。”边说着,他又从袖中摸出一只锦囊奉上。
  “这是什么?”我接过锦囊,里头叮当作响,却是些铜钱。
  “请皇上细看”
  我取出里面的六枚制钱,一一排于案上。
  两枚庆嘉通宝,四枚天盛通宝。
  “我朝沿袭先帝爷的旧例,铸币都以铜六铅四为准,”他信手便摆出四枚来,果然铸字不同而成色相似,“而这两枚,皇上看看。”他将剩下的两枚推到我面前。
  “似乎黄灿灿了不少”我笑道。
  “皇上圣明”任历学道:“天下铜矿匮乏,因此先帝爷明令禁铜,莫说私铸钱币,就是礼部,乐部所制铜器都是严格管制,朝廷三品以上官员才得使用铜器,更莫论在民间流通了。”他顿了顿,又道:“只有雍州少铅而多铜,故而这两枚的成色是铜八铅二。近年来朝廷的银子大量皆运往北疆以筹战事,故而中原流通的,只有是以铜币为主,所以各处也就渐渐开始闹起钱慌来了,雍州如此动作,臣以为恐怕……”
  “难为四弟”我将手中制钱抛掷玩弄,“这么个蠢法子他也想得出来,倒真是为朕解忧了。”
  任历学微笑道:“皇上的意思是?”
  “收铜”我倚在软靠上,“铜八铅二,哈哈哈,这样的铜钱,他出多少朕就收多少,他这私铸铜钱成色再好,也不过是以一抵一用吧,朕要将它返炉重铸,以三抵四用,看看是他的铜多还是朕的钱多。”
  “另外”,我将一枚雍州制币掷入任历学怀中,“去颁令铸造司和户部,即日起,为造前方铅弹箭镞,天下七成之铅皆要入库,擅自挪用者,军法论处。”
  “臣遵旨”任历学退出殿外,看着他的背影,我亦不禁要叹,此人为官,真是乖觉到骨子里去了,什么话该他说,什么话该留给我说,竟是一丝不乱。
  批完最后一份折子,已近正午。有内监进来道:“请问皇上,午膳摆在何处?”
  “紫……”才吐一个字,想起昨晚的交代来了,便道:“到含心殿知会一声,朕中午要过去。”
  也很有几日没过来含心殿了,阶下的黄月季都换成了素心兰,她是素爱花草的,故而陈设换得也勤。拈起一朵凑在鼻尖,怪道:“怎么这素心兰没有什么香味的?难不成是朕的鼻子出问题了?”
  “皇上万福金安”她打了帘子出来,“皇上的鼻子可是好好的,臣妾这素心兰出问题了是真。”
  “怎么了?”我摆弄手里的花儿,怎么也没看出个异处来。
  “太妃前日有些咳嗽,要以素心兰的雄蕊做药引子,皇上细看看,这些兰花都是抽了蕊的。”她倚过来,葱白的玉指点在兰花浅黄的花心上,身上暗暗一股玉兰香味袭来。
  “哦”,我见那花心之中果然只剩雌蕊,“这小小一朵花里头,也足可见皇后对太妃的孝心。只是这些花既然做药用的,又摆在这里做什么?”
  “素心兰不比别的花草,她颜色淡薄,姿容平常,唯一能引人欣赏的不过就是其清雅的香气罢了,如今这香气也淡了一层,还有谁人会喜欢它呢?”她淡淡道,“所以臣妾就把它收入自己宫中,叫它们好生生的开完这一季吧。”
  “唉”我亦叹息,“皇后说得有理,心怀天下,自然万物都值得怜惜。”
  她父亲任多年文渊阁大学士,姑母又为贵妃,幼承庭训,赋性清和,论起品格涵养,六宫没人越得过去的。只是每当见了她,便要勾起当年父皇立我为嗣,却又强将她指婚给我的旧事来,想父皇在位之时,虽有冷口冷心的名声,然而对黄氏一族,也不是全无眷顾的。
  “皇上想什么?”她微微一笑,亲手盛了碗汤送上,“臣妾这里的菜式不合皇上胃口么?”
  “哪里”我从她手中接过道:“只是突然走了一会神。”
  “也别太过忧心了”她劝解道:“难道战事不了,连饭也不肯好生吃了不成?”
  “呵呵,别尽记挂着说我”,夹起一块三丝鱼卷放入她碟中道:“自己也多用些吧”。
  才说着话,听见有人禀道:“公主来了,听说皇上在含心殿,吵着要见呢。”
  “是林嬷嬷在外头?”我道,“带公主进来吧”。
  “若泯”我弯下腰,拍拍掌道,“自己走过来父皇这边好么。”
  “父皇……”小人儿穿着粉红锦缎衣衫,才二岁多,走路尚还不稳,却是个急性子,小小的手固执的推开嬷嬷圈起的怀抱,自己一步一步往我这边过来,明媚的眼睛看着我,以我张开的手臂为目标,脚步贪快而不稳,|乳燕投林般栽在我怀里:“父皇,抱抱,抱抱。”
  “好!父皇抱到小若泯了!”我把她高高举起来,笑道,“这几日想父皇了么?”
  “飞,若泯要飞飞”小人儿却急不可耐的嚷,双手鸟儿般在空中扑腾。
  “那就飞吧”我将她抱牢,在空中旋了起来,“哈哈……”
  含心殿中,笑声一片。
  “皇上歇会吧”皇后拿了绢子给我擦汗,嗔道,“也太宠若泯了,饭也不吃就陪着她闹。”
  “有什么关系,朕就这么一个公主,不宠她宠谁?”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笑道:“赶明儿还要宠到天上去呢,若泯要快点长大,父皇要好好给我们小公主招一位驸马。”
  “皇上还真是高瞻远瞩”,皇后也撑不住笑了,“才多大的人儿,就连招驸马都替她想着了。”
  膝上的若泯才安分了一阵,又闹着要往她母后怀里,我只好放手,让皇后接她过去。
  又问林嬷嬷:“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说看若泯生得是像朕多些,还是像她母后多些?”
  林嬷嬷忙道:“依奴才浅见,论眉眼模样,公主是像皇后多些,秀丽雅致,将来定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儿;可要论脾气又像皇上您了,小小年纪,却是极聪明刚强的,先前在殿门见着常跟着皇上的那几个太监,就非要闹着进来呢,连花园也不去逛了。”
  “哈哈哈”我笑道,“那是倒是麻烦,像朕这个脾气,若是男孩儿也就罢了,偏生是个公主,那个将来的驸马爷,朕还真是不好替她找。”
  虽是说笑,侧眼看去,皇后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色。
  “怎么了?”
  “没什么呢”她转过脸低首道,“臣妾只是想,臣妾入宫也有四,五年了,却只为皇上生下一位公主,自感惭愧。”
  “皇后和朕都还年轻”我安慰道,“来日方长……”
  回思政殿内书房,孟叶凡的鸽信已然静静躺在桌子上。王仁代天子劳军,走在明处,路途上不免耽搁较多,他走在暗处,算起来早到玉门好几日。了了几字,不过是知会个平安而已,匆匆阅完,指甲掐得细碎,裹在一堆故纸里扔去。
  “皇上”吴同捧着两只密折匣子进来道:“皇上,户部黄尚书求见。”
  “怎么没递牌子?”我略皱眉道:“宣他进来。”
  忽而,一红袍官员入殿,跪在当下。
  “免礼”我微笑:“起来回话。”想了想道:“与皇后同姓,是一族?”
  “臣不敢”,黄烈跪下回道:“臣下祖辈皆是抚州津县人,庆嘉二十年才迁至京城,与后族虽为同姓,并未联宗。”
  “哦”信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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