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他不是开玩笑,龙刑天看到他的认真和执着,懂了他陪他跳崖的心意,不自觉地冒出一句:“我怎么……”
话到此停住,不管他自己觉得如何,在莫笙的眼中分明写着“值得”二字。
他忽然热泪盈框,不知该怎么应对才不会让他失望,“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想清楚。”
莫笙放开他点点头,然后看着他飞快离去,悬着的一颗心似乎也追随着他的身影离去。
此时的落枫已经遮盖了地面,不复落红如雨的凄美绝艳。大地铺满这层深红,让人感觉情意炽烈。
龙刑天骑着马狂奔,一身水蓝罩纱和黑色长发同时扬起,好像他身上的愁一般,飘渺如云,偏又拖曳在后,无法摆脱。
感情是最大的牵挂,这比江山社稷更让人心头沉重,比恩恩怨怨来得更加凶猛炽烈。
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更难抉择。
群山万壑红裳尽,风来雪落踪影无。
萧瑟到艳丽的风景,在入冬时会更美丽,湛蓝的天又高又远,只有薄云如丝在高空的风里轻快地掠过去。龙刑天勒住马,看着空寂的树林和满地的深红。
他就好像是春天的花开在了秋天的世界里,时节不对,只能孤零零独自开放,无人欣赏,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自己,他没有数过到这里来的日期,黑夜和白天不断的变着,然后日子一日一日如流水般过去。这是一种茫然的童话一般的绝望,不要过去,不盼将来,只是单纯过活。
他一直在怕,怕谁问:你的牵挂在哪里?你的心到底要停在何处?
这样的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
而他们谁也没有问,只是给他包容,甚至宠着他,任他胡作非为跳崖生事。
玄锦忽然有些不安,原地踏了几步喷着响鼻。龙刑天收回思绪轻拍马脖子,然后轻夹一下马腹,示意向前面走,没想到玄锦居然发狂一样跑起来。
龙刑天想要呵斥它,听到身后嗖嗖声猛然伏低身子,两枚暗器从上方飞过。动物的耳朵比人灵敏,这匹马是佧什国的战骑,谈和结束后,羌作为礼物送他的。它久经沙场,想必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杀气。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马蹄声,原来对方也骑着马过来的。玄锦全身紧绷着快速奔驰,龙刑天回过头,看到被卷起的绯红落叶纷扬着,以及后面追来的两个人。
到底是什么人呢?
又是两枚暗器,龙刑天从腰间的暗器袋中取出一只火云针,靠直觉反应急拨两下,将暗器打落,然后飞身而起,玄锦发现背上的主人不见后立刻嘶鸣着骤然停下,而龙刑天则在翻卷飘落的红叶间轻巧翻身落下,好好地站在路中间,看着落叶纷飞的后面追来的两人。
玄锦察觉到紧张的气氛,刚才已经它已经违反了一次命令,现在只是掉转过头犹豫不决中。
龙刑天接住眼前落下的一片片红叶,那两个人见他手法轻巧脸色变了变,停在不远处没有进前。
第十章 决意
两人用暗器将龙刑天拦下却不急着动手,上下左右打量着龙刑天。在他们打量的同时,龙刑天也打量着他们。他们二人打扮相配,应该是对夫妇。这让他有些不好猜测了。
“两位老人家该不会是在找失散多年的儿子吧。”龙刑天好笑地看着他们,态度有些玩世不恭。
“呵,龙家竟然也出了你这么油腔滑调的人物,老婆子还不想当人家干妈。”
龙刑天抛着手中的火云针玩儿,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坏坏笑着,“我也不缺啊。”
“老头子,你说吧。”老太太打马退开一些,没有跟眼前的年轻人计较,她心里是喜欢这个出色的青年的,不管是相貌,功夫,脾性,都合她的意。
“年轻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二老是为了杨不群的事情来。”老头看上去脾气有些古怪,说话也是拿捏着生硬的腔调。
龙刑天神色严肃起来,“是他的朋友?”
“是。”简单的一个字已经把所以理由说够了。
龙刑天抛掉刚才接的一打红叶,像是撒花瓣一样,看似随意的神态,语气却是坚定的,“那么我也把话说明白,我不会撤回战帖。”
“年轻人,你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要逞意气之勇?他也不是会随便杀人的人,这次也是有苦衷。老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死了可惜,这几年江湖上没出过你这般的人物,这事管下来生死就难料了。”老太太忍不住劝着。
龙刑天正色道:“杀了十一名官员,就算他们贪赃枉法也还有王法在!你们劝我不要管,可是你们跑来管我,我可没劝你们回去啊,你们要怎么管是你们的事,我要怎么插手,也希望两位老人家明白我的立场,没法兑现的话还请不要说了。”
两位老人被他这一番是道理又不像道理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对视一眼。
“老头子,有比你脾气还怪的,说了一通我才闹明白,咱们啊怎么管他不在乎,那还管是不管?”
“老婆子,人都来了,不管不是白跑一趟?”老头拧着脖子看着龙刑天,“小子,你合老夫的脾气,但是老夫是杨兄弟的哥哥,不是怕他打不过,是不想他杀了不该杀的人,多造孽。”
“那他杀十一名官员就不是造孽?你们怎么不劝劝他别杀这些人呢?要是劝了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两位老人家无礼了。”
“哟,这桩公案的帽子扣到老身身上来了,你瞧瞧这孩子多会说话,你这木头也得学一学。”老太太开始数落起老头来,竟然有些闺怨。
龙刑天噗嗤笑了,老头翻翻眼看着老伴儿,意思是你怎么在别人面前揭我这个短儿呢。
“在个孩子面前你放不下老脸啊?”
老头没词儿了,晃着脑袋叹口气。转头又对龙刑天道:“他的苦衷你哪里知道,唉~~”
“被杀的才更苦吧,他不是还活着么。”龙刑天冷笑一声。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老太太发怒了,不过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不怕天不怕地的,出了会神才无奈叹气,“你还年轻,不懂的事儿还多,人活着未必就比死好。”
龙刑天收起玩笑的表情,老太太这话说得确实在理,人活着总是很辛苦。而他到现在也不清楚,走到这一步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二老也是美意,只是我已身在局中,抽身是不可能的,不管你们知道多少,这事我必须管下去,死十一人事小,王法国家才最重。”龙刑天忽然在内心笑自己,他怎么就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呢,明明感觉是被催逼着走到这一步。
“江湖的规矩,打赢老夫,老夫也好交代。”
话说到此,三人心中都明白,各自都无法相让,不管因为什么理由让他们今天认识彼此,有些事硬是无法避免。
莫笙远远看见龙刑天和两位老人家说话,心中的焦急才减轻些,放心他离开还是觉得不妥当,担心血煞的人暗中偷袭,于是跟了出来,远远的看着他。
看见他们动手,莫笙露出果然的表情,策马过去。
一但进了江湖,你就会发现,要管一件事就会有很多人参与进来搅和。那两个老人莫非就是杨不群仅有的朋友隐雾怪客夫妇?这两人成名已久,早在十年前就不见在江湖上走动,来者必不善啊。莫笙见到快到了,飞身下马,以轻快的身法掠去
他们夫妇二人一向是联手,龙刑天和别人对阵的情况不多,恐有闪失。腰身一拧,长剑已经递出,老头见这剑招来得迅猛,知道是使剑的好手。
“好个天碧剑法,老夫来接。”说完他已经揉身攻上。
莫笙一上手就使出了最狠霸的天碧十四式,招式沉着浑厚。老头道了一声好,施展出生平绝学和他缠斗。
“莫笙得罪了。”
老头闪开一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夺命青影?”
莫笙在树干上一踏,翻身落下,一招燕子穿云刺去。他在用剑的时候从来没有笑这个表情,此时他却微微一笑,“夺命青影已死。”
老头喝出一声,袭他的上盘。“天碧剑法却不会死,好身手!”
那边的老太太也不轻松,龙刑天今天刚好学完游龙剑全部招式,有心演练一下。收起火云针抽出长剑跟她斗在一起。初时有些不适应,后来就越打越纯熟。老太太用的兵器是一对短剑,变招巧妙,而龙刑天是三尺九寸的长剑,招式勇猛。好像一钢一柔碰到一处,偏偏还互相牵制。
“老身倒想见识一下龙家的掌法。”她的剑已经用了几十年的功夫,四十多招后就知道这年轻人的剑现在还赢不了她。
“好!”龙刑天将剑甩出,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双掌已经翻出,欺近对方。
老太太双腕一转,左手剑插回右侧的剑鞘,右手剑插回左侧的剑鞘,双手随即迎上,点龙刑天手上的|穴位。
龙刑天一掌扑空,侧身避开对方的指,见到她手的姿势精妙,知道不好对付,改用花巧的招扰乱对方,半月前,他在恒王府跟龙曜天打过一阵,招式变化上更纯熟些。
“有巧有拙,好掌法。”
龙刑天自然知道她这是在赞这套武功而不是赞他使得如何,好胜心起,掌上的劲力改为凝重。得了空隙,一个重手拍过去。看似飘渺如絮,但是掌上的劲力却是非比寻常。
老太太面色肃然,知道这掌不是好接的,但是却想接一接。
龙刑天正打得兴起,使足力气过招。突然老太太侧身避开,手上已经夹了一根火云针。龙刑天即刻收手,这针是冲他来的!
老头那边也停下手,莫笙拾起被他用剑打落的火云针,环视四周。
这针发的恰倒好处,刚好把凶猛的招式化掉,真要打下去,势必会有人受伤。
夫妇二人对看一眼,知道杨不群到了,却不愿意现身见人。打到如此,自然知道再往后打肯定没有善果,杨不群这一针分明是在说,不愿意让他们二老也卷入这桩公案里,毕竟龙刑天是本朝举足轻重的王爷,如果跟他们比斗中有个闪失,这笔帐肯定要算在他们头上。
龙刑天和莫笙也对视一眼,莫笙倒退着靠向他,严密察看着四周。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斗,龙刑天只觉得身上的血还在沸腾。刚开始他确实有些不安,但是见到莫笙赶来,心中就不慌乱了,现在心中还难以压下激昂的心情,只觉得有友若此,拼出性命也是快意,牵挂不牵挂的事情都是无聊的时候才会绕的圈子。
四个人都不说话,似乎都在等杨不群出现。
两位老人无言摇头,几个起落坐上马背,两人眼神交流一下,老太太开口,“小伙子,这事杨兄弟已经不让我们这把老骨头管了。老婆子煮得一手好汤,他日再见的话,到老婆子家做客吧。”话落二人已经打马走远。
又得了一枚火云针,龙刑天拿过来,想着:十二倒是不错的数字。
“你怎么看?”
莫笙知道他问的是杨不群的武功,感慨之后怅然回着,“名不虚传。”
秋风乍起,一地红叶掀动着,似要远走。山下还能赏枫,山上的这里,树上只挂了零星可数的孤单叶片。
龙刑天抬头,看着湛蓝的天,胸中沸腾的感觉逐渐平静下来。
“年华空自感飘零,拥春酲,对谁醒?天阔云闲,无处觅箫声。载酒买花年少事,浑不似,旧心情。”
悠然念完,龙刑天看着莫笙,目光里多了一分深邃。
孤独与飘零,他也醉过,但是醒了却依然无法诉说那份惆怅。
“你的箫在吗?”
莫笙吹起口哨,马自动走过来,他取下箫吹起来,却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春花可会在秋天开?满目秋意,听得却是春花江月。
龙刑天闭目倾听,渐渐入了境。
年少的事情不是不记得,只是他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心情早已不复当初。那么是否可以重来?一腔的情从来没有平淡过,只不过是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罢了。
一曲结束,龙刑天已经没有惆怅的神色,“谢谢。”
莫笙点点头收起箫。
一直忽略的思念在心防减退的时候浮现出来,龙刑天释然笑了,原来他早已经开始在乎这些人,只是没有真正的去确认而已。他也不会强迫自己,一点一点的放开。
感情有时候像洪水,打开闸门的时候不是轻易就能拦住所有。龙刑天苦笑着,“我还真会自讨苦吃。”
莫笙当然不清楚他心中的挣扎,只感觉到和他心情不畅有关,轻声道:“苦的滋味里在回味的时候能发现也有甜。”
“我想去做一件事,回洛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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