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moeba
文案:
世人白眼看我,我便白眼向世人,若有人于我青眼相加,我便以青眼相对。
惊醒,原是因为那双眼睛再不看向自己。
心惊,原是因为蓦然发现这世上再寻不到那双眼。
却原来,却原来,这世上,真的就只有他一人!!
只有他一人,会在见着自己的第一眼,欣喜万分地说:“这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只有他一人,会在闻到了菜肴里罂粟的味道,却依旧面不该色的吃下去。
只有他一人,会看自己的七略,会听自己讲这天下大势,会不把自己当疯子。
只有他一人,够资格品尝自己这一盘杜鹃醉鱼。
只有他一人……
……不想放手……
文案编写:秋之屋*juliana
时代背景:宋代
故事情节:用情至深,情有独钟
作者:amoeba 整理:秋之屋
前篇
铁手进到惜晴小居的时候,正是天色将暮的时分。
不算很意外的,看见顾惜朝一身青衣,挽着袖子,站在厨房门口那几个养鱼的大水缸前,斜阳就这样笼了他一身的金黄。
于是铁手平白就恍惚了一下,似乎觉得晚晴如果没死的话,这个时候,也该站在顾惜朝的位置上,做着他在做的事,等着她心心念着的他……
“怎么?我就这么好看么?看得名捕大人这般目不转睛?”顾惜朝俯身逗着鱼缸里被杜鹃花醉了的鱼儿,对身后那个恍了神而一直盯着他的人说道。
“……我且问你,你到底真疯还是假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半晌,铁手的声音从顾惜朝背后传来。
铁手向来不屑于拐弯抹角,一上来,便问得直接。
“当然是真疯。”顾惜朝忍不住讥讽地一笑,却没有回头理会铁手,径自伸手在鱼缸提起一条鱼,水花溅起,湿了他半身衣物。
“谁信?”闻言,铁手忍不住冷笑一声,“真疯了,怎还记得这杜鹃醉鱼?”
“你铁大捕头担保的,天下人谁敢不信?”顾惜朝懒得理会,回了一句,提着鱼便向厨房走去。
而铁手却被这句反问来得一滞,半晌没有声息。
“前些日子,你要我将你过去的所做所为与你说清楚,我以为你想要反省……罢,我也不管你真疯假疯,若你还清醒,总该做些什么去补偿你做错的那些事。”片刻,铁手叹了口气,道,“你欠的债不会因为你说你忘记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的……我不希望我救你变得完全没有意义。”
“呵呵,我不正在做吗?”顾惜朝将鱼放在了案板上,“我答应让晚晴尝我做的杜鹃醉鱼……我现在不正在做么?”
手指缓缓滑过鱼身,拈起一片花瓣,顾惜朝的嘴角浮起浅浅一丝笑意,与先前那嘲讽不同,却是极温柔的。
“名捕大人,前些日子你跟我说了我过去的事情,这两天我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可是,就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来看,我还真没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还真想不出来除了晚晴,我还有对不起谁。”眯起眼,顾惜朝转身看向铁手。
“你……”铁手的眉头一皱,“竟这般不知悔改?!”
“我没错,为什么要改?”顾惜朝眉梢一扬,“你们都爱说些大道理,好,这回我也来说。”
“男儿在世,该做的莫不过是成就一番功名事业,这没错罢?”顾惜朝嘴角泛开一抹嘲讽的微笑。
“没错。”铁手点头,这话似乎挑不出来毛病。
“晚晴望我成为大侠,那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没错罢?”
“没错。”
“这朝廷,总该是为天下苍生着想的,这没错罢?”
“没错。”
“那么,我,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仁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比乐毅、管仲之贤……该做的,莫不过是报效朝廷,将自己一身绝学,为其所用?”
“没错。”铁手眉头愈皱愈紧。
“可这朝廷中处处都是势利小人,我更是出身下贱,若没有权力,没有地位,我这一身绝学,却也不过浪费了罢……如此,你说,我求功名,求权势,可有错?”
“……没错……”铁手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可你却不该投了傅宗书,不该为了这权利地位杀那么多的人,更不该逼宫谋反。”
“可笑,我一介草民,由谁重用轮得到我挑么?还有,名捕大人,你难道不知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么?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么?”顾惜朝呵呵笑着,转过身,铁手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心中一惊,方看清顾惜朝不过只是用刀剖开鱼的肚子而已。
“不过成者王侯败者寇罢了……如你所说,大英雄,戚少商,在连云寨组织义兵抗辽,你说,这又死了多少人,方才堆起他九现神龙的赫赫威名?”
“如你所说,我下令杀的那些人,死得无辜,那么,死在战场上的那些人呢?他们又有何辜?为了那些站在他们头顶上吆喝着尽忠吆喝着报国吆喝着那些根本填不饱肚子的大道理的人们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命……哼,这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未免更毒一些……”
“我唯一的错,莫不过就是将他当了朋友……我唯一欠的债,莫不过是晚晴的真心……”顾惜朝愤愤说着,在提到晚晴的时候软了语气,轻轻叹着,将鱼丢进锅里,擦了手,又怔怔发起呆来。
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问题,顾惜朝已经自问过无数次了,答案也早已唯一:自己唯一错的,就是心里装上了他,然后,辜负了晚晴……只可惜自己,似乎还是想继续错下去……
“……当日你装疯扮傻任人欺凌逼得我出手救你,更用晚晴的遗愿逼我在天下人面前开口保你……可你若如此死不悔改,我便杀了你,晚晴也不会怨我。”铁手思索了半晌,终于开口,却是酝了杀机。
“哦?”顾惜朝侧头斜睨铁手,再重的杀机亦不过云淡风轻的一笑。
“名捕大人,且放下你的铁掌吧,我知道你是不会在晚晴的地方杀了我的……因为晚晴不许。”
“……”铁手的面色由青转白,却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掌,“你怎可这样利用晚晴?”
“我可没有利用晚晴,只是利用你对晚晴的一片真心罢了。”顾惜朝摊手,露出无辜的表情,旋而又放肆地笑了起来,“我便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利用,你不也还是乖乖地听我的话?我顾惜朝的本事,你也该道一声佩服才是。”
“说实话,我也厌了这装疯扮傻的日子了……是了,名捕大人,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我来说一说这天下形势呢?或者,你想听我将七略诵给你听?”
“我比较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铁手冷冷地说,“你若再造孽,老天也再不会恕你。”
“天是空的。”顾惜朝眉梢一扬,呵呵笑了起来,“这道理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你怎么还这么相信?”
铁手脸色愈发阴沉。
“至于你问我想做什么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呢……我只知道,和亲换来的和平撑不了多久,灭了奸臣的大宋依旧风雨飘摇,我知道我其实可以改变这一切,可是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能做到……当日你们都说我遭了报应一切都失去了特别是最爱的晚晴,可如今我却明白我根本什么都没失去过因为我原本什么都没得到过……尊严,权势,爱人,知音……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铁手怔怔地看着顾惜朝笑容里渐渐带了狂乱的味道,他想顾惜朝怕是真的疯了,沉在他的飞黄腾达的梦里不甘清醒。
“我只知道我想玩一场游戏,却在开局时先乱了自己的心,根本没有认真玩下去……”顾惜朝突然敛了笑容。
“我只知道……没有开始,何来结束?这游戏,我还没完得尽兴。”顾惜朝缓缓说着,挑眉,抬眼,拂袖之间,傲气尽显,仿佛天下尽在掌握之中,只待衣袖轻拂,顷刻之间便会有千军万马听他号令。
铁手不由敛眉,却已不知该思索些什么,或许,只是一个妄想狂的疯子,本不该太在意的。
察觉了铁手暗暗的不屑,顾惜朝也不恼,只是微笑转身,继续做那杜鹃醉鱼。
…………………………
顾惜朝的厨艺很好,自高鸡血尤知味死后,这世上怕再寻不到一人,可以烧得出最纯正的杜鹃醉鱼了。
而此刻,顾惜朝便端着这天下第一的杜鹃醉鱼,施施然从厨房步了出来,经过铁手的身畔,站定,轻笑,“你说,这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这鱼,我便让你吃。”
“你究竟,在玩些什么?”铁手皱眉,却也不得不被这杜鹃醉鱼的香味吸引。
“不说?那就没的吃了。”顾惜朝笑道,转身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喊,“晚晴,今天的鱼来了。”
风吹起,杜鹃花又落了些,铁手突然在风里闻出了一些特别的味道,心头一惊,大步追上了顾惜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杜鹃醉鱼。
“罂粟?!”铁手终于辨出了风里的味道。
“是。”顾惜朝也不否认,“最正宗的杜鹃醉鱼,便是加了这少量的罂粟,方才有这诱人滋味……名捕大人,可是想要尝尝这滋味?”
并不意外地见着铁手迟疑,顾惜朝轻蔑地笑了:“名捕大人想来也是知道的,这罂粟,用得好了,便是良药,用错了,却是剧毒,不过我顾惜朝在这菜里加的,是良药还是剧毒,也还不想名捕大人你知道。”
说完,顾惜朝从铁手手中夺回杜鹃醉鱼,摆在晚晴墓前,上了香,头也不回地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落下铁手一人,在暮色里不知所措。
…………………………
夜尚未央,月华正如练。
噩梦中惊醒,突然就心痛到全身无力的感觉,顾惜朝斜倚在床头,微微地喘着气。
梦中,无数人指着自己嘲笑着,骂着,唾弃着,染血的手便向自己伸来。
回想着梦境,然后顾惜朝冷冷一笑,又如何,那些人,还不都死了个干干净净?如今活着的是我,赢的便也是我,要让我从梦中惊醒,那些人,还够不上。
世人白眼看我,我便白眼向世人,若有人于我青眼相加,我便以青眼相对。
惊醒,原是因为那双眼睛再不看向自己。
心惊,原是因为蓦然发现这世上再寻不到那双眼。
却原来,却原来,这世上,真的就只有他一人!!
只有他一人,会在见着自己的第一眼,欣喜万分地说:“这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只有他一人,会在闻到了菜肴里罂粟的味道,却依旧面不该色的吃下去。
只有他一人,会看自己的七略,会听自己讲这天下大势,会不把自己当疯子。
只有他一人,够资格品尝自己这一盘杜鹃醉鱼。
只有他一人……
……不想放手……
一直瞧不起他的正气凛然也不屑于他的所谓丰功伟绩,那一切,还不一样都是人血涂出来的?
一直瞧不起他的所谓肝胆相照也不屑于他那帮生死兄弟,那一切,亦不过一帮草莽一帮乌合之众。
也一直瞧不起他挂在嘴边的仁义道德也不屑于听他说江湖大义,那一切,也只是哄他们那些白痴的罢。
可是……
他是瞧得起自己的人……
唯一一个,曾经,真真正正瞧得起自己的人……
他是懂得自己的人……
唯一一个,曾经,真真正正懂得自己的人……
他是曾将心交付给自己看的人……
唯一一个,曾经,将心交付给自己看的人……
他更是在第一眼看出自己骨子里书生意气的人……
他更是不会对自己的凌云志向表示嘲讽的人……
他更是不会当自己是疯子的人……
他更是可以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
…………………………
“没有开始,何来结束?”顾惜朝闷闷地笑了,月光就此带了一丝阴戾,“这游戏还没玩得尽兴,怎可就结束了呢?”
从不信天意,从不信宿命,否则,自己怎逃得开那烟花巷陌的软红十丈。
天是空的,二十年前自己便已经知道。
而若真有天意,既给了自己这惊世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