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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华若无其事地披上外衣,悄悄地握住晨的手:“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东御司华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今日的负伤只是偶然的意外。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玩味地眯起了眼睛,“玄武的主帅的确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难怪在我来之前朱雀军一直节节败退,好久没有遇到对手了,说起来,还真是叫人兴奋呢。”
看着浓浓的温馨若有若无地荡漾着两人之间,夜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涩,抱着日魂剑站起来,眨了眨眼睛:“我回自己的营帐去了,晨,今晚不要过来陪我了,我喜欢一个人睡大大的床。”
走出帐外,风很大,天很黑,夜空中的星星很寂寞。
夜仰首,看着遥远的天,脸上保持着无意义的微笑。习惯地微笑,即使是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因为,有个人曾经告诉过他,不要哭泣,所以,当他无法保持平静的表情时,他只能微笑。
撩开营帐的门帘,在昏黄的灯光下,夜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个银发男子修长的背影。夜放重脚步踏了进去,板着脸道:“你又来做什么?”
冽转身看着夜,很自然地道:“朱雀与玄武交战,这等大事,身为白虎王,我怎么会不闻不问呢?”
“哦,原来白虎王陛下是来打探军情的。”夜撇了撇嘴,“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冽认真地想了想,很客气地作了个揖:“夜深不知路,误入清居,打扰了,失礼失礼。”
夜倦倦地,也不想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到榻边,盘腿坐下,手支着腮,盯着案头的红烛出神。
烛火如花,霎时花开,霎时花谢,飘忽不定,摇摇曳曳地搅碎一帘清梦。沉寂中,烛花绽放时“嘶嘶”的清音,隐隐约约地如细沙沉淀。
“你在想什么呢?”
夜仰起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冽,缓缓的道:“我在想,朱雀与玄武一战,究竟谁会赢。”
“一半对一半,双方都占不到便宜。”冽悠闲地拂了拂衣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打起来,我只能说,南昊和北轩两个女人都蠢得出人意料。”
“所有人都是傻瓜,只有白虎王陛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夜冷冷地嘲讽。
冽笑笑,不以为意:“若论国势,自朱雀吞并青龙之后就一直凌驾于三国之首,自是比玄武强些,但近百年来重文弃武,不谙行军之道,这是个致命的弱点。而玄武历来骁勇骠悍,其族人以好战而称着诸国,在兵力上又略胜朱雀一筹。而且,此次统帅玄武三军的乃是……”
冽似乎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变,但旋及又不动声色地续道,“是玄武女王的夫婿,他虽非皇族血脉,却是玄武国中赫赫有名的第一战士,本来照理说,朱雀军中绝对无人能与其匹敌。但是南昊绯雪居然能拉出失踪了一千多年的青龙王压阵,如此一来,双方就是势均力敌了,这场战打下去肯定会很壮观的。”
夜的脸色很苍白,沉默了半晌,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红烛的影子间如忧郁的羽蝶,他茫然地道:“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还会有更多的人死……这不是我的错吧?从头到尾,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冽眯起眼,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多死一个人还是少死一个人,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自从你当年杀了他以后,你的手就已经是脏的了,再也洗不干净。所谓轮回中的异数指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被神所禁止的存在,像魔鬼的诅咒一样,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带入死亡。”
夜的手紧紧地握住日魂剑,剑身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如火般炎热,而他的身体依旧如冰般寒冷,颤抖着抬起眼,瞪着冽:“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故意说这种话?”
“因为,我想让你哭。”冽移过紫铜烛台,吹熄了那一截滴泪的红烛。
没有光就没有影子,虚空的黑暗如薄纱迷离,温柔地包裹住身体,而心头的那根刺却挑破了薄纱的温柔,生生涩涩地疼。
冽就像一个最体贴的情人,俯身轻轻地将夜拥入怀中,在夜的耳畔柔声哄道:“想哭的话就哭出来,至少现在,没有人会看见。”
“我……不哭。”夜的声音恍如微微的暮风拂过幽幽竹林,竹叶轻颤,沙沙,瑟瑟,“我答应过他了,我怎么可以哭?”
黑暗中,看不见冽的表情,只有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柔和:“你答应过他什么,谁会记得?你现在是哭还是笑,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西翮凌已经死了,在五年前被你亲手杀死的,他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怀中柔软而脆弱的躯体倏然变得僵硬,拒绝冽的拥抱,退却。暗青色的阴影中,夜的眼眸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火焰之外是鲜明的高傲,火焰的尽处是朦胧的悲哀。
旷野外有冷冷的风声和凄凄的马嘶,遥远地飘荡在空气里,如丝如絮,如绵不绝。
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本不是来惹你生气的。”他向前挪了一步,低低地道,“我是想来带你离开的这里的,和我去白虎国,或者我带你回朱雀皇宫,总之,你绝对不能留在这个战场上。”
夜什么话也不说。
“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万一,你在阵前遇到……”冽的身子忽然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我会很担心的。”
心跳的声音中,呼吸的声音中,有一种细细的声音像燕子的呢喃。
夜的手臂慢慢地环住了冽的腰。
连自己也看不见,所以冽不用再掩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浅浅的甜蜜,那一时间,几乎要真正地笑了。
然后,冽听见夜轻轻地在说:“你的声音很像他,真的很像……比如现在这样,我看不见,还以为是他在对我说话……他说要带我走,嗯,可以啊,我想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行。”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冽凭着本能推开了夜,所有的表情都冻结在脸上,他缓缓地后退:“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这么硬。”
“我的心很软啊,真的,轻轻一碰,它就会疼。”恍惚间有夜的笑声,清澈而冰冷,“冽,不要再争了吧,玉绮罗死了,凌也死了,你还要争什么呢?权力、王位,都是属于你的了,你已经赢了。而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微不足道的人,你就算得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必勉强自己呢?”
什么也看不见,人的表情、人的心,哭着或是笑着,无从知晓。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不要每回都找各种理由来看我。这五年来,你一直都在骗我,我知道你已经累了,走吧,不要再来了……”
没有回答,沉重的脚步在沉重的叹息中渐渐地远了……远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寒冷的黑夜里,孤独的人习惯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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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大地,冥冥战场。烈日下,战士的血干涸了,肉糜烂了,骨头也腐朽了。旷野的草被染成红色,又褪成褐色,枯枯涩涩,掩不住死亡的痕迹。
远处,黑色的苍鹰俯冲而下,从草丛中抓起一截断臂,“呱呱”地怪叫着,飞走了。
跨下的马有些受惊,不安地刨着蹄子。夜拨拉了一下缰绳,向前驰去。
身后的两个侍卫大叫:“夜大人,请留步,不要再过去了。”
夜充耳不闻,向前狂奔了一段才停住马。
侍卫催马赶了上来,有些紧张地说;“再往前就是漠河边界了,那边是玄武的地盘了,很危险的。”
夜倔强地咬了咬唇:“我要过去看看。”
侍卫吓得脸都白了:“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小的,你只说要到营外透透气,现在已经多走了这么远了,回去我们会被将军杖责的。”
夜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的漠河。
河水在阳光下静静地流淌,带着淡淡的绯色影子,不知是太阳的赤色或是血的朱色。
回头看了看战场,夜的神情有几分茫然:“你们看,那么多人躺在那里,为什么不好好安葬他们?”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最后的归宿就是这个战场,到几百年后,连骨头都化成灰了,被风沙埋住就是了,还谈什么安葬。”
“也许……”夜缓缓地道,“明天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你们想过没有?”
侍卫怔了一下,旋及挺起了胸:“男儿在世,分当如此。为君主尽忠,虽肝脑涂地,亦无所辞。”
夜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生涩地道:“一群傻瓜,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打战,糊里糊涂地掉了脑袋,死了也只能做个傻鬼。”
眯起眼,望着天空,阳光刺痛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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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军中,主帅帐里。
虽然是行军在外,但主帅大人还是讲究得很,宽大的营帐如宫殿般富贵华丽,侍女的纤足在红丝绒地毯上来来回回地移动,云鬓间的珠钗在宫灯下泛着明艳的光泽,衣香叠叠,丝毫嗅不到战场的血腥味。
这个样子,未免有些不妥吧,中军参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不敢说些什么。
白纱的帷幕后,主帅大人清澈而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今晚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吗?”
这个声音很好听,而声音的主人也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无怪乎女王陛下对他一往情深。参将的眉头暗自打结。
下人恭谨的回道:“早间来了一个艺人,舞跳得极好,小人让他上来看看?”
帷幕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参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千百将士的骸骨尚在荒野曝晒,身为主帅毫无悲悯之意,依旧丝竹歌乐,实在是令人心寒。
说起来,这次与朱雀之战,纯粹是因为这位主帅大人不顾大体,执意想要得到朱雀日魂神剑的缘故,女王伉俪情深,一声令下,带累全族人为他挥戈征战。如今,双方都死伤惨重,战局还是僵持不下,真不知能否有幸生还故里,想及此,参将就忍不住咬牙。
钟磬之声响起,清泠泠、脆生生,一个红衣少年飘然而入,亮出了手中的长剑。那是一柄像黄金般璀璨、像水晶般莹澈的剑,微微一晃,剑身隐隐约约地掠过一道丝一样的血影。
少年持剑而舞,金色的剑在空气里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发出的光甚至掩过了烛影灯火。红色的衣袖似行云,黑色的长发似流水,翩翩然如蝶飞舞。剑随势移,绵绵若丝,挑起一剑风情。皓腕一翻,挽起一朵小小的剑花,剑尖斜指,花开花灭。
侍女们驻足屏息观看,带着娇羞的笑颜,明媚的眼波里映着少年优美的身姿。
少年渐舞渐行,慢慢地到了那一重帷幕之前,忽然一声清叱,挺剑刺向帷幕之后。
“嘶啦”一声,布帛裂开,白纱拂过,恍然如烟、恍然如雾,在梦里落下。银发褐眸的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高椅上,手指挟住剑锋,淡淡地道:“这样的身手也敢来行刺,真是笑话。”
如春波般明媚温柔的烛光凝固住了。
倏然,少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那声音就像风中快要断掉的弦,就像水中快要沉没的月,支离破碎,那是一种在迷乱中近乎疯狂的声音,他的身子颤抖着,松开了剑,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住银发的男人,但他只是晃了晃,晕倒在男人的脚边。
侍女无意中抬眸,看见主帅大人慢慢地低下头,然后,那从来没有感情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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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状的、高高的帐篷顶端,金线织绣的玄武神兽腾于云雾间,苍穹顶下,银发褐眸的男子用一种专注而迷离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谁?”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床头长长的璎珞流苏轻轻地荡漾,如流水般漫漫的拂扭着涟漪丝丝,繁乱而细碎。这不是梦吧?夜慢慢地睁开眼睛,眨了眨,反射性地将手指头放到口中,狠狠地咬下。
好疼!纤细的手指差点被自己咬断了,唯一的反应就是疼,可是这种疼的感觉却是幸福的。
“你干什么?”一声怒喝,夜的手腕被粗暴地扯开,凌的脸上明显地布满了怒意,看上去阴森森地有些吓人,“这么用力咬自己,你有毛病吗?”
疼得泪水湿了长发,想唤他的名字,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夜努力撑起身子,向凌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