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煞?”顿住脚步,他诧异的看着封亦麒,“你不想知道?”
这是确定柳煜颺会不会背叛或心怀鬼胎的大好机会,他竟然说……不想知道?
“对啊,这样做对师父的真心太失礼了,而且我相信他。”封亦麒耸耸肩。
“你拿性命赌他的真心?”袭风疑惑的问。
“反正也只剩贱命一条,而且我的命早就是师父的了。被背叛、被利用、被嫌恶、被舍弃……以前的我或许很在意吧,但现在却一点也不在乎了。因为我不懂感情,所以当自己把命、身体和心都交出去后,结果就不重要了,就算全盘皆输也只有命一条,况且,我一点也不会想怪他……真的很奇怪对吧?我完完全全的就是想相信他,想保护他,就算自己受伤也无所谓了。”带着超龄的成熟表情,封亦麒表情平静的说着。
十大恶人说,在被背叛前,要先杀了背叛的人;他们说,绝对不可以把心交给别人;他们也说,性命要自己保护好,绝不可以用性命去相信人,因为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承诺……但,管他的,他就是想不顾一切的相信行吗?
“你……疯了吗?”袭风讶然,“竟然说这种话?”
这些话完全违背了他们的生存铁则!
“不行吗?袭风,就算师父真的放弃我,你也不可以对他动手,不然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拖你下去的。”
“……嗯,我答应。”若他真的这么想,他就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你要带我上哪去啊?”封亦麒皱眉瞪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去聚会厅。”
“正院那边的?怎么?那边都是正道人士喔。”好端端的去那里做啥?
“因为……我们的身分暴露了,正道那些老头们八成想尽办法想找机会告诉柳煜颺,而你今天早上又难得不在他身边。”袭风轻描淡写的点出。
“……你呀,就不能早说吗?”封亦麒快昏倒了。
“早说有用吗?反正结果你早就想好了。”
“你走快点啦!”他差点想提脚踹人。
“放心,他们的话加上四维八德、礼义廉耻,说到晚上都说不完的。”急什么,反正人又跑不掉!
只可惜封亦麒已经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大前方了。
“袭风!”
远方又传来催促声,逼得他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第六章
果然如袭风所料,柳煜颺趁着封亦麒还在休息,自己一个人便去勘查他之前布的阵法有没有损坏。然后便被奉师命而来的白彦海找到了正院大厅。
环顾各派掌门林立的厅堂,他心里便有个底了。
“白兄,你不站到令师身边吗?”他低声询问。
“不……我站这里就好。”硬着头皮忽略师父的暗示,白彦海仍是站在柳煜颺身边,“抱歉,我拖不了了。”他低声道。
所以他只能站在这儿,若有个什么,好歹他可以帮点忙。
无意背叛师门,但大半个月仔细思索下来,柳煜颺受伤等于封亦麒会杀了所有人泄愤。两权相较之下取其轻,他还是确保柳煜颺安全的好。
听他这么说,柳煜颺也就不再坚持,迎着众人的视线,他露出了一贯的温和笑容。
“请问前辈们找晚辈来有什么事吗?莫非邪恶份子又有什么动静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又令众人想起当日封亦麒和袭风两人手刃上百余人的血腥场面,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柳少侠,请问令徒现在是在……”武当派掌门搓着手问道。
“麒儿吗?他正在休息,道长找他有事?”和煦的问道,柳煜颺以不变应万变。
“不,没事,一点事也没有。”连忙摆手,他松了一口气。
几人交换了视线,小心确认下一步要怎么走。
他们眼中的防备让柳煜颺有些挂心,特别找他过来谈,恐怕是为了避开麒儿,既然如此,十之八九就是为了那件事了。
“柳少侠,这三年来承蒙你的大力相助,各门派有不少人都为你所救,我就不避讳的对你说了。”青城派掌门率直的说道,话语中倒不乏从容就义的味道。
“前辈请说。”
“柳少侠的那位徒儿不知是何来历?”
“前辈们怎么突然对小徒有兴趣了?就我所知,他并没有对各位前辈作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吧?”面不改色的笑问,他将想法掩饰得天衣无缝。
“你别悠闲了,若他就是四年前行踪不明的罗煞,他欠我们的可多了。”嵩山派掌门性子急,直接开宗明义的说道。
“前辈此话怎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柳煜颺轻扯唇角,“就算他真的是罗煞,这次晴雾峰遭困时正因有他们相助,才能救回山上的人;三年来在各地围剿邪道人士,阻止他们汇聚成军的也是他们,为何正道人士做这些就歌功颂德,他们拼死拼活却什么也不是?前辈们不先感谢他们的帮助却急着讨伐他们以往的过错?”
永远也忘不了在他第一次拍麒儿的头时,那双疑惑又震惊的眼睛。想必十几年来从来就没人这么对他?一个不曾尝过温情的孩子,在那一瞬间捕获了他的心。
他反过来指责的举动大出众人的预料,武当派掌门震惊的问道:“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罗煞的身分了?”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那种如野兽一般的双瞳,必须经年累月才能聚积而成的提防戒备和杀气,若说他没有注意到也太离谱了。他只是觉得不重要所以不点明。
“你知道了却没有任何动作还仍是收他为徒?”
面对这声指责,柳煜颺有些无奈。
“前辈们,你们希望我做什么?”一句反问堵住了接下来的责难,“就算他是罗煞,我也相信他本性不坏。对于照顾他的我,就算有委屈也仍是尽力服从。或许因为十大恶人的教导让他对善恶的界线有些模糊,但对于真正对他好的人,他也不会妄自加害;他不会对百姓出手,也不迁怒一般民众,虽然对我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哪次不是主动掏银两取药的协助我救人?他也想洗心向善,改邪归正,只是往往周围的人都不给他缓冲的时间。他是讨厌我说道理和四书五经,但那是因为一旦他体认了我说的话,夜夜愧疚感会化成恶梦让他不能成眠,面对这样一个孩子,难道你们真的只能想着如何伤害他?”
张牙舞爪的野生豹子,性情别扭又爱撒娇,虽然嘴巴上恶言相向,但怯生生和关心的眼神总是盯着他的身影在打转。
刚开始在一起的几个月,麒儿甚至连笑都不笑,与其说是没什么好玩的事,倒不如说是他根本已经忘了怎么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第一次他笑的时候,是苍羽好不容易学会自己飞翔的时候,澄净的眼神配上脸颊上的酒窝,淡淡的笑容,却是他第一次放松心防。
麒儿也是受害者却没人肯相信,就算麒儿已经努力在矫正自己的性子,每个人提到他还是恐惧又害怕。他为此感到不悦,更深层的愤怒却是针对已故的十大恶人。
华山派掌门沉吟片刻,忧心的开口:“柳少侠,你可别被小魔头表面上的恭敬给骗了,他骨子里不知道暗藏什么鬼胎……”
“师父,有人会心怀不轨的捅自己五刀差点命丧黄泉吗?”白彦海苦笑。如果这叫暗藏鬼胎,那一般各门正派间的斗争是不是叫做全面宣战了?
“闭嘴,站到一边去!”华山派掌门怒视徒弟。
早知道那小子就是罗煞,他就不会让彦海去接近他了,搞到现在连他最得意的徒儿都在说些不伦不类的话。
“是,师父。”恭敬的退到一旁,白彦海哀叫在心。
他保证自己看到柳煜颺眼中一些细不可察的怒气。跟封亦麒在一起久了,对别人的脸色判断倒是进步不少。
脑袋中又回想起袭风的警告,但他仍是找不到机会说。
“不劳前辈费心,在下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相信麒儿,一如麒儿用生命在相信他,他也同样可以用性命担保麒儿不会做出任何令他难过的举动。过错和罪恶感已经够多了,决定一起走下去以后,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
“别开玩笑了!罗煞杀人无数是事实,你今天竟然为了袒护他不惜在这里和我们大小声?”
“柳少侠,就算你以往都不过问江湖事,但你也该知道罗煞年纪小小就心狠手辣、凶残至极吧?为了江湖道义,有必要做个处置。”
接二连三的话语多出自于有亲朋好友命丧于此的人,群情激愤的让柳煜颺一时也无法开口。
他本来就不是个善于争辩什么的人,更何况封亦麒杀人如麻是事实,他要替他脱罪也有些乏力。
庄严的大厅一时人声鼎沸,吵杂不断,直到一声突兀的低柔嗓间自众人身后传出,才一下子被恐惧的宁静取代。
“我呸。”不雅的啐道,封亦麒一个人缓缓走到柳煜颺身边,挡在他身前,怒视着所有人。
他没束发,一头黑亮的长发在随着他的脚步在身后飘扬,阴美的凤眼因怒火而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他被袭风硬拉着听完前半段对话,而柳煜颺的反应间接决定了这群混帐的死活,所幸柳煜颺的说法把他的杀气灭了大半。。
“处置我?自己怕死却把难题推给师父?有本事想处置我为什么不自己来?”昂然杵立在大厅正中内,他左手持斩铁如泥的碧泉剑,右手则是带上镶有利爪的金丝手套,摆明了他一出手就是死伤惨重,“上啊!哪个想死的就过来执行你们的江湖道义。”
包含十足挑衅的话语响彻整个厅堂,却没有人敢动。
没有人想正面挑战罗煞,所有人瞪着一双双饱含愤怒与惧怕的眼,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倒是柳煜颺担心的上前一步,深怕各派好手围攻徒儿。
“放心,师父,再强的人也敌不过剧毒的。”微笑着摇晃手中的陶瓷瓶,满意的看到众人往后退了一步。
“麒儿,别胡来。” 柳煜颺低声叮咛。
“我知道,师父,让我处理好吗?”他提出要求,迎视柳煜颺担忧的眼神,“我会处理好的。”
柳煜颺没有迟疑的笑了,拍拍他的头,退到一旁看着他,真的就这样把场面交给他处理。
有了他的纵容,封亦麒缓缓走到众人面前。
“你们这些人凭什么阻止我们或制裁我们?在十大恶人血洗我们村庄时你们阻止了吗?在他们杀尽我们父母、手足、邻居时你们出现了吗?当我们哭着求救时你们又在哪里?公平和正义一开始就不存在了。”嘲讽的眼一一扫过熟识的面孔,他率先走到少林寺方丈身前又道:“我们有权利选择吗?你们说得那么好听,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是有办法选择当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孩?你以为我们喜欢踩在青梅竹马的尸体上活下来?你们以为我们天生犯贱喜欢一天到晚被杀被砍被浸药水啊?你以为我们心甘情愿日日寝食难安,过着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被一刀砍死的生活吗?”
压抑堆积在心底的怨恨一爆发,字字句句都是泣血的控诉。
“这……”少林寺方丈一时哑口无言。
封亦麒冷哼一声,又走到武当派掌门身前:“我们是杀人无数,生性凶残,十大恶人用伤口和恐惧教导我们十二年,我们想活下去就只能学会一切的杀人手段!你正义感强、仁义感重,为什么不一刀让别人砍死你?每个人都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们也一样不甘心的想活下去!侠情仁义?我呸!真有侠情仁义,难道十二年来你们没有一点机会杀死十大恶人?只要一个就好,你们只要杀了一个我们就可以少吃点苦头了。明明一个个比谁都贪生怕死却在那边高唱什么四维八德,恶心透了!”
顿了顿,他转身走向嵩山和华山派掌门:“说什么江湖道义,既然那么重视江湖道义,为什么让师父还有白彦海两个人去和虎峒他们打?你们不是一直在说什么大义吗?为什么为了私人情感就放任他们去送死?他们可是在为你们的家人卖命耶,结果没一个人出手,因为死一个、两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就可以换回重要的家人真是太值得了,不是吗?你们所说的江湖道义全建立在名声和互利互惠下,没门没派的师父就算被分尸了对你们的江湖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真亏你们还有脸说江湖道义!”
愤怒的一掌击出,桧木桌椅被劈成碎片四散:“说什么江湖道义、侠情仁义,还是公理正义全是废话,出来混的有哪个没有觉悟到“杀人者人必恒杀之”的道理,怕死在江湖还闯个屁!我最不屑你们这种拿别人的生死打响自己正义的旗帜。生生死死全是看自己,活着就是技高一筹;死了就是技不如人,不想死就隐退;不想死就努力变强;不想死就别去招惹不该惹的人,这就是铁则!死了、赢了都没有什么好骄傲、悲伤的,那只代表了一个事实,一个结果。而你们呢?假藉报仇名义做的还不是一样是杀戮,扪心自问,你们之中有多少人能做到俯仰无愧!”
过于激动的双眸在对上柳煜颺包容的眼神后趋于平静,强硬的语调转淡,封亦麒甩甩手。
“十大恶人教了我们很多东西,但他们最大的败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