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已送他走了。“来的是无情。
“知道了。”拾起琴,戚少商慢慢梳弄着乱成一团的琴弦。
“他等了你很久。”
“……”
“有句话他最后让我传给你。”
“什么?”手一抖,乱弦锋利似刀,暗红的血微微渗出。
“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冷月依然,戚少商不禁惨笑,我们却还是又见面了,只不曾料到你竟成了无知无觉的傀儡药人,我也受制于人,狼狈不堪。或许这真真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我们终究还是殊途同归地相遇了,虽然景况有些无奈,有些惨烈,可毕竟我们又在一处了,我虽难过,却不绝望,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常的,顾惜朝。
眼下,那人却不在这里,虽说那顾枕寒口中允诺将他交于自己看管,而实际上顾惜朝最终只听命于他一人,只要他一声号令,纵然戚少商如何阻拦都还会跟着顾枕寒离去。就像今晚,本计划与那人对饮几杯,潦以慰藉,却还是刚刚被顾枕寒唤走了,还胡言乱语道,
“哈哈,纵然戚大侠往事可追,这顾惜朝却是已痴傻的真情难感了,还不如跟随我去耍耍来的便宜。”
这个顾枕寒,说话总是不明不白,耐人寻味,难以琢磨的怪人。
戚少商不是不想拉回顾惜朝,只是不能,他甚至不能跨出仙客居这弹丸小地,因为半墙之隔的对面便住着‘风雷帮’头领及一干手下。
‘风雷帮’的首领却是当年被卷哥从‘小雷门’赶出的雷无法,雷无天兄弟。后来不知怎的,竟被他们创出了这个帮派,虽是贬赞参半,却也总算是挤进了所谓武林正派之中。他们这次来济州,听说是要与憩息城内同为正派的‘神枪门’及‘青龙会’商议武林大事。
戚少商本就不耻雷氏兄弟的品性为人,再加至顾枕寒的古怪行径,他们赶往流瀑山庄本就不必在济州停留,顾枕寒却偏偏要在此处停留,实在是匪夷所思。
所以为少风波,戚少商没离客栈一步,只盼早些天明启程。只是现在顾惜朝和顾枕寒皆行踪不明,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似有事要发生。
戚少商蹙眉,举盏欲饮,突的听到墙内头一声惨叫,
是雷氏兄弟!虽不愿卷入纷争是非,戚少商终是热血心肠的江湖汉子,不假思索便急步掠出了窗外。
济州城内,正上下扫视着眼前这个执扇轻笑的红衣男子,眼里流露出的是老江湖狐狸般的奸诈猜疑,他正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话。
“你说戚少商、顾惜朝相互勾结,要先灭掉‘风雷帮’,再来找老夫和‘青龙会’的麻烦?就凭公子几句巧舌如簧,老夫就信了?公子真把老夫当作三岁孩童玩弄于股掌了!”嘴里冷笑着,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对面盈然浅笑的男子,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若有蹊跷,自己一发暗号,埋伏在外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定能将这瘦削的男子斩剁为泥。
“邢老爷子信我与否没什么可计较的,可老爷子若信不过六扇门的铁二捕头,那就真真让人心寒了。”
“铁二捕头?你是说誉满天下的四大名捕中的铁游夏,铁手?”
“正是。”
“铁捕头于此事何干?你又是何人?”
“在下乃铁捕头座下弟子,因六扇门诸葛大人神算,察觉出戚少商狼子野心,欲与近来江湖上崛起的邪教‘佛彼白石’相勾结,独步武林,前几日竟还从沧州大牢里放出那顾惜朝一同作恶。这几日他们似是听说了贵派三教要在此处共商江湖义事,闻风丧胆,故与‘佛彼白石’来此破坏三派大事。又多亏神侯未雨绸缪,事先洞察这些小人诡计,特派铁捕头来此缉捕贼人。只不曾料到铁捕头太过仁厚,竟被戚少商那厮算计重创,力有不逮。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在下厚颜到此求救,邢老爷子若再不去,‘风雷帮’的兄弟们可就危险了。”
邢风扬见了那男子手中的平乱珏,心下自是信了七八分,天下能近身夺得四大名捕紧要之物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他现在疑虑的只是到底该不该去帮雷氏兄弟,和戚少商作对是否值得,‘佛彼白石’究竟是何等角色。很多时候,江湖是现实到冷酷,牵扯到自家利益,满口武林公义、侠义道德均做灰飞,唯余步步为营,冷眼旁观。
天下至毒,莫过人心。
红衣男子不禁暗暗冷笑,面上却仍是温文尔雅,缓缓道,
“心有所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像邢老爷子这样的武林前辈应该很是明白唇寒齿亡的道理吧,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风雷帮’若遭难,剩下的目标就是贵门和‘青龙会’了,既失了雷氏兄弟这路强援,到时再做打算,岂不狼狈?老爷子觉得呢?”
“这……”
“再不去可真是晚矣,铁捕头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还是等赵帮主……”
“赵帮主那里,在下自会去请。时不待人,还请邢老爷子先去’仙客居’ 赵帮主和在下随后便到。”
“那……好吧。”
空气里血腥弥漫,院内尸体狼藉,铺天盖地的红,触痛了戚少商的神经,为何总是要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为何你总要出现在这样刺目的颜色中,如一抹滑腻的青,带着灼烧的红爬蔓上我的胸膛,一路血肉,痛彻心肺,经久不息。
胸前那人如受惊的雏鸟般紧贴着自己,微微颤抖,如风中枝头最后一片残叶,大大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助的惊恐,还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委屈,一点点的无辜。
看到这样的你,我实在无法指责你,我是这样的手足无措,这样的力不从心,除了更紧的拥抱你。
我是不是疯了?或许很久的以前,我戚少商已是疯的无可救药了,只是我不知,或许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戚少商,顾惜朝杀尽了我‘风雷帮’的兄弟,还杀了我大哥!你竟阻我杀他!你到底安了什么心!”
雷无天浑身是血地指着地上雷无法的尸体,目龇尽裂地对着紧护顾惜朝的戚少商咆哮,
“你还敢说人不是顾惜朝杀的!那我问你,当今世上会使‘神哭小斧’的除了顾惜朝以外,还有谁?”
“无人。”
“那你还不快滚开,让我杀了顾惜朝。”
“他是被人控制的,不能怪他。”帮那人理理乱蓬蓬的卷发,戚少商没有抬头,他此刻是真的有些理屈词穷,‘被人控制的?’牵强无力到可笑的理由,他戚少商竟也有徇私到蛮不讲理的一天,看来这两年在六扇门的确是白呆了。
“放他娘的狗屁!戚少商照你这样讲,他杀了人,不怪他还要怪斧子了?大爷我只知道他,顾惜朝杀了我大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滚开!”
说完,那雷无天便铁塔似的朝戚少商冲撞过去,大刀霍霍,煞气逼人,直欲取二人性命。
戚少商理屈,本不想与雷无天动手,可见他来势汹汹,刀锋森森,只得将顾惜朝安置一旁,提剑而起,却见雷无天突的脸色铁青,面目狰狞,口中黑血狂涌,五官扭曲的骇人。
“戚……戚少商你,你好毒……你竟使……毒……”只见那人十指在咽喉处痉挛爬搔,倒在地上嘶叫,翻滚,模样甚是可怕。
“雷无天!”戚少商大惊,伸手欲去扶他,看看还能不能救。
不料“啊啊啊!”惨叫数声,那堂堂七尺汉子竟须臾经脉俱断,七窍溢血地没了气息。
遭此突变,戚少商还未回神,却只听得耳边雷霆般地一声怒斥,
“戚少商!你竟杀光了‘风雷帮’的弟兄!好毒辣的手段!”
院门大开,流水般涌进一众人,为首的是位发须皆白的威严老者。
看到老人腰间的铁枪,戚少商就已猜出,来的是‘神枪门’的头领邢风扬。
众目睽睽之下,满院的尸体,自己握着逆水寒,脚边卧着雷无天的尸身,百口莫辩。
前因后果的仔细想来,这营局步案的幕后之人,却真真只有一个,唯一可能的一个人。
顾!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