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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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离-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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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热心的牧民将居无定所的他们收留在自己的部落里,把他们当作家庭新进成员似的教导,牧民们把在草原上生活的常识和求生的手段全部都悉心耐性的教导给了他们。



戚少商曾在顾惜朝面前感叹过一次,他当时说:“从中原武林走到这大草原上来,我才发觉,在中原生活着的我们,是多渺小的一群人。”



顾惜朝当时望着火堆发愣,周围的牧民们大声欢唱着属于牧民的野性、诚信之歌。在那豪迈的歌声里,顾惜朝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头一次笑得跟哭一样。



他轻轻重复,当年晚晴的话:“富贵荣华……能几时……”然后他仰头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听见戚少商说:“富贵荣华,比不得你我在篝火旁共饮的一碗酒。”



那时,顾惜朝抬头笑着,一如当年两人在旗亭酒肆初识的那一晚,他端起酒碗伸向前,戚少商望了他一眼,便抬起手,碰杯。



三个月后,他们俩分到了专门交由他们看管的羊群。



那时,两人都换上了游牧民族的装扮,草原人的大方豪迈、与在草原上和四周环境,或搏斗、或共存的日子,让两人几乎把中原江湖的往事抛到了几辈子之后。



夜夜端碗共饮,戚少商无数次的说:“我们要这样过一辈子。”



可这夜夜的共聚,却换不回顾惜朝的执念,于是。他在今夜,换上了汉人的装束。



戚少商刚把羊群全赶回圈里,在他撩开帐篷帘子时,顾惜朝的背影,瞬间映入他眼帘,他盯着他,问:“你明早要去集市上买东西?”



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数月,对戚少商来说就好象几十年一样,在他过去几十年的光阴里,极少有人能给他这样安心的感觉。这感觉,对顾惜朝来说,也是如此。



顾惜朝给自己添了件厚衣服,笑道:“对,我是要出去一阵子,少商,那些个大羊小羊,就靠你照顾了。”



话一说完,顾惜朝就与戚少商错身而过,戚少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这天都黑了,市集也早收了,你急什么?”



顾惜朝扭头,扬起眉毛,笑道:“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戚少商狐疑地跟着顾惜朝出去,他这才望见,他们住的帐篷前,挂着那副“旗亭酒肆”的挂旗,它在风中摇摇曳曳,那景况,就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顾惜朝笑道:“久了不做针线,手拙了。”



戚少商拧着眉毛,用惊讶的神情回望他。



顾惜朝在那眼神里笑道:“以前在江湖上拉场子卖艺,过的是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衣服破了烂了也没那多余的银子买新的,穿破了也怕给人当作是乞丐叫花子,于是跟着一个老婆婆学针线,这一学,就是五、六年,后来婆婆死了,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也就剩下这一手的针线活了。”



戚少商抬头望那挂旗,道:“好看!”



顾惜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戚少商扭头望他:“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好看啊!”







然后,戚少商望见顾惜朝走到他自己牵来的那匹马前,解开了栓在桩上的绳子,跨上了马鞍。



戚少商跟上去按住了他握缰绳的右手,他在马鞍上望着他笑道:“你怕什么?等我回来。”



戚少商的眼睛在这黑夜里炯炯有神的发亮:“我觉得你回不来。”



“少商,这辈子,能听到你为我说这句话,我这一生,值了。”



“值什么值,你要真觉得值了就马上给我下来!”



顾惜朝紧紧握了握他那按着自己右手的手,道:“少商,这辈子,能过上这几个月,我觉得我真值了。”



戚少商越听越懵懂,他只觉得顾惜朝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得发抖。



而后,他就看见顾惜朝笑着,他看着他一如当年的笑着拉紧了缰绳,策马消失在暮色里的草原上,而戚少商自己,却毫无反应,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未说出口。













马蹄踏上中原万里江山,顾惜朝一进这地界,就感觉这地方,好象是自己在几辈子前曾来过而不是几个月前才离开的。他笑叹,这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倒不如那才过了几个月的大草原来得亲切。



其实,顾惜朝清楚,让他最觉亲切的,还是那大草原上的戚少商。



此次他到中原来其实也就是为了找当年那喝过数次的“炮打灯”,那种江湖汉子喝的烈酒如今哪里都找不到了,顾惜朝从清晨找到天黑,依然一无所获,最后,他在一家路边茶铺的老板手上寻找到了它,当时他向老板开高价要所有的炮打灯,老板却摆摆手说:“我啊!身边还就只剩这么一坛了!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钱什么的就不必了!这是粗人喝的粗酒!不值钱!”然后,他就絮絮叨叨的讲起了当年喝过炮打灯的最出名的英雄,连云寨的戚少商。他边说边感叹,英雄入不得官场,一入了官场就会把自己是谁给忘光了,然后就活得跟个木头人一样让人看了寒心。



顾惜朝边听边笑着。茶铺老板望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也象是个豪气的英雄啊!”



顾惜朝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英雄,顶多算个帮人出谋划策结果倒过来给人做棋子的谋士,事事处处想由己却由不得己,时时刻刻都想出人头地结果却一败涂地,倒是戚少商,时时刻刻都为别人想着念着挂着,他是个真英雄。”



老板一听这话利马拍着大腿叫了一声好,然后连忙把自己私藏的另一坛炮打灯也一并送给了他。



在顾惜朝离开那里以前,老板说了一些话,他说:“当年的连云寨,还让我一直都记着一个人,就是那个毁诺杀兄弟的顾惜朝,不瞒你说,我就是当年连云寨的幸存者,虽然当年只远远的望了他一眼,但他的名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这两个人一起归隐到大草原上去了……”老板低头,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戚大当家这辈子够苦的了,虽然顾惜朝是个该杀千刀的人渣,但要是他能够照顾我们大当家破败的下半辈子,这仇我也就不记了……”



顾惜朝听了这话,沉默着,他牵来自己的马,跨上马鞍,看着老板的脸,道:“这话,我记着了。”



他策马而去的时候,老板恍然大悟似的匆忙地紧紧跟着走了几十步,张了半天的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惜朝把两坛酒带回去的时候,戚少商正自顾自的赶着自己的羊,好半天都没理会一直望着他的顾惜朝。



顾惜朝抱着两只胳膊盯着他好气又好笑。



时过正午,顾惜朝坐在火堆边开了第一坛酒,戚少商闻到了酒香不停地回头张望,顾惜朝冲他举了举酒碗,最终,酒虫戚少商禁不住酒香的诱惑,窜到火堆旁一仰头,干下了一碗。完了还不忘问顾惜朝:“你去了那么久就为了这个?”



顾惜朝点头道:“对,就为这个。”



戚少商一扭头,翻了个白眼,说:“傻子!”



顾惜朝喝了口手里的炮打灯,道:“你这可是在喝傻子带回来的酒。”



这不说还好,一说戚少商还喝得更多更快。



顾惜朝瞪着眼睛望他:“你这什么人啊!!”



戚少商抹了把嘴,道:“我什么人!你不是清楚得很?!”





这一天的下午,朝廷中有人寻来,说,有事,非得托戚少商来做不可。



如今,京城里,当年的四大名捕,都已经替换了人选,铁手、追命、冷血、无情,四人都已隐匿于江湖,朝廷之地不适合他们呆,朝廷之事也不适合他们管,于是,四人,陆续隐匿江湖。







如今,朝廷里真能顶上用处而且还有血气的捕快,也就只剩下刚刚引退的戚少商。



古来有话,山高皇帝远,地头蛇称王。



可山不高,皇帝不远的京城里也照旧是小人作祟,而且是惹是生非。



奸臣进言,皇帝一时耳根子软了听不得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于是一挥手,就把戚少商招了回去,而且是极其重要,极其要命的军国要事。



戚少商倒没觉得这皇命有多重要,但那些百姓苦命苍茫的眼神却在这个时候浮现在他脑海里,传旨的官员拍着他的肩膀极其苦涩的说了一句:“戚捕头,苦了你了。”



纵是隐居草原也丢不下那颗忧虑百姓的心,顾惜朝很清楚,戚少商这个人就是如此,于是他二话没说,回了帐篷就帮他收拾行装。



戚少商望见这样的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那一晚,戚少商在帐篷里坐了良久。



帐篷外,顾惜朝把那面挂旗收了起来,叠好了,收进帐篷里。



戚少商见了忙上去说:“这个给我吧,我想带着。”



顾惜朝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利马用布包好打好递给他。



戚少商捏着包袱,红了眼眶,张了张口,却难以发一言。



顾惜朝扭头撩了帐篷帘子,准备再走出去。戚少商又再开口叫住了他:“惜朝!”



顾惜朝扭头望他,他塄了半天,才开口说:“等我回来……”



“我从不坐着等人回来。”



“那我……”



“你要走,是你的事。”



“那…………”



“一路小心。”



戚少商红着眼睛东张西望,就是为了把那口泪水咽下去,可他一眼望见顾惜朝要再走出去的样子,就利马冲上去,狠狠地抱着他,说:“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们就一直跟着部落里的人,做一辈子草原人!”



顾惜朝在他怀里笑道:“你是个英雄,是个情谊种,如果你能说不管就不管,那你还叫不叫戚少商了?”



戚少商清楚,他这辈子做个男人什么都好,最不好的就是太重情谊,家国天下,这几个东西的排位,从来都是颠倒的。



顾惜朝继续道:“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戚少商搂紧了他,张口就喊:“胡说!你胡说些什么东西呢!”



“少商……你这是要去辽国,辽国是个什么地方?朝廷派你去做使节?就算是个蠢人也能看得出他们安的是什么心,你我冲锋陷阵,在沙场上临场指挥,有的是本事,可你我都不是朝廷中人,更没有什么在宴席上用张嘴就杀个天崩地裂家破人亡的本事,你这一去,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



“惜朝,听我一句,我就是死了也会爬回来见你……”



“我不要听你这种马后炮一样的话!!”



那个下午,两个人都哭了,眼泪就象是小河一样的不停地流,可谁也没哭出声。



此别后,草原风吹,马羊成群,但,只怕,有一个人,要终身孤单了。



跟朝廷人走的那个早晨,戚少商换上了汉人的行装,背上了顾惜朝缝出来的挂旗,那个早晨,在送行的人群里,他始终没有看见顾惜朝。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个性使然,也许,这就是注定的命。



在戚少商动身的那个早晨,顾惜朝就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



他要去弄清楚一件事,他要弄清楚朝廷这次是要派戚少商去做什么。







京城的繁华路段,依旧没有变。



在顾惜朝路过与戚少商重逢的那家酒楼时,刘老板冲下来喊住他,说戚捕头一直挂在嘴上的炮打灯被他给找到了,刘老板问他:“戚捕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顾惜朝笑着答:“等等吧,他也该到了。”



那日,曾在酒楼里见过顾惜朝的小姑娘正趴在栏杆上偷望他,顾惜朝仰头望了一眼,亭台楼阁,节庆时留下的花灯灯穗随风飘动,他明白,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在戚少商回到京城时,不管顾惜朝呆在京城的哪个角落里,他都能够听到与戚少商有关的消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传开着。



顾惜朝到了这里之后就常在小茶楼里坐着,他知道,这种地方,消息总是传得比任何地方都快的。



不出两日,就已经有很准确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了,消息说,朝廷这次特地招戚少商回来是为了去辽国大营、两军阵前刺杀那个早就伤了两国和气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借口处置的辽国皇子,但,讨回公道是假,挑起战端是真,戚少商,此去,怕是一去不回了。



朝廷原本就打算把戚少商当成弃子,他本就是草莽出身,在事后对天下宣告说他是引退后一时意气为国除害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足为怪。



这是鬼都不会相信的借口,可是朝廷中的莽夫却对自己找出来的借口沾沾自喜着。



戚少商呕心沥血的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卖命的事,到头来却只换回一个弃子的下场。一时之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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