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紧唇,身子轻轻颤起来,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顿时被咬破,一缕血丝从唇上浸出来,竟是黑色的。
“云峥……”我又惊又慌,抱住他轻轻发颤的身子,急得六魂无主,“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抓紧了自己身上的袍子,手指白得跟脸一样,转瞬之间,我似乎又看到几缕黑线飞闪过手背,在手背上盘旋两圈儿,又嗖嗖地飞上手臂。“那是什么?”我欲伸手撩开他的衣袖,云峥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的手捏碎,我痛呼出声,他赶紧松开手,轻喘道:“快,快回家……”
“云乾!”我撩开车帘,尖声道,“少爷不舒服,车驾快些!云坎,你先回侯府,让傅先生作准备!”
云乾回头一望,脸色一变,用力一甩马鞭,马车在街上狂奔起来。马车因为剧烈的奔跑有些颠簸摇晃,我却丝毫不觉,云峥蜷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我的眼泪涌出来:“云峥,你是不是痛?你哪里痛?你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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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峥松开紧咬的唇,无力地轻喘:“不要哭……”
“我不哭,不哭……,你告诉你怎么了……”我紧紧抱住他,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云峥颤抖地伸出手,想拭掉我脸上的泪:“对不起……,叶儿……,我,我不想……”
他仿佛提不上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污血从双唇滑到下巴上,我赶紧抓住他的手,含泪摇头:“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一条黑线窜上他的脸颊,停在脸上,像发芽的种子,尖端分列成两条细线。云峥身子剧烈地一抽,双眼猛地睁大,全身都僵硬了,两条细线慢慢地延长,像缓缓生长的草茎,云峥闷哼一声,蓦地晕倒过去。
“云峥……”我心胆俱裂,只觉得所有的思想神智皆被恐惧抓扯成了碎片。云坤撩开了车帘:“少夫人……”
“再快些……”我满脸是泪,紧紧抱着晕倒的云峥,对着他狂吼,“快回家!”
我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程那么遥远漫长,回家的时间需要那么久。云峥紧闭着双目,皮肤因为苍白透明,连肤下的血管也清晰可见,我颤抖着手,擦掉他下巴上的污血。他脸上的那道黑线仍在缓慢地生长,尖端渐渐地卷曲起来。云峥在昏迷中全身仍不停地轻颤,仿佛不能忍受那剧烈的痛苦,他的身子痉挛地抽搐,而我只能毫无办法地紧紧抱着他,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与恐惧几乎将我逼疯。
剧烈颠簸的马车安静下来。云乾撩开车帘:“少夫人,到了!”他从我怀里接过昏迷的云峥,快步奔进大门,我爬下车厢,脚一软,这才发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了。云坤赶紧扶住我:“少夫人,您别急……”
我咬了咬牙,稳住身子,准备追上前去,云坤拉住我:“少夫人,您要当心身子,云乾已经送少爷去傅先生那里,不会有事的……”
“放开!”我寒声道,一把拂开他,“你竟敢阻我?云坤,谁给你的胆子?”
云坤脸色微变,云兑赶紧道:“少夫人……”
我不再理他们两个,冲进大门,云坤和云兑紧紧追在我身后,我冲进傅先生居住的小院,云义迎面走过来,见我冲进来,赶紧道:“少夫人……”
“少爷在哪里?”我抓紧他。云义赶紧道:“在例诊室,傅先生已经在给少爷诊治了……”我不等他说完,就往例诊的厢房跑去,云乾和云坎站在厢房门外,见我跑过来,赶紧拦住我:“少夫人,您不能进去!”
云坤和云兑也从身后拦到了我面前:“少夫人,傅先生给少爷诊病的时候,谁都不能进去,这是少爷吩咐过的!”
“那是例诊!”我怒极,“现在又不是例诊……”
云乾看着我,为难地道:“少夫人,现在就是例诊!”
“例诊不是每月十五么?”我又气又急,“现在都没到十五,怎么就例诊了……”我蓦地收声,瞪着他们四个:“你们都知道少爷例诊是在做什么?是不是?他每次例诊都是像今天这样吗?”
“少夫人……”云乾为难地看着我。我怒极反笑:“好!好!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现在还瞒得住么?让开!”
“少夫人……”四个铁卫把门堵得死死的。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蓦地伸手,拔下脑后的蝴蝶簪,青丝如瀑布般飞泄而下,在铁卫惊惶的目光中,我将发簪的簪尾猝不及防地抵上喉咙:“让开!否则我就刺下去!”
“少……”四个人的话还没说完,我将簪尾用力一顶,清晰地听到簪尾刺入皮肤的声音,脖子有一丝刺痛,这支蝴蝶簪的簪尾比一般发簪要尖税,虽然我刺得并不深,但四个人的脸都白了:“少夫人不要……”
“让开!”我沉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四个铁卫对望了一眼,正面带难色僵恃不下时,厢房的门打开了,云德站在门内,脸上带着一丝忧色:“少夫人,您进来吧!”
铁卫让到两边,我收了发簪,踏进那间紧闭门窗的神秘厢房,那间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例诊室。
[第三卷 风华篇:第151章 例诊(下)]
屋子比我想像中空荡,屋内没有多余的陈设,迎门便是一扇六折的红木雕花屏风,转过屏风,放着一个盛满黑稠中药汁的浴桶状的铁鼎,下方燃着红红的炭火,加热着鼎中的药汁。药汁在鼎中冒着白色的蒸气,浓郁的中药味令我心中一阵反胃,嘴里冒出一口酸水。我压下作呕的不适感,见左边内室的红木缕空雕花圆拱门上的粉色帘子垂了下来,我走过去,想撩开门帘,云德在我身后轻声道:“少夫人,你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请不要上前,打扰傅先生诊治。”
我点点头,云德帮我撩开门帘。屋子里升着六个火盆,将这屋子烘得像烈日盛夏。内室里只摆了一张不大的铜床,床上没有被褥床幔,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床架子,甚至没有床板,只有几根竹竿般粗大的铜柱,作为支撑。云峥赤裸着伏卧在铜柱上,他双目紧闭着,显然还在昏迷中,四肢呈大字形地打开,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一个圆润光滑的铜环,铜环上焊有粗重的铜链子,链子的另一头套在铜床四个角的柱子上。我又惊又怒,想冲过去,云德立即拉住我:“少夫人,您答应过不影响傅先生诊治的。”
我顿住身子,这才注意到只着了单衣的傅先生正在烛火上烤银针,我转头瞪着云德:“为什么要把云峥锁起来?你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少夫人,诊治的过程十分痛苦,把峥少爷锁起来,他才不会弄伤自己。”云德低声解释。却听到云峥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我赶紧看过去,见云峥全身不停地抽搐,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咔咔作响,用力地挣扎,铜链与铜柱被拉扯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他脸上的黑线像蔓草一样不停地发芽生长,渐渐长成纹身一样的图案。我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呆了,云峥蓦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痛呼。“云德!快!”傅先生突然道,云德在刚才黑线生长时已经飞窜到床头,当云峥张嘴痛呼时,迅速将一条白布从云峥嘴里勒过云,在他脑后打成紧结。云峥剧烈地挣扎着,口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呜呜”的闷哼。“云峥……”我的泪涌了出来,奔到铜床前,颤抖着蹲下身。我的云峥,你到底在受什么样的罪呵?云德低声道:“少夫人,这样只是防止峥少爷咬伤自己……”“云峥……”泪像泉水一样汹涌,我只觉得心也随着他一起在剧痛在挣扎在翻腾。云峥剧烈地挣扎着,摇得铜床“吱吱”作响,铜链与床柱清脆的碰撞声反应着他身体承受的痛苦。他的双眼赤红,眼神却是涣散的,虽然睁着双眼,但一眼就可看出神智并不清醒。傅先生给他身上扎上一根银针,他的身子一僵,双眼一闭,顿时又晕过去。
“云峥……”我不敢伸手抚摸他,怕影响傅先生施针。云峥身上的黑线越来越多,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下面游走,傅先生又执起一根银针,眼疾手快地扎到一条黑线上,那条黑线像被钉住了头的蟮鱼,不再飞速地移动,而是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像在剧烈挣扎,扎了银针的那块皮肤立即冒出一个花生大的疙瘩,越来越大,越来越黑,云峥在昏迷中仍发出一声痛哼。满背的黑线开始乱窜,傅先生手起针落,不停地施针,瞬时间,云峥的背上已经扎了数十根银针,每施一针,云峥都痛哼一声,背上被紧钉住头的黑蟮越来越多,皮肤上冒出的黑疙瘩也越来越多,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坑坑洼洼,恐怖的一片,最先施针的疙瘩已经有黑色的血从银针边缘浸出来,蜿蜒地爬满云峥惨白的背,惨不忍睹。我看得头皮发麻,脚心也痒起来,心中更是盈满了担忧和恐惧。腐败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云峥的身体开始痉挛、轻微地抽搐,越到后面,他抽搐得越厉害,嘴里即便被勒了白布,破碎的呻吟仍是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发出来。
傅先生的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下来,身上的单衣几乎湿透了,云德拧了毛巾不停地为他拭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峥身上的银针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全身,后背、脖子、双臂、双腿,除了脸上没有扎针,全身几乎都扎遍了,一眼望去,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针袋。越来越多的黑血从银针边缘浸出,恐怖的黑色在云峥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浸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云峥脸上的纹身停止了生长,那黑线的图案,像一株形状诡异的蔓草,如果不是我看着它这么恐怖地在云峥的脸下长出来,如果它不是带给云峥那么强烈的痛苦,那蔓草的形状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看的。傅先生又取出一套针,这次却不是银针,而是金针。他将金针消毒后,拧开一个小玉瓶,玉瓶里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冲淡了室内的恶臭。他将金针全部插进那个玉瓶里,再取出时,金针身上带着散发着馨香的透明的液体。傅先生举起针,将针扎到云峥脸上,没有直接扎在那诡异的图案上,而是扎在那向上生长的蔓草顶端附近。那些组成图案的黑线蓦地动起来,似乎极为畏惧那金针,或者是那金针上带着的汁液的香味儿,纷纷向脖子下退缩。傅先生眼明手快地连续施针,一步一步将那些黑线逼退,直到那些黑线如同乱麻一般全部从脸上退开,退到身上,傅先生才又举起银针,将那些黑线用刚才的方法扎住,弄完这一切,他长吁了一口气,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从高度紧张中松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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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德也松了口气,赶紧拿着毛巾给傅先生擦脸。我眼泪汪汪地看着昏迷在床上可怜的云峥,银针边缘浸出的污血渐渐将云峥的全身染得漆黑,却不敢哭出声,不敢伸手碰他,怕自己的哭声会给傅先生添烦,怕自己的不慎举动给诊治添乱。我的云峥,我的云峥……
云峥的背上传来“啵”一声轻微的破响,最先施针那个疙瘩被黑血胀破了,污血一下子涌出来。我慌张地抬眼看向傅先生,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身上有些小眼儿的葫芦,拔下塞子,将葫芦嘴儿对着那个破了皮的污血疙瘩,同时拔下那根银针。一会儿,葫芦里探出一个菱形的小小的蛇头,蛇头上有一个血红色的符号一样的图案,两只眼睛也红得发亮,小蛇从葫芦里爬出来,通体如玉般雪白晶莹,吞吐着鲜血的蛇信,闻到污血的味道,小蛇兴奋起来,张开大口,一口咬在那破裂的血疙瘩上。
“呀!”我惊呼出声。傅先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云德赶紧道:“少夫人不用怕,这蛇是专门用来给峥少爷诊病的。”
仔细看那蛇,那蛇似乎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血疙瘩里的污血,一会儿便把那黑色的污血吞了个干净,有红色的鲜血渗出来。小蛇松开口,懒懒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第二声破响又从另一个血疙瘩上传来,傅先生拔下银针,那小蛇灵活地绕开云峥身上扎得密密麻麻的银针,将嘴凑到破裂的污血疙瘩上,又一口咬住,大口大口地吞血。
我被这奇异的一幕惊住了,傻傻地看着那条小蛇一个接一个地吞掉那些血疙瘩里的污血。它雪白如玉的身体渐渐有些发灰,再慢慢变黑,喝的污血越多,黑色也越来越深,直至它从一条小白蛇变成一条通体乌黑的小黑蛇。云峥身上的银针越拔越少,小黑蛇的肚子渐渐地鼓起来,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越来越圆。到最后,它完全爬不动了,傅先生便把它推到那些污血疙瘩面前,大概是吃得太撑,它费力地吞咽着那些污血,我只觉得它再吞一口,它的肚子就会被胀破了,可是它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去,肚子还是没破,像一只贪婪的饕餮。
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