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和孙诚结束用餐之后就按照指示来到落花亭,刚要行礼便被凤珮阻止,“嘘!迎晨刚睡着。”她把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杜鹃,然后起身,“别吵醒她了,我们就在这里边走边说吧。”
孙仲乖乖地跟着凤珮往外面走,孙诚看了熟睡中的迎晨一眼,也转身跟着二人离开。
“这次特地让你们两位跟着玫姐姐回来,是有件事该了结了。是我不好,拖了这么久都没办,澈。”凤珮一伸手,澈立刻从暗处出来,将两个信封递到凤珮手上,然后迅速消失。
“这里面装的,是当年母皇让你们两人进宫做我的小侍的时候的文书,现在还给你们。”她把两个信封都交了孙仲,“里面还有你们这些年在凤神卫服务的工钱,我让他们折合成银票了。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自由了。”
孙仲大惊,“陛下,这,这使不得啊!”他立刻跪下,“我……”
“别说了,孙家的地位不会因为你们俩而有任何变动,这里面的钱也足够你们把你们的父亲接出来好好过日子的了。孙国舅那边若是不答应,我替你们去说。”凤珮没有去扶孙仲,“以后若是遇到难处,尽管到茗家的产业去,凤神卫,想干也可以继续干下去,跟萧大人打个招呼即可。”
孙诚突然发问:“你讨厌我们吗?”
“是,至少很讨厌你,因为你也讨厌我。”凤珮直言不讳,“从十年前开始每次你都是这张棺材脸,谁愿意看啊?”
“阿诚!”孙仲吓得脸立刻白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还能怎样说?哥哥,起来!她从开始就没想着咱们会怎样,你又何苦这么真心实意的呢?我们走吧。”他几乎是从地上将孙仲拖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晓易看两人走远,才走过来,“主子,这两人好没良心。您好心放他们自由,却还被说了不是。”
凤珮笑了笑,“我要是让你离开呢?”
“主子对咱们这么好,我才舍不得离开呢。明书也过来了。
“我对他们可跟对你们不一样,这些年他们的苦受的也够了,该考虑谈婚论嫁了。澈,你也是,别以为暗卫可以当一辈子,早点找了心上人,我好给你办嫁妆啊!”说着孙家兄弟的同时凤珮还捎上了自己至今尚未婚配的暗卫。
“是,主子。”澈不知道在那里答应了一声。凤珮和明书,晓易三人都笑开了。
风寒
之后的几天,凤珮一直在忙着盯紧各项正在试行的制度。也就没有什么空闲理会后宫的事情,白露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亲自照顾刚刚出生的凤仲舞了:这名字是白露亲自改的,他嫌凤珮取得名字太过阳刚,又不愿意拂了她的意,便换了同音的字。
凤珮这段时间一直留宿在无波殿,旁的人倒是没说什么,白露反而不愿意了,“你去其他的宫里吧。”
“为什么?”凤珮正忙着逗仲舞笑。
白露走过来,抱起仲舞,“老是留在无波殿,其他人怎么办?”
凤珮有些惊讶,“你考虑别人干什么?”
“总不能嫁给你就是守活寡吧?”白露真正自从做了父亲之后,性格变得愈发奇怪了,“我现在也不能伺候你,你还是……去别的宫里留宿吧。”
原来真正的理由是这个,凤珮无语,“你把我当什么了?”
“哎呀,反正你去别的宫里吧。”白露抱着仲舞扬长而去,凤珮很清楚滴看见他的脸泛起了微红。
“这都什么事啊?”真是够匪夷所思的了,独占欲强到多了个茗若都得刨根问底的白露,现在竟然主动要她去别人那里过夜。
“主子,什么什么事啊?”明书一进来就弄得满头雾水。
凤珮放下手里的玩具,“没事,咳,今儿不住无波殿了,住……”她想了想,“泠泉宫吧。”凤安殿是不能去的,凰极殿里她摆了好些水果还在消除异味,妖颜也是今天刚搬进宫来,还在收拾他的琼花斋,反正也好久没在茗若那里留宿了,干脆……不对,白露就是想到了这些,才不让她继续住在无波殿了吧?
晚上,凤珮刚到泠泉宫,就看见奶父抱着梧桐坐车离开,一问才知道是凤露皇贵夫想念梧桐公主了,特地让人来接去无波殿住一阵子。这更加证实了凤珮之前的猜测,既然茗若已经确定嫁给了自己,那就顺其自然吧……反复劝说了自己好几次,凤珮终于以平静的心态迈入了泠泉宫。
之前凤珮觉得只有碧海一个人伺候,泠泉宫实在是人太少了,特意调了几名侍从和一个叫芳草的总管过来。可是进门的时候凤珮并没有觉得人多了,“她们都被派出去送梧桐公主了。”对于凤珮的突然到访,茗若有些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解释着。
“哦,嗯。”凤珮也找不出什么话可以跟茗若说了,场面瞬间尴尬。
“主子,明日还有早会,早些安置吧。”晓易和茗若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帮起了忙。
这话说出来却是吓了茗若一跳:“陛下,啊,主子要在泠泉宫……留宿吗?”他有些不敢相信。
“嗯,不行吗?”这下子凤珮反而放松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茗若。
“啊,我,不是,臣夫这就去准备。”茗若一福,飞快地躲进内殿去了。
因为凤珮一向不来泠泉宫留宿,所以泠泉里根本没有准备她的被褥。明书突发奇想地派人到库房挪了一床双人的被子过来,大红的被面上画着百子图,看上去十分喜庆。
茗若楞呆呆地站在床边看着那被面,也不知道碧海怎么跟他们说的,他只是躲了一会儿平缓了一下心绪,睡了几个月的卧房忽然就变成了新婚房了。
“你戳在那里做什么?进去睡。”凤珮将外衫挂在衣架上,自然地走过去,茗若反而像是惊弓之鸟,立刻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凤珮忍不住想笑,“喂,只有一床被子,你打算让我晾一夜么?”
茗若闻言打开被子,自己转过身去,终于是躺下了;凤珮也爬上床,盖上被子躺好,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半,凤珮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咳嗽,本觉得是做梦,可仔细一听是真的有人在身侧咳嗽着。她一惊,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泠泉宫和茗若睡在一张床上,猛然地坐了起来。
“咳咳……”咳嗽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捂住,越来越小。
烛灯都灭了,屋里漆黑一片,坐了一会儿之后凤珮清醒过来,“你怎么了?”她往里面挪了挪。
“嗯,没事……”茗若回答了一句,声音很模糊。
凤珮再次躺下,忽然又觉得不对,于是直接伸手,一拽,茗若毫无准备地被她拽的翻过了身:“啊,主子!”
凤珮也没说别的,撩开刘海,将头靠了过去,“都这么烫了还没事?”她贴着他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
茗若无法回答,因为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即使他晕晕乎乎的仍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他的鼻尖前面。
“我去给你拿药。”凤珮起身,把被子给他掖好,然后下床,点燃了烛灯,披上外衫就出去了。
让碧海去凰极殿取了药,凤珮亲自蹲在火炉前面看着。以前在尘浮云翳她也没少干熬药的差事,那时候她的身份毕竟是楼里的医生,所以现在也是驾轻就熟。为了以防万一,凰极殿她一直都放着治疗发热上火和驱寒暖胃的药,现在倒是真用上了。
不多时,药就好了,凤珮端着药进去的时候,茗若已经坐起来了,盘着腿裹着被子,好似入定。凤珮坐到她身侧,将药碗送到他手里:“怎么不好好躺着呢?”
白玉的药碗散发着温润的光芒,茗若将碗捧在手心里,乖乖地一口喝掉,然后才皱着眉说道:“我还以为主子走了呢,咳咳。”
“我不是说了去给你取药,来。”凤珮把碗接回来,从小碟里拿了一颗糖,想喂给茗若。
茗若看着伸到眼前的手,下意识地拒绝,“不,不用了,会减了药效的。”
“这里面有黄连唉,很苦的,”凤珮把糖放回去,“那这样吧……”她一歪头,吻上了茗若的唇。
茗若全身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凤珮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牙关,舌尖在他的嘴里辗转数回才离开。
“有没有好一点?”丢了块糖到自己嘴里,凤珮鼓着腮帮子问。
茗若还在愣着,凤珮再次凑过去,他才终于身子往后一缩,醒过神儿来。
“好了,快睡吧。”凤珮憋着笑,扯了扯茗若身上的被子。
茗若低下头,脸烫的要命,一骨碌就打开了被子,依然躲到了床的最里面。
真心
日光熹微,明书和晓易悄悄进了泠泉宫的内殿卧房。把准备好的洗脸水放到脸盆里,又拿来了早会时要穿的朝服。晓易看着茗若和凤珮睡在一起便捂着嘴偷笑,明书对她做了个鬼脸,站到床边轻声唤道:“主子,快八点了,该起床了。”
“嗯……”凤珮翻了个身,顺带卷走了茗若的那一半被子,“告诉林学士替我主持早会,爷今儿罢工了。”她眼睛都没睁开,在被子里拱了几下,继续躺的安稳。
“是。”晓易赶紧答了一句,然后拉着明书出去了。
她们主子是什么样的人过去十几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得到验证了:言出必行,绝不反悔。若是多嘴了一句,怕是反而要被唠叨呢!
凤珮的风寒药确实是挺管用,茗若现在已经觉得神清气爽了,“主子,您……”
“哦,被子……”凤珮从那一厚沓的卷心被里骨碌出来,面对着茗若,“哈,以后让她们把被子做大一点。”
“主子,您还是去上朝吧。”茗若起身,跪坐在凤珮身侧,劝道。要是让人知道女帝就这么赖在泠泉宫,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凤珮撑开眼皮,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茗皇夫,我昨天半夜起来蹲在火炉前面给你熬了半个钟头的药。而且自从这个月开始我连着放弃了两个双休日,来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我真的很累,能允许我在这里歇会儿么?”
茗若大气都不敢喘地点了点头,凤珮满意地阖眼,继续睡去。
然而没多久,凤珮就被低低的啜泣声吵醒,挣扎了半天她还是坐起身来。就看茗若身子团成一团,抱着膝盖,大把的青丝垂落,将整个脸埋了进去。
“怎么哭了?”她随手抓起明书放在床头边凳子上的丝帕来,用手拨开茗若的发,把帕子塞到他手里。
“主子……我……”茗若内疚不已,他欠凤珮的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又这样惹她生气,连侍候着她好好休息这种小事都做不到,真是太不应该了。
凤珮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叹了口气,“你已经嫁给我了,我们不再是主仆关系。你不用再叫我主子的。”
茗若没有言语,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凤珮赶忙帮他拍背顺气,他咳得气息不匀,仿佛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一会儿叫司飞再来给你看看,我的药只能应急退个烧罢了。你身子底不好,还是得小心调养,来。”凤珮让他平躺下来,给他盖上被子,“茗若,记住,你不欠我什么。过去的事情毕竟是过去,人应该向前看。”
茗若惊讶于凤珮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没有反应过来,凤珮就也钻进了被子里,“我发现自从嫁了我,你和白露都变了好多。白露以前傻愣愣的,又自私,现在也知道帮着你了。你也是,从前那样坚强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样爱哭?”
“是主子对人太好了。”茗若还是没有改称呼的意思,他侧过身来,面对着凤珮。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给取了茗若这个名字吗?”凤珮含着笑,看茗若。
茗若老实地摇了摇头,“因为你不仅长得有些像我,而且,就算是解诗那丫头,被买下了,要离开家人也哭得稀里糊涂。只有你,半点犹豫都没有,就跟着我走了。”凤珮伸出手,擦掉茗若脸上残余的泪痕,“所以我认定你是所有人里性子最像我的,才把‘若’这个字给了你。”
“后来知道了韩家的事情,我才明白其实你比我坚强的多,关心则乱,你却能坚持到逼我帮你的那一天。”凤珮的手轻轻覆盖在茗若后背的伤痕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个伤疤是凸起的,就算及时地上了药,还是没能被完美地消去,隔着衣服仍摸的出来,“你说愿意就当真的嫁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其实在我这里。所以我们慢慢来,好吗?”
“嗯。”茗若轻轻回答了一声,终是主动地挪了挪身子,靠进了凤珮怀里。凤珮收紧了手臂,下颌碰着他的额发,“睡吧。”
“珮君……”茗若嗫嚅地叫了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