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已经改以陛下相称,文澜一定是有什么大事相求,凤珮搁下茶杯,去把他扶起来,“出什么事了?”
“陛下,臣请陛下见一见门外的女子。”文澜急切地抓住凤珮的衣袖。
“晓易,唤她进来。”凤珮转身回到座上,晓易出门,只见一个头发雪白的盲女站在门口,“您请随我来。”她搀扶着盲女进了屋中,“老身给贵人请安。”那盲女虽然看不见,可是心眼却十分透亮,她躬下身去,“先谢过贵人肯帮助老身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春秋,搬把椅子来。”凤珮看她的打扮虽不华丽却很素雅,说话谈吐也十分得体,而且声音没有一般老人那般沧桑,“老人家可是要见文澜的那一位?”
春秋和晓易服侍着她坐下,“老身冒昧求见,还望文玉师不要见怪才好。”她微微垂首。
“樱姬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文澜愧不敢当。”文澜难得的用一种带着崇敬的语调说话。
等等!他说这女子叫什么?凤珮几乎是脱口失声,“你是……原国的樱姬?”
宸寰曲
“贵人好眼力,一眼便识出了老身的身份。”樱姬肯定了凤珮的猜测,“文玉师道里面有贵人能相助,老身真真该死,现在才肯相信。”
凤珮哂笑,“您莫要高看我了,不知此番您来凤华,是为了什么?”
樱姬的故事,在当年可是轰动一时,即便凤珮在那件事发生了很久之后才出生,却也把来龙去脉知道的一清二楚。
樱姬本不姓樱,她姓原,是原国贵族之女,二十余年之前爱上了府里的西席,不顾家里的反对,偷偷和西席到祭司那里接受了审判,成为了那西席的姬。
在这个时代,女人同女人是可以相爱结婚的,只是要接受祭司代表神谕的审判。通过之后,一名女子要甘愿放弃自己女人的身份,委身于另一个女人,变成她专属的“姬”,樱姬爱那西席之深,甚至到了可以放弃一切的地步,两人从神庙里出来便私奔而去,倒也过了几年逍遥日子。
樱姬的母亲当年在原国也算有些势力,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什么都要把人寻回。两人一路逃亡,后面一路都有樱姬的家人追赶,日子过得辛苦又劳累,但却是两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好景不长,终究她们两人没能逃出原国就被抓了回去,樱姬的母亲用尽了各种手段逼迫两人分离,甚至还立刻就给樱姬安排了婚事,樱姬抵死不从,西席也意志坚定。可后来不知中间出了什么误会,西席竟然舍了这份情感,还远走高飞。樱姬的父亲把事情告诉了樱姬,她在婚礼之上晕死过去,一夜之间,黑发全白,来诊脉的医生还告诉她了一个消息:她已有身孕。
樱姬的母亲被樱姬气得一病不起,樱姬忍受着巨大的悲痛,怀胎十月生下了她和西席的孩子。但是孩子生下来没几天,樱姬的母亲便命人把那孩子送走,樱姬了无生趣,想要一死了之,数次自杀未遂后,终日以泪洗面,眼睛生生的给哭瞎了。这段故事流传了出去,被樱姬的好友谱成了一曲,名曰:宸寰。
直到十多年前樱姬的母亲去世,樱姬就从原国失踪了。近十年以来谁都不知道这位当年为爱痴狂,被无数人敬仰的女子现在何方,现在她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呢?
“老身多年以来几乎踏遍了这片土地,就是为了寻找当年失散的儿子。”樱姬的语调十分平静,“他是老身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哪怕能知道他的音讯,老身也能死而瞑目了。可是却始终没有他半点消息,今日也是听说有个原国的玉师在这里开了玉师馆,所以厚着脸皮冒昧前来,望他能看在同乡的面子上帮我一把,文玉师心地善良,才把老身引荐给了贵人。”
这女子怕是已经对当年的挚爱心灰意冷,只求能再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团圆了吧。凤珮看着樱姬,觉得她能够撑到今天实属不易,“樱姬夫人,在下不才,愿意替您完成这个心愿,敢问那孩子可有什么特征?”
樱姬抬起头,双眼空洞而茫然,“贵人愿意相助,樱姬感激不尽。”她说着就要起身,“夫人不必多礼。”凤珮示意春秋和晓易按她坐下,“老身的儿子,才出生五日就被抱走了,身上也没有任何特征,老身多方打听才得知当年孩子是被卖给了牙婆,天大地大,孩子被卖到哪里,老身,只能靠着双腿,走到哪里便问到哪里……”樱姬的眼眶慢慢湿润,“凤华已是最后一个地方,倘若还是没有他的消息,老身,也就死了这心,不再找了。”樱姬情绪激动,但还是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辛苦您了。”凤珮着实为了樱姬的勇敢和坚忍而感动,“这样吧,宸寰曲,让我手下的人改编一下,把您寻子的事情编入其中,让大家都来听,说不定有知道您儿子消息的人听到,就会来相告呢。”短短的时间之内,凤珮已经得了主意,在这个时代宣传的最好方法就利用百姓众口相传,“您就在这里住下,有文玉师相伴,是再好不过的。”她转头看了一眼文澜,文澜欣喜地点头。
“如是,老身便谢谢贵人了。”樱姬似是松了一口气,显得有些疲惫地答话,“只是麻烦文玉师……”她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向前倒去。
文澜一声惊呼冲了过去,“樱姬大人!”他接住樱姬倒落下来的身体,“明书,去请司飞。”凤珮也离了座,“你们来帮忙,文澜,先把她送到能休息的地方去。”
文澜抱着樱姬,脸色苍白,“是。”
她这样一个盲人,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从原国一路走来凤华。何况她说这是最后一个地方,想必这十年以来她走遍了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了吧?凤珮轻轻叹息,这是何等坚贞而顽强的生命,竟是撑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放弃那渺茫的希望。
“珮君。”凤青这时才回来,他刚刚被安排去后面体验玉师的服务,可是离开凤珮不多时就觉得心慌乱不已,还没等玉师给他按完就又跑了回来,“刚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凤珮、凤青、春秋以及暗处守着的泪和紫娘,“你知道宸寰曲么?”
凤青一愣,“儿时听过。”他不知道凤珮为何要问这首很早以前的曲子。
“那个故事里的女子,现在就在这里。”凤珮依旧为这段故事而感伤,“樱姬真是个伟大的人。”
“樱姬?她……她来了?”凤青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她来做什么?”
“来找人。”凤珮坐下,“春秋,去泡一杯茶来。”
凤青回忆着儿时那首凄凉的歌,慢慢理出了头绪,“是来寻找她的……”
“儿子。”凤珮十指交握,放于膝上,“怎么,你不满意后面的玉师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臣夫应时刻侍候于陛下身侧。”刚才因为听到樱姬之事而产生的惊讶已经全数消去,凤青又回到了那个凤华皇正夫的平静和淡漠。
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以来第一次八仙红字~多谢各位捧场~感谢为安~~
“嗯,你回去继续做按摩吧,难得来一次。等完了事咱们去安心饺子吃饭。”凤珮整理了一下头发,回了凤华之后就没有在辰砂配出来的专门洗发液可以用了,搞得发质都没有以前好了。
“臣夫还是在陛下身边伺候吧。”凤青福身下去。
“不用太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还有,谢谢你今天肯跟我出来。”知道凤青因为私自出宫而担忧不已,凤珮稍稍安慰了一句。
“臣夫职责所在,就是守在陛下身旁。”凤青起身,站到了凤珮椅子侧面。
“你觉得嫁给我只是在履行你的职责吗?作为杜家男子的职责?”凤珮转头,问。
凤青缄默片刻,“臣夫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成婚,那么作为您的正氏,和凤华的皇正夫,臣夫当然有这个责任。”
“那么也就是说,你打算让杜青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只留下一个合格的凤华皇正夫凤青吗?”凤珮紧迫逼人,继续提问,今天也算是个时机,该跟他好好谈谈了。
“是。”凤青回答的几乎毫不犹豫。
“无论你为了我还是为了凤华要这么舍弃自己,我都觉得不值得。杜青,人生一世,最不应该抛弃的就是自我。”凤珮仰头,看着凤青没有表情的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吗?”
“先帝遗诏。”对外的宣称凤珮继位的官方版本凤青当然知道。
“错。”凤珮把头转了回去,“就像当初册封令是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就颁布了一样,这个皇位也是母皇硬塞给我的。我没有你那么善良,当初本来是想一走了之。管他什么的皇帝,我从小到大都在避开这个位置,来保护我们一家人的平安,可是最后母皇还是把它塞到了我手上。”凤珮顿了顿,“从我的想法来讲,我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来坐这个皇位的,之所以继位,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辰砂大军压境,现在终于开战,我父妃,他被母皇带走,我若是不继位,他就可能有危险。”
凤青听到这里已经是几乎掩饰不住的讶然,只是他死死地扣住掌心,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呈现出失礼的样子来。
“不过最近,我好像找到了能够劝自己好好做这个皇帝的缘由。那就是我可以利用我手里的权力,为凤华的百姓们做一些事情。母皇她,大概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选择了我吧。”想起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双亲,凤珮觉得苦涩的味道从心里蔓延出来,“现在你知道了,你嫁了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你还想当一个规规矩矩的皇正夫吗?”
“陛下……”凤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凤珮微笑着站起来,“我不会逼你去做什么的,父仪天下的皇正夫,也是凤华所需要的。”她注视着凤青那美丽的脸庞,“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我不便去做的,那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陛下与臣夫既已结百年之好,那相互扶持自是应该,臣夫谨记陛下教诲。”凤青被凤珮看的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
凤珮抬起手,“杜青,我不希望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只能把自己看做臣子,而不是丈夫。”她握住凤青的右肩,“我知道我们之间还不熟悉,也许,过个几年可能会好一些。如果以后,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的话,我给你一个承诺,你可以在想离开的时候离开……”
“陛下,臣夫绝无此意!”凤青揽衣要跪,奈何凤珮托住了他的手肘,让他无法自由行动,“就当是我欠你吧,这个皇正夫的位子,其实也是我硬塞给你的不是吗?对不起呀,要浪费你很多的时间。”凤珮对上凤青的眼眸,“如果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产生感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赶你走的。”她开玩笑的口气里带着认真,“你很善良,所以,不该让你承受太多。”
一时间,凤青竟然有些恍惚,真的善良的,是她吧。一国的皇帝正夫,他若离开,会引起多少事端?哪怕如此也不愿意和毫无情感而言,只有责任在的他这么过下去么?为了成全别人,她可知道要多背负多少东西?连皇位都想舍弃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羁绊住她么?
“喂,你没事吧?”见他愣愣的,凤珮放下手,“掐疼你了?”
“啊,没有。”凤青转开视线,摇了摇头。
“陛下,战鹰急报。”澈从房檐上飞身而下,单膝跪在门口。
“嗯?”凤珮看到那只名叫“远”的战鹰,立即明白是洪然发回来的情报,“远,辛苦你了,澈,回去的时候带它去鹰舍,要好好嘉奖才行,这可是它第一次执行任务吧。”尽管训练战鹰是她出的主意,但是对于犀利的鸟中王者,凤珮还是不怎么敢接近。
“是,主子。”澈把情报取下来,打开,交到凤珮手里。
“嗯,你也辛苦了,这种危险动作以后还是少做,安全第一。”凤珮一边说着一边浏览着情报往屋子里面走,咦?为什么是红色的?还写得如此潦草……凤珮细细咀嚼着那几句文字的意思,什么?!凤珮把那张薄薄的纸片抓到眼前再次仔细查看,当确定就是她刚才看到的那意思的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烧起来,“叫他们所有人马上过来集合,澈,马上去追明书,把公孙竹他们一起叫过来!泪,去□秋他们回到这儿来,然后去请齐锦绣和梁景……还有凤瑟。”凤珮把那情报攥在手心,两道眉纠结在一起,脸色惊人的可怕,“等等,算了,还是我过去吧,去准备车。”
“陛下……”身后凤青根本不知道什么事,但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凤珮,所以十分担心。
几乎是同时,澈低头领命,“是。”然后身子腾起,绝尘而去。
“看来我马上就需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