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再说什么我又听不见了,直到安娜叫我,我才回到房间里。
原来,安娜和萝琳夫人也在讨论为什么没有宴会的事情——这里的行政长官为我们的到来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午宴,但是国王拒绝参加,理由很简单:现在是农忙时节,一场宴会往往会让许多农民放下手上忙不开的活计。
“的的确确是个笨蛋。”萝琳夫人这样评价那个倒霉的官员。
“国王的脾气大家都很清楚,那家伙算是撞到枪口上去了。”安娜小姐又补了一句:“如果接下来的表现不好,就等着被撤职吧。”
不过呢,晚上城堡里倒是有一场小型的宴会,来了不少人,还有民间的乐师,叮叮咚咚弹奏着很有希尔维亚风格的乐曲。但是国王本人只是在宴会上露了一下脸,没多久便离开了,也没和我说话。
写完上面这段冗长的文字,我觉得很累。
躺在宽大的床上,环视陌生的房间,睡不着。
壁炉里燃着木炭,墙上的伍德斯时代装饰品……感觉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明天,我就要到王都了。
王后日记7
大陆历1690年5月11日 晴
上帝保佑,提心吊胆而又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当马车快要到王都的时候,萝琳夫人又给我换一身礼服,同样是厚实的丝绸群,样式比先前穿的好那么一点……不过嘛,我还是怀念我从埃米利亚带来的裙子。
清晨,从城堡出发后,车队驶入一望无际的平原,又跨过数条河流……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些困乏,昏昏沉沉地睡了,直到安娜小姐叫我。
“殿下,醒醒,快到王都了。”
睁开朦胧的眼睛,一座灰色的城市远远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还有那座著名的白夜之塔——尖利冰冷的灰色花岗岩棱角割破了天空,仿佛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希尔维亚的国王们喜欢把叛国者和反对者从塔顶上扔下去,还有不听话的王公贵族,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和王后。
想想看,真是恐怖。
道路两旁同样挤着许多好奇的人,还有孩子们,一边欢呼一边追赶着马车。翻过一座石桥,建筑物多了起来,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还有钟声在响。我记得自己当时被吓了一跳。
“我们到王都了,殿下。”
“是么?”我没有看见城墙和城门,刚才那条河却分明是一条护城河的样子。
我问安娜,安娜说王都原来是有城墙的,后来被突厥人拆掉了。
“因为非常不结实。”她说。
“为什么没有重建?”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亚当斯皇帝和突厥王签订了停战协议。虽然拉夫家族的人重建了城墙,但是一场洪水过去后,城墙还是塌了。”
真是个讽刺的结局。
人越来越多,欢呼也越来越大。有的人从道路两旁的窗户中探出头,挥舞着手中的帽子,还有的向天空撒下洁白的花瓣。
睡意在一瞬间被驱散,我向他们招招手,尤其是那些孩子们,可爱极了。
在全城人的簇拥下,马车停在教堂台阶前。车门被打开,他站在门外,向我伸出手。
“别紧张。”他轻声说。
但是……我的手还是抖得厉害……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甚至连他的眼睛也不敢看。教堂前的广场上聚满了人,还有列队整齐的士兵……虽说是一国的公主,但这么大的场面我从未遇到过。
我忘记当时是怎样走下马车的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跑过来向我献了一束花,花是白色的,有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教堂台阶的两旁,簇拥着王公大臣和贵族们,他们眼中多多少少闪着一种奇怪而便扭的光……大概,是看我还是个小女孩吧……国王倒是毫不介意,拉住我的手走上台阶。
教堂内,唱诗班咏叹着神圣而庄严的赞美诗,钟声穿过歌声,震耳欲聋,柔和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进来。我踏上了红色的地毯,两旁,是列队整齐,衣着华丽的仪仗,站在仪仗队后的是贵族和大臣们。在我看来,那些太太小姐们比我穿得好多了,起码……不像我,还穿着旧式样的结婚礼服,除了脖子上的项链就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谁知道国王是怎么想的嘛!他的心思我根本不知道。
思绪被打断,我和他来到主教面前,双双跪在红色的垫子上,对上帝祈祷。
主教大人在为我们祝福,请求上帝的保佑。我偷偷瞄了国王一眼,他的表情仍是那样平静,对于上帝,似乎少了一些敬畏,而是例行公事般。
想起来了,他曾经结过两次婚。
怪不得贵族们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我……
算了,反正我只是个权力游戏的工具,我那该死的舅舅花光了半个国库,然后拿我去换钱。
假如没有他,我还不至于嫁到这个偏远的北方国家。
满脑袋全部是牢骚,直到主教洒过圣水后,我才会过神儿来。他拉着我的手起身,将结婚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
“您是否愿意娶芙萝拉•;简•;里昂小姐妻?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您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他说,表情平静。
“您是否愿意嫁理查德•;莱茵•;亚历山大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您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说完这句话,我轻轻叹了一声气。
好吧……我算是嫁给这个国家了……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至于吻……就像没有加盐的菜一样平淡无味。我曾经以为他是个骑士呢!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我琢磨不透的人,而且相当地不近人情,还会发火,但表面上却又装出一副微笑而幸福的样子……上帝啊……
在人们的簇拥下,我们从教堂走出,坐上敞蓬马车,向皇宫的方向——那座白夜之塔驶去,他仍是笑着,向街道两边的人们招手……好吧……你装模作样,我也装,反正……我的裙子是回不来了。
我尽量笑着,学着他的样子,估计我笑得够难看。
街道尽头,是一座高大的钟楼,连接着两堵一望无际的灰色花岗岩城墙,虽说比白夜塔矮了一点儿,却仍不失冷峻的气势。钟楼下的门缓缓打开,车队礼炮和钟声的伴奏下驶入王宫。
希尔维亚的皇宫要比埃米利亚的大得多,翻过宫墙,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宽阔笔直的林荫大道,直通白夜塔;还有诸多宫殿掩映在浓密的绿色之中,整个皇宫一眼望不到尽头。我原本以为马车会带着我来到塔下,没想到过了一座桥之后,车队拐了个弯,停在一座不大的宫殿门前。
有许多人等在宫殿的台阶上,我挽着他的手臂走下马车,却感觉是他把我硬拽了下来——因为我的脚僵了。我的手指被他捏得痛极了,到现在仍是隐隐作痛。至于他向我介绍的那些贵族和大臣,我也懒得一一记住了,只是敷衍地向他们回礼。
因为这该死难看的结婚礼服,还有……我饿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宫殿的后面。那是一片草坪,草坪尽头是一汪碧蓝的湖水。草坪上摆着圆桌,还有一个小歌剧台。
“陛下……”
一位大臣走到他身旁,轻声耳语了几句,他丢下我,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人群中寻找着安娜,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倒是萝琳夫人走过来。
“王后殿下,这边请。”
她将我带到一间休息室,安娜小姐居然也在这里。
“怎么样?”她问。
“不怎么样。”我垂头丧气地瘫在沙发上,“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笨蛋……”
“是礼服吧。”
我一时无语。
“果然是这样。”安娜小姐无奈地拍了拍脑门,“其实……我们也不想看到您穿成这样……如果穿着您自己的衣服,国王会发火的。”
萝琳夫人笑了:“如果不是我们。”
“唉?为什么……”我问。
“因为希尔维亚不产丝绸,都是进口的,所以……”
“逆差嘛。”安娜小姐耸耸肩,“纵使关税再高,太太小姐们还是要买……因为我们是女人啊!女人总是希望自己打扮得漂亮些,不是吗?”
“国王具体发火发到何种程度我是不知道,反正他管不了。不过呢……”萝琳夫人走过来,“您身上的礼服可是希尔维亚本土产的。”
我叫了起来:“可是式样太旧了!整整比现在落后了一年!而且质地也不好!”
“所以……”萝琳夫人冲安娜眨眨眼,安娜小姐会意,从箱子里拿出我从埃米利亚带来的礼服。
“未来的王后可不能穿成这样啊。”
“太谢谢你们了!”
“可是上面的花边要剪去那么一点儿,被国王看出来的话我们就完了。”
“……”
安娜小姐她们开始给我换礼服,剪掉礼服上可爱的花边。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气恼起来。
这个抠门的家伙!因为所谓的贸易逆差就不让女人穿衣服了?!这算哪门子国王啊!
“好了,这样可以了。”
我们从休息室走出来,迎面撞击了他和几位大臣,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可是他也没有在意我,仍站在角落里和大臣们商量着什么。
“陛下……帕尔的税请您再考虑一下,行会代表一直在等您的答复。”
“香水的税可以免,可是其他的不行。如果觉得不合理让他们明天来找我,到时候我要提高香粉和其他的税。”
“好吧……”
“免5年的税足够他们连本儿带利息捞回来——那些家伙比我算得清楚。好了,还有什么。”
“关于青岩城市长的人选,还有……”
“把所有报告给我。”
匆匆扫了几眼之后,他将那些文件还给大臣们。
“等到那该死的歌剧唱完之后我会给你们答复。先生们,在此之前先把肚子填饱,不然伊尔汗和他的大肚子随从们会把所有的烤肉吃光。”
一群人哄堂大笑,然后走开了,他走过来,挽过我的手臂。
“埃米利亚的歌唱家专程赶了过来。”
装什么装啊!你刚才明明说的是“该死的歌剧”!
我撅着嘴把头扭了过去,他也没说什么,安娜冲我眨眨眼,眼看要到走廊尽头,我连忙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我讨厌这里,到现在,这种感觉仍在心底潜伏着……
让我吃惊的还在后面。
花园里,歌剧台已经布置好了,我们在掌声之下坐在主宾席上,桌上的佳肴的确让人馋涎欲滴,可是现在还不是动筷子的时候,从我的祖国来的诗人正在朗诵长长的诗篇,无非是赞颂两国友好什么的,对于这个国家,我已经没有任何好印象可言了。
歌剧终于拉开帷幕,我终于看到了爱维纳——埃米利亚著名的女高音,她扮作亚当斯大帝的妻子,站在城楼上,期盼丈夫的归来。
我太喜欢她的歌声了,甚至忘了吃饭,(有时我在想,如果她能留下来多好。)没想到唱到一半的时候,台下传来粗野的笑,打断了我短暂而美好的遐想。
那是一群穿着蛮族衣服的人,留着长长而肮脏的头发,肤色黝黑,牙齿更是难看。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打翻了酒壶,甚至将刀子插在了桌上。
“他们是谁?突厥人吗?”我轻声问坐在我右边的贵妇人。
“是的,殿下。”
“哦,他们怎么能这样!”
“殿下,他们本来就是野蛮人。”
两个突厥人已经在打,其中有一个的鼻子被打出了血,另一个则掉了一颗门牙,而突厥人的王,伊尔汗——那个肚子最大的家伙——压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我感觉那快把可怜的扶手椅快被他压散架了。
“在干什么?我的朋友。”国王起身,走了过去,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突厥语,突厥王听了,抄起压在身下的椅子砸向那两个打得正欢的家伙。
可怜的椅子最终还是散了架,倒在地上的突厥人被人拖了下去,草地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国王和突厥王哈哈大笑起来,有些大臣也跟着笑,我问身边的贵妇人他们在说什么,她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回答。
最可怜的莫过于爱维纳——她的嗓音跑了调,再也唱不出美妙的歌声。她哆哆嗦嗦唱了没几句就下了台,看着她离去,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我心头。
我还会见到她么?见到我国家的人?这里不适合我,陌生的人,爱装模作样的国王,野蛮人,寒冷的天气……看见我面色不对,我身边的夫人连忙将安娜小姐招了过来。
王后日记8
“怎么了?”
“没……啊!殿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