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忠连忙答应,招呼手下抬过小轿,然后向明珠示意:“夫人,请上轿。”明珠见云襄正与那些山匪说着分手时的场面话,只得躬身钻入小轿。她知道云襄不与自己相认,是不想让那段终身难忘的江湖经历,成为让人猜忌的过去。她理解云襄的好意,但心里有种隐隐的怨恨:难道……难道我在他心中,已形如路人?
明珠的小轿去背风处停下后,云襄才暗暗舒了口气。看到明珠母女平安归来,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金枝玉叶的明珠郡主,曾经有自己这样一个江湖朋友,更不想让自己的出现影响到她现在的幸福。
“公子,你就这样将自己视同性命的《千门秘典》,白白给了南宫放?”筱伯凑过来,小声请示,“要不要老奴追上去,伺机再夺回来?”
云襄摇摇头:“算了!《千门秘典》虽是先师遗物,但能换回明珠母女,也算是物有所值。再说我对禹神发过誓,要让南宫放带着秘典平安离开,我不能违背誓言。”
“对南宫放这等奸贼,哪用守什么信?”筱伯满脸不以为然。
“筱伯此言差矣!”云襄正色道,“信守诺言是一种无形的财富,哪怕是对仇人守诺。南宫放之所以能放心将明珠带来,就是因为我一贯的为人让他放心。虽然他处处算计于我,我依然愿意以诚待之。”说到这云襄突然住口,两眼怔怔有如失神。筱伯忙问:“公子怎么了?”
“算计!算计!”云襄遥望虚空喃喃道,“南宫放处处算计于我,岂会不知道黑风寨那帮山匪根本难不倒我?但他偏偏要将我引来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
罗毅、筱伯和张宝皆莫名其妙地望着云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云襄负手在原地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步道:“与瓦剌的入侵比起来,我与他之间的仇恨根本就微不足道,南宫放不会如此不知轻重!他用明珠将我引来这里,一定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筱伯忙问。
“他是要将我调离大同!”云襄恍然大悟,“这几天瓦剌必定有所行动,他怕我看穿瓦拉人的意图,所以才用明珠引开我、拖住我!”
不等众人说话,云襄已急道:“快下山!咱们要尽快赶回大同!”
“云大哥!”罗毅指指不远处的十八个武僧,“他们还在为那些山匪解|穴,由于人数太多,恐怕得等一会儿。”
“是啊!”武忠也凑过来附和,“兄弟们连夜赶路,几乎有两天没合眼。现在夫人和小姐总算安然无恙,大家心神一松,都倒地睡着了。咱们是不是等他们多睡一会再走?”
云襄看看横七竖八倒在小轿周围酣睡的军士,心知此刻要他们起来赶路,也实在太不近情理。就算他自己,在连夜赶路后也早感到疲惫不堪。他看看东方,启明星已经升起,离天亮已不到一个时辰,他无奈道:“好!大家原地歇息,天色一亮咱们就走!”
在下山的小路上,南宫放一路狂奔。虽然云襄答应过让他平安离开,但他还是不敢在此久留。摸摸怀中那册传说中的千门圣典,南宫放就只感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千门秘典》,得之可谋天下!千门中代代相传的这句话,一直在南宫放耳边回荡。他竟然在无意间得到了这册可谋天下的奇书,这难道就是天意?
看看天色将明,前方就是山脚下的官道,一路疾驰的南宫放终于停下脚步,在路边略为休息。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两个瓦剌随从总算勉强跟了上来。这二人是朗多四王子的随从,受命跟随南宫放潜入关内,协助他完成使命。
看看喘着粗气追上来的两个瓦剌武士,南宫放渐渐冷静下来,正待开口向二人解释,就听一个瓦剌武士用还算流利的汉语骂道:“混账!你拼命跑什么,难道是想独吞那本书?”
南宫放面色一寒,勉强笑道:“两位多心了,在下岂敢独吞。两位若是不信,不如就让你们替大汗收着吧。”说着他掏出羊皮册子,双手捧着递过去。
两个瓦剌武士精通汉语,常常潜入内地探听消息,自然也听说过有关《千门秘典》的传言。见南宫放主动献上,二人大喜过望,争着伸手来接。就在这时,只见南宫放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借着羊皮册子的掩护,悄没声息地先后没入了二人心窝。
“你,你……”两个瓦剌武士捂着心窝连连后退,眼里满是惊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南宫放竟然会出手暗算他们。二人僵立片刻,先后软倒在地。
南宫放若无其事地踢踢二人的尸体,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若他们活着回到关外,瓦剌人岂会放过《千门秘典》,所以他们不得不死。至于瓦剌人那边,只须将他们的死栽在云襄身上,便万事大吉。
抬脚将他们的尸体踢下山崖,南宫放正待收起羊皮册子,却又实在忍不住翻开看了看。对《千门秘典》的好奇心使他等不到天亮,就借着黎明前朦胧的天光翻看起来。看到第一页上的那句话,他满意地点点头。那是每一个千门中人都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据传是出自千门始祖大禹之口,看来果然不假。
“咦?”当南宫放翻到第二页,不禁惊讶的一声怪叫,草草翻过数页,脸色变得疑惑、不解。仔细翻完整本册子,他不禁抬头望向虚空,思索其中缘故。就在这时,忽见前方山道中央,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有如鬼魅一般,静静地立在那里,以南宫放之能,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什么人?”南宫放连忙将秘典收入怀中,手扶剑柄喝道。只见那黑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了他脸上那副白森森的骷髅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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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放满心惊恐,盯着骷髅眼窝中那寒光闪烁的眼眸,涩声问:“你,你是死神?”
见骷髅头微微颔首,南宫放心底一寒差点软倒。“死神”是影杀堂排名第一的杀手,江湖上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每一次出现,都戴着一副鬼气森森的骷髅面具,“死神”的名号也由此而来,再加上他杀人从未失过手,在江湖中人心目中,是当之无愧的死神。
南宫放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问:“谁雇你来的?他给了你多少钱?我加倍付给你,只求你放我一马。”见那骷髅头微微摇了摇头,南宫放绝望地叫道:“那你告诉我雇主是谁,让我死个明白。”
见骷髅头依然在摇,南宫放面如死灰,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千门秘典》高举过头,哭拜道:“这就是江湖传言得之可谋天下的《千门秘典》!小人愿将它献给阁下,只求阁下高抬贵手!”
见骷髅头没有再摇,南宫放膝行到到他面前,将《千门秘典》高举过头:“请阁下收下秘典,饶小人一条贱命!”
“死神”沉吟须臾,终于伸手来接《千门秘典》。就在他刚拿起羊皮册子的一瞬间,南宫放突然出手了。只见他左手护住自己头顶要害,右手闪电般扣向“死神”的下阴。由于是匍匐在对方面前,双手高举献书,因此他的手离对方下阴不到一尺距离。这个距离猝然发难,天下无人能躲。南宫放凭着天生的机灵和大胆,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死神”手上正拿过羊皮册子,对南宫放苦心孤诣的一击似乎来不及反应,下阴竟被他抓个正着。这一瞬南宫放心中狂喜,但立刻又如高空失足般心中一空。他苦心孤诣不留退路的搏命一击,竟然打在了空处!“死神”的下阴竟空空如也!
几乎同时,“死神”闪电一脚踢中了南宫放的胸膛,将他踢得直飞向山崖。南宫放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这是他落地前最后的感觉……
第七章 借兵
初生的朝霞将山野染成一片金黄,在清晨温煦的和风中,得到片刻休息的兵卒们神采奕奕,护送着明珠的小轿往山下疾行。在他们身后,紧跟着十几个精悍彪猛的武僧,以及心急如焚的云襄等人。一行人即将下得小五台山,踏上山脚下的官道。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武忠停下脚步,指着山崖下惊呼:“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立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两个瓦剌然。众人心中惊疑,脚步不由停了下来。云襄对身后的罗毅示意:“快下去看看!”
山崖不高,罗毅三两个起伏便来到两个瓦剌人身边,探探两人脉搏,再看看伤口,回头对云襄道:“正是昨夜跟随南宫放的那两个瓦剌武士,被人面对面用匕首剜中了心窝。”话音刚落他又是一声惊呼,“南宫放!”
只见南宫放浑身浴血,蜷缩在一块岩石遮蔽的角落,所以从上边无法看到。罗毅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旁。只见他足边有一道带血的爬痕,想必是他受伤落崖后,挣扎着爬到这隐秘的角落所留下的。他衣襟上呕出的血已经干涸,两眼紧闭,面如死灰,胸膛更是塌陷了一大块,令人不忍目睹。罗毅探探他的鼻息,不由一声惊呼:“他还活着!”
云襄一听,立刻抓着山崖上的藤蔓滑到崖底,快步来到南宫放面前。
罗毅遗憾地摇摇头:“他不行了,肋骨被人踢断三根,折断的肋骨刺人心肺,造成体内大出血,他现在还没死,真是个奇迹。”
云襄在他身边蹲下,神情复杂的望着这一生中最大的仇敌,心里竟没有半点仇恨,只有说不出的同情甚至怜悯。他回头对张宝示意:“水!”
张宝连忙将水囊递过去,云襄接过水囊拔开木塞,将水小心翼翼地灌入南宫放口中。清水入喉,南宫放突然暴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将水和着鲜血一同喷了出来。咳嗽声稍稍平息后,他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渐渐看清了面前的云襄。他一惊,本能地想要逃开,谁知稍一挣扎,便痛的大汗淋漓,浑身抽搐,连抬起手臂都不可能。
“你别乱动!”云襄柔声道,“没有人会伤害你。”
云襄柔和的目光令南宫放渐渐安静下来,他恨恨地盯着云襄,嘶声问:“你还不快动手杀了我,为你的母亲、你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还有你自己报仇!你从我父亲手中骗去骆家庄的地契时,我就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骆秀才!”
云襄眼中闪过一丝隐痛,默默望着奄奄一息的南宫放,心中竟只剩下怜悯。他微微摇摇头,黯然道:“我已经不再恨你,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恨我?是我夺去了你的心上人,是我害死了你娘,是我害你蒙冤入狱,将你流徙千里服苦役,你为什么不恨我?你他妈还是人吗?”南宫放勃然大怒,不停地质问咒骂。见云襄默然不答,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为何不动手了,你是想知道是谁伤了我,抢去了你那本《千门秘典》。老子偏不告诉你,让你永远也找不回那本千门圣典!哈哈……”南宫放刚张口狂笑,胸中淤积的鲜血便涌上喉头,使他边笑边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每咳一声,嘴里便喷出一口鲜血。
云襄见状忍不住轻抚他的胸口,同时柔声安慰道:“别说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想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还有什么遗言留给亲人或朋友?”
“心愿?亲人?”南宫放两眼迷茫,怔怔望着虚空,“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未了的心愿却不少。我想继承家业做南宫世家的宗主,我想成为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人物,我更想成为呼风唤雨、雄霸天下的一代千雄。”说到这南宫放突然泪流满面,“可惜这些心愿我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我一生都在命运的漩涡里不断挣扎,不断奋斗,不断抗争,我用尽心机、使尽手段,却连自己本来拥有的都被命运剥夺!如今我不仅一事无成,还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命运为何对我南宫放如此寡薄?”
面对痛心疾首、懊恼不堪的南宫放,云襄心中涌起一丝怜悯和冲动,他沉声道:“你错了,你至少还有一个亲人。”
“谁?”南宫放茫然望向云襄。
云襄柔和道:“你还有个儿子,你和欣怡生的儿子。”
“儿子?”南宫放迷茫的目光渐渐凝聚,爆发出一股炽热的光芒,竟抬起手抓住了云襄的胳膊,“他、他还活着?他在哪里?你……你不要骗我!”
云襄握住他颤抖的手,肯定地点点头:“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将他视同己出。你放心,我会将他抚养成|人,并教他做个善良、正直的人。”说到这云襄顿了顿,“以前我一直叫他‘赵佳’,不过现在我却觉得,只有你这个父亲,才有资格给他一个名字。”
南宫放怔怔地望着云襄,眼里满是疑惑。从“赵佳”这个名字就可以体会到云襄对“南宫”这个姓氏的痛恨。不过现在他却让自己为儿子重新取名,他真的不再恨自己了么?
“我……真的可以给他取名字?”南宫放怔怔问道,见云襄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