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n)和Alonso,这些家伙了,而是大爷我!」
一列一列的路灯和行道树嗖嗖嗖地从我眼前掠过,连成一片。天哪,我是坐在汽车上,而不是坐在火箭上吗?
终于开到了湾仔沿海的公路上,就如同漫画里描绘的飘移那样,惊险无比地转过一个狭窄到像肠子一样的发夹弯,陆一行看也没看前面有没有东西就把油门直接换到七挡……轮胎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恐怖,仿佛随时都有爆死的危险,如果引擎就这么在公路上爆缸倒还罢了,要是轮胎恰好在这种时候失去抓地力,车子冲出路面……莫非这个白痴打算让我们俩都成为鲨鱼的料理吗?我还不想死啊!
万幸坏景不长,也不知道是耶稣保佑还是这家伙飙车真有那么两把刷子,当我意识到车子已经平安地停在海边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先摸摸自己全身上下有没有哪个零件移位或丢失了,还好没有……然后,我才「哇」的一声,趴在车窗上大吐特吐。只不过食物之类的早就在夜总会里吐得精光,所以现在只吐出一滩苦胆汁。
这时一只大手横过来解开我的安全带,而且还替我打开车门,硬把我拖到了外面。
「怎么样,够犀利吧?本大爷的技术一级棒对不对?」陆一行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咧着大嘴,笑得很开心地问我。头昏脑胀加吓破胆,我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不辜负他热切的期待,难不成还要我昧着良心称赞他是车神吗?
从小,不,自从偷渡来香港以后,我就害怕各种各样会产生摇晃和颠簸的交通工具,虽然还没到一坐上就脸色发白的程度,但能不碰的时候就尽量不碰,像今天这样的飙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再加上下了车以后,入鼻就是一股混合着汽油味的海水味道,入目则是一大片翻滚着灰色泡沫的汹涌波涛……那是一种如同香烟灰烬的颜色,就仿佛世界末日里的废墟,传递着一种无法表达的孤寂和荒凉,轻易地就能勾起人们心中关于痛苦和离别的记忆;而那些呼啸而过的海风,也仿佛带着嘲讽的笑容,冷冷地注视着我这个偶来者。
仍然持续着的反胃感使我伸手捂住了嘴,然而却有一滴湿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湿的,原来那液体是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它已经滑落两腮。
震惊中听到陆一行咋舌的声音:「小天天你哭了?不会就因为坐了我的车吧……不过流流马尿也好,可以把不开心的事都忘光光。」
我赶紧把脸抹干,强颜欢笑道:「真奇怪……好像眼泪自己就冒出来了。行少,您下次还是找别人吧,我这人胆子小得就像耗子一样,实在不敢再……」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一拉一带,我整个人都跌进了他巨大的胸膛里,鼻子撞上锁骨,痛得我唉哟一声。
坚实健壮的双臂牢牢地箍住我,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嘛,反正又没人看到。就算是男人老九,偶尔脆弱一下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什么没人看到,抱住我的你难道不是人吗?不过也真奇怪,明明是平常听惯的流氓语气,没有任何改变,此时此刻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和宽慰。
于是,就在这个初夏晴朗的清晨,就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海滩上,就在这个男人异常宽阔厚实的胸膛里,当那些一直蛰伏在内心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决堤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始放纵地尖叫呐喊,那么用力那么愤懑,为了曾经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也为了看不清希望和光明的未来,更为了习惯于隐藏梦想,不敢面对现实,而只会嘻嘻哈哈曲意逢迎,不管做什么都力不从心的懦弱的自己,最后,我开始哭泣,为了一些像电影一样闪过脑海的记忆画面,爸爸、妈妈、还有志豪……那些事情,那些人物,那些在我的生命里来了又去的东西,原来是想忘掉的,原来是忘不掉的。
金色法拉利的后视镜上,不知是谁挂了一串弱智的SNOOPY风铃,每当海风吹过的时候,它们就不紧不慢地叮叮当当作响,可爱的声音随着咸咸的海风轻轻拂过哭泣的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的海岸线上方,星星落了下去,太阳正在越来越明亮的背景上流动并且显露出来。回忆伴随着眼泪,像洪水一样从脑袋里奔涌而出,它们穿越云端,像气球一样飘向了海的那一头,我知道,今天的痛哭渲泄就像是一场洗礼,是向一去不回的昨天作最后的诀别。
黎明后灿烂的阳光,已经渐渐升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陆一行平稳地开着车,而我因为觉得在他面前大哭还是有点儿丢脸,所以一直尴尬地低着头,一言不发。突然他行大少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CD,放进音效极佳的机器里,把音量开得震天响。
「凉风有讯秋月无边,亏我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你睇下斜阳照住双飞燕,而我斜倚蓬窗思悄然……」居然又是听得叫人双耳滴油的粤剧。
「我说小天天,你小子叫也叫了,哭也哭了,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一行大声地说。
我一愣:「问题?什么问题?」
「就是我飙车的技术到底怎么样啊,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本大爷最讨厌听假话。」
回忆起刚才的呕吐,我想也没想就说:「逊毙了!F1什么的都是为了比赛才开得那么快;没事也飙车找刺激的家伙,只会让人怀疑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其实也没那么糟啦,坐在极速传说一样的车子里,真的可以把一切不爽的心情都发泄出来。不过我干嘛要对他讲实话让他开心呢?
但是我刚刚一说完,就觉得车里的温度陡降,颈子后面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寒光闪闪的兵器架在脖子上一样……什么嘛,明明是你跟我说说实话也没关系的!
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观察因为我的话而好像气得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陆一行,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台冷气制造机,正把足以冻死人的寒流源源不断地辐射到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只有CD机里的阮兆辉大叔还完全处于状况外,继续凄凄惨惨地唱着他的《客途秋恨》:「耳畔又听得秋声桐叶落,又看见平桥衰柳锁寒烟……」
「我刚才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他用恐怖片里的杀人魔常有的变态声音陈述着,「我最讨厌听假话没错,但是……我更讨厌哪个说我的车技烂!」
感觉到他已经把大脚放在油门上,我大叫起来:「你你你……不会还想继续飙车吧?」
他立即用实际行动回答我的问题。
前面是一段向下倾斜的坡道,他却一个劲儿肆无忌惮地猛踩油门,而且还闯了两个红灯,对骑铁马追上来的条子更是视若无睹。
「行少……行少!我刚才是乱讲的,您千万别当真啊,您的技术其实是世界一流,不,超一流!米高舒密加和您相比,简直就是蜗牛和藏羚羊,脚踏车和F十六战斗机……」
「这么说你之前说的是假话喽,那也有惩罚的必要。」
嘎,哪有这样的!
「让你做道三选一,一,坐我的车绕岛三圈,二,做十道三角函数证明题,三,回家以后陪我唱《双飞燕》。自己挑吧。」
身后的警车警报声越来越远,可见已经被我们这台性能优越的跑车甩开了;我不敢再看表盘上显示的速度是多少了,反正绝对早就大大超出了政府允许的数值。
「《双飞燕》!我陪你唱《双飞燕》!」远远地望见前面是天星码头,再不让他减速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开下海,撞在轮船上,然后起火漏油……造成轰动全国的特大事故,我可不想死得这么遗臭万年啊!
听到了我的答复,陆一行这才心满意足地换档,让法拉利以正常的速度行驶起来,这样,我们才终于平平安安地出门,又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一路上,相对于我的惊魂未定,那家伙欠扁的脸上,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笑的样子。
把我放在大门口以后,陆一行将车子开向车库,我踩着感受不到地心引力的虚浮脚步像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似地颤颤颠颠地走向信箱,然后用簌簌发抖的手从里面取出报纸……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车库的方向传来,就像地震突然发生一样,地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我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扑倒在铁门上。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强打起精神,拨足向车库跑去,跑到那里的时候,只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和焦臭味,本应停放着宾士车的地方,还没有扑灭的零星火苗正在炸得只剩下炭黑色残骸的车架上窜动,阿忠和几个宏胜的弟兄死蛇烂蟾一样瘫在地上,身旁滚动着几个灭火筒。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四下张望,搜寻陆一行的身影。
还好,车架的后面,有一个高大得异乎寻常的人影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俨然一副泰山崩而色不变的样子。
看到他没有受伤,我收紧的心没来由地一松。
「汽车好端端的怎么会爆炸呢?」走到陆一行身旁,我忧心忡忡地问。
「因为有人在里面放了颗炸弹。」
说得就和有人在里面放了瓶矿泉水没有任何区别。
阿忠这时爬过来,抱住陆一行的裤管:「行少,谢谢您救了我,我阿忠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腿好像被夹伤了。这么说刚才他在车里,是陆一行把他拽出来的。
「你这小子少乱盖了,我要牛马来做什么?将来还是乖乖地给本大爷开车吧。」陆一行无所谓地挥挥手,又一把拉起我:「小天天,我们回去吧。」
「可是这里……」
「这里已经没事了。陪我去见标哥,人家在书房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把我拉进房子里,正巧听到声响的龙标也走了出来:「行少爷,刚才……」
「先别说那个。」陆一行打断他,然后吩咐我:「我肚子饿了,快点去准备吃的来。标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虽然这小子只会做三明治和咖啡。」
「这……不用麻烦啦。」
「真的不用吗?这可是难得吃到的『阿嫂菜』哟。」
「那……我就来一块牛肉三明治吧。」
陆一行又转向额头直冒青筋的我:「小天天,你也听到了,快点下去做好端上来。」
喘着粗气走下楼,只见惊魂甫定的阿忠他们正在客厅里喝茶压惊,我恨恨地走进厨房,一边像和案板有仇似地大力切割牛肉和生菜,一边想着要不要把壁橱里那瓶香蕉水拿出来洒上几滴在面包里,或者干脆把报纸撕成碎屑拌上沙拉酱骗他们吃下去;不是说什么「阿嫂菜」吗?不来点儿特别的佐料怎么对得起观众?
可是一想到那家伙好歹也牺牲了自己的睡眠陪我出去发泄,虽然方式实在有够粗暴,但得人恩果千年记,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对着壁橱叹一口气,我认真地做起三明治来。
过了一会儿,端着堆满了早餐的盘子再度上楼,那两个人正谈论到紧要关头,看到了我,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这么说老谭是打算明目张胆的打算不鸟我这个老大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杰叔对他有恩,当年在屯门,要不是杰叔替他挡刀,他儿子早二十年前就成孤儿了,所以杰叔吩咐下来,他明知道不合规矩,也还是横下心照办。」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麻烦标哥你去跟他说,我知道他是替罪羊,但是就当杀鸡儆猴,家法一定要执行,叫他有个心理准备。另外多给他几万块医药费,算是我请他喝茶的。」
「明白了,可是……难道对杰叔就这么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杰叔在社团这么久,无功也有劳,就这么把他抖落出来,别的社团也会笑话。不如我们到万豪去订一桌,把他和赌王金都叫去,大家饮饮茶,打打牌,谈得成就握手言欢,做回好兄弟;谈不成就让他们鬼打鬼,总之晒马可以,千万不要真的开片,吓吓他们就行了。」
「好,我们就来个罗汉请观音,摆桌鸿门宴让他们尝尝。」
我在一旁听得有些瞠目结舌,现在的陆一行和那个拖着我去飙车,只因为被批评车技都要报复回来的小气鬼判若两人。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一个又阴险又狠毒,噬血的食肉兽一样的生物,举重若轻地指挥着自己的黑暗帝国。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联系到刚才的汽车爆炸,宏胜现在大概还没有完全从陆天荣的驾崩里恢复过来吧,陆一行毕竟还年轻,几个元老又各自心怀鬼胎,未必肯听命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