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的。坐吧。”
他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原本这里只有一张龙椅,可现在又多出了一张,是给我的。
“臣不敢。不知郑王深夜召见有何要事?”一般国事应当在大殿上或者是他的书房讨论,对于别的,我们应该还到不了那一步。
“苏袖已经同朕讲了。”
我知道苏袖肯定不敢隐瞒,可没有想到子蹊会说出来。
“这也是当你说起新州之事朕不高兴的原因。”
因为他的捉襟见肘,因为我的不为他着想。
国库已经空虚至此,我真的没有想到。于是继续保持沉默,听他讲完。此时我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神志也清明了不少。
他到若无其事的看着案上的书。
“今天朕出宫门后,在街上吃了一份豆腐,原来只用几个铜板就可以了。”
“臣不是很喜欢豆腐,不知道这个价钱。”
“永离一朝宰相,这样的话不用我多说吧。”
我当然知道。其实衣食住行用不了多少银子,可其中展转又怎么说的清楚。
一份豆腐,要是大内做,那从买进豆子到用石磨做出来,在到点成了豆腐,经过了多少人,多少道关卡,一层一层加的钱都够买一车豆子了。可这还仅仅是豆腐一项,大内所有用项怎么可以数的明白?
“永离,还是不肯和我说清楚呀。好了,不说这些了。下个月是你的生辰,永离也该整二十了吧。”
“是。郑王记得清楚。”
“我送你一样东西。”他忽然高兴了起来,然后从案上拿起一幅画,是卷好的。“送你的画,怎么样?”
我准备跪接,可他拦住了我,把画送入我的手里。
“现在不能看,回去再看。要好好保存哦。”
明媚的笑容将刚才的倦怠一扫而空,他的眼睛像晨星一样,带着希望的光亮。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他这样的精神,可此时我的也被他感染了。
看着我,我也笑了,这种笑虽然不是很明显,可确是真正的笑容。
“多谢郑王。”
“苏袖,你进来吧。”
他突然叫了一声,我看见苏袖端了一个托盘,里面是一碗药一样的东西。他把这些放在了案上就又退了出去。
苏袖给我的感觉是一种默然中的存在。
“知道你晚上喝了酒,要是没有醒酒,明日早起肯定头疼。”
“多谢郑王。”
君赐不得辞,我拿起那碗很像中药的汤水,看着它,一面给自己运气,看是否可以一口喝完。这和凤玉做的不一样,这碗的味道好像很浓重。
他突然轻笑出声。接过了我手中的碗。
“原来永离怕药汁呀。说完就轻抿了一口。呢,不苦,给你。”
我喝了药,然后就退了出来,这时当我看向天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没有看见朝阳升起。
手中的画并不是新裱的,可收藏的却很是用心。凭我对文人画的直觉也知道这不是什么书画大家的真迹,可什么样的画可以让富有四海的子蹊如此珍惜?
如果我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宁愿这几年没有认识他,当我已经将他视为不可缺少的存在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是我的自欺欺人。
书房已经被翻乱了,这是我刚进书房时发现的,一个黑衣人正在找什么东西,在听见我推门的时候回过了头。由于书房是不允许下人随便进入的,所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俊美飞扬的面孔,在如此仓皇的情势下也气定神闲的,可他的眼睛却是如此的熟悉。难怪这些天看不见他的身影,难怪这些年来他总是神秘没有定踪,原来竟然是这样。
“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想找什么?”
“新州的军事图。”
“找着了吗?”
“还没有。”
“还想找吗?”
“如果我以大人的性命威胁,大人是否可以将它交出来。”
“不行。事关重大,我不能如此。”
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一张纸当真可以抵的上大人的一条命吗?”说话间剑尖指住了我的喉咙。“呢,这是什么?他看见了我手中的画。啪的一声夺了过去,然后单手撤开了捆绑的细绳,那画就在我们的面前展开了。”
是我,我惊讶于画中的人,也许笔法很是稚嫩,可我还是看出了那是我。头带瓒花,身穿蟒袍,骑在骏马之上,一股少年得志的得意跃然纸上。
这应该是我六年前天街夸官时的情景,是子蹊画的,是他六年前画的。
“周大人,竟然是你。还不错。”他把画扔在一旁。“我们继续我们的事情吧。”
“周桥,除非你自己找到,否则我不会给你的。”
他拥有一种独特的笑容,那种笑是把天下都掌握其中的怡然。
“我的名字不是周桥,也不是于桥。有一种上古年间的瑞兽,只见云雾不见真身,那就是我。”
龙。
封国国姓就是龙,“你是谁?”
“周离呀周离,不愧轩辕子蹊珍藏你的画像这么多年,要是我看见你当年的神采也会如此的。我是封国王子,龙泱。怎么样,如果你可以交出新州的图,那我可以保证你以后的富贵荣华。十年寒窗为了什么,你可要想清楚。”
“莫说我不为那个,即使为了这些,可新州城内的百姓,大小官员的性命哪个不是性命,我又怎么可以轻易给你呢?我说过,除非你自己找到。”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因为后面的桌子上有一个可以示警的装置。
“你易容在我身边也真是难为你了,早知今日,我一定,……”
“一定如何?杀了我吗?你一向不是一个这样积极的人,今日如此必有原因,是否因为那画?也难怪,轩辕子蹊自幼年起对你一网清深,怎能不动心呢?”
“你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我用画和你交换如何?”
“龙泱,我永远不会再信任了你。这两年来我对你可是用尽我的全部信任。”
他的剑跟近,最后已经刺入我的脖颈中,不过只是微微一疼,可我已经感觉到温热的血流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死亡与我是如此的接近。
“不动手吗?你救了我很多次,这次可以死在你的手中我也不亏,还是你下不了手?”
他的眼睛首次出现了波动,好象也在回忆。机不可失,我突然向我一跳,接着手已经触动了机关,顿时震天的声音响遍丞相府。
“你到狡猾,你不怕我此时就杀了你吗?”
“你也跑不了。我已经听到他们把这里包围了,带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弓箭手。我小民一个,可以和你这样龙家的王子死在一起不能不说是我的荣幸。”
他用一种深沉的眼神看了看外面,然后是自负的一笑。
“他们想拦下我,恐怕不能如您所愿了。”
说完收了剑。
“不想杀了我再走?”
“想杀你也不会等今天了。……父王逼的紧,不然我还会在这里多等一些时日的。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就用轻功飞身出去,我追出屋子,他已经上了房顶,屋外的一群弓箭手已经是拉开了强弓,几十只箭瞄着他。
就算他的功夫再强也未必可以毫发无伤的逃出去。
如此人物,在这样的情景下还是冲我笑了笑。
“大人,怎么办?”
身边的管家问我。
怎么办?两年来的朝夕相伴,两年来的互相关怀。那日他温柔的给我上药,这些事情此时在心中压的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放箭。”
“啊?是。放箭!”
箭像雨点般密集冲向他。可他还是走了,他的轻功毕竟我也是见识过的。
“大人,刺客逃了。”
“带人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断然的吩咐了一句就走回屋子里,不然,我会在手下面前第一次掉眼泪的。
面对满屋子的狼籍,没有让人来收拾。
独拿起了子蹊画的那画,虽然被龙泱扔在一旁,可没有损坏。
事情来的太多,也太快了。
看着这画,想起了龙泱临走时的那番话,此时的我可以用心乱如麻来形容。
颈间温热的血在我低头看画的时候滴到了上面,恰好在画中人头顶的瓒花,那鲜美的红色又一次把我带到了那纷乱的回忆中。
状元红是君子酒,那样的冰清玉洁不掺杂质,其实我早就已经配不上这样的酒。清冽的状元红代表了多少文人仕子的心。哪个自束发读书的时候起不是满腹雄心壮志,要遵从圣人的教诲,一心为天下计。
可现在,身处其中才知道,那真是只是梦想。
又一滴,可我已经看不清楚滴到哪里了,眼前是一片红色,……
酒,如此的香醇,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孩子,背负了父母无限期望的孩子。玉,只有无瑕才是好玉,蒙尘的就不值钱了。
怎么会如此的颠倒,头这样的昏,好象身体中的一种生命在流逝一样,没有了力气,头也晕晕的,没有了力气,……
弥乱的梦,好象很久之后,我才清醒。感觉颈上的伤已经裹好了,止血的药还有一丝丝热辣辣的灼热感。
睁开眼睛时候就看见凤玉在我的身边。
“周桥呢?”
我沙哑的声音就像破碎了的瓷器在石板上刮出一道难以忍受的刮痕的声音。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讲。
“说!”
“应该是被射中了,血迹很明显,可我们追到河边的时候就没有再看见血迹了,估计从京城外的运河走了。”
“封锁运河。”
“大人,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对大人也不好。再说,大人真的想至周桥于死地吗。……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呀,……”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说话。
“郑王知道了吗?”
“爷,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了,王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么久?”
“太医说那天您喝了很多的酒,然后郑王召见,一夜没有睡,就碰到了那事,又伤的不轻。”听她好象有些紧张,那也难怪,我今天的口气很不好。“凤玉,我急噪了些,脾气不好,你不要在意。”
“大人,我不是,……”
我摆了摆手,不让她讲下去。
这几年间,我,她,周桥一起经历了多大的变革。先王的驾崩,毒死王子,子蹊即位,这些风雨不算,单是我们一起出去,他保护我的情景都是历历在目,一转眼,一切都成空。
是骗局,精心设的骗局。
什么样的情谊才可以真正的坦诚,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做到真正不变。
凤玉没有对我再说些什么,我安分的在家继续养病。所幸的是我左手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除了用力还是有一些隐隐的疼痛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到是颈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一些,但是不是致命的伤。太医说刺客是用剑高手,他只想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并不想真正伤了我,因为他避开了喉中的经络,但是作为皮外伤却已经到了最深的地步。
我听后只是笑了一下。
变故突起,子蹊这次没有来我家里,听凤玉说,边关告急。
虎已归山,……
原本想在我生辰那天宴客,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不招摇为上。但有的时候感觉身边空荡荡的,也难受。带足了侍卫,让他们便装跟着,自己就在京城中闲逛了起来。
颈上的伤好的很慢,现在我还用纱布裹着,一般袍子的领子档不住,后来索性也就不想着遮掩了。
这是城南,风月场所多集中在这里。夜色下,依然灯火通明。身边都是一些衣冠楚楚的各色人等。可我眼前的这一家却特别的热闹。身边的小童一打听才知道是张初阳在风华楼摆酒请客。风华楼是最华贵的青楼,在这里普通的一桌花酒也要十五两银子,可看现在的排场,恐怕这酒宴不下五十桌。本来想走,可转念一想,还是走了进去。张初阳没有包了全场,可在整个大厅中全是他的人,别的客人都到楼上去,我也随着大多数的人走了上去。
下面歌舞生平,萎靡的歌声伴着那些妖娆女子的热情让张初阳的客人们已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那些人有些是我熟悉的,那充斥着欲望而显的丑陋的面容和朝堂上的一张张方正的面孔在我的脑中互相变换,充满了诡异的和谐。
“公子,别来无恙,我们可真是有缘。”
我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可身后却是熟悉的声音,是张初阳。
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他和他身后的张慈。张慈老来得子,即使张初阳不过才弱冠年纪,而张慈已是花甲之年。看他们的样子一定是在风华楼专为贵宾准备的客房中享受,张慈不会和儿子共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有些事情由家人出面比自己当场要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