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蹊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我待他走远了就赶紧到了苏袖的门口。一个小童出来问我是谁。我给了他我的名刺,而他显然知道周离是谁。
“大人,请你稍等,我去通报。”
“算了,我和你家主人也不是外人,我这就直接进去就行了。”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通报了,我也许就和一个真相擦身而过,那个小童想拦可怎么也不敢,我们就这样走到了苏袖的正堂。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旁边的桌子上摆了几个锦盒子,其中一个是打开的,里面是人参。
“苏公公,别来无恙。”
我的话惊醒了他,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周相,怎么是你?”
苏袖长相端庄秀丽,尤其是那双眼睛带了些哀愁,现在这样的表情,很有些迷茫美人的味道,但现在显然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那些锦盒是大内的,里面的人参最少值一百万两银子的价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我一眼,便对我身后的小童说,“你先下去吧,把住这里,我和周相有要紧事情谈。”
“是。”
那个小童轻轻关上了房门,屋里就我和苏袖。
“你,早就来了吧。”他问我。
“是,我看见郑王从这里出去。”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等着他说些什么。
“今天的天气还好,不知道大人可有兴趣一起出去走走?还是大人怕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丢脸,不想去?”
我看着他,今天才知道他也是个厉害角色。原先他没什么话,在子蹊的面前总是一股卑言屈膝的样子,可我怎么看他现在没有一丝的奴才样,反而隐约中有一丝的凛然,不是小人得志的那种让人看不起的倨傲,而是真正的傲骨。
“大人想知道些什么,我也明白,可现在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可否容我一些时日?”
“公公言重了,下官只是想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情。”
“郑王刚走,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咱家偷的,这些大人可以放心。”
“下官再糊涂也不会愚钝至此。”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偷的,我还知道应该是子蹊给的。这些是大内珍藏的长白山千年人参,每一个最少都有九两多,有几个还几乎到了一斤有余,都说人参是七两为珍,八两为宝,而这些都到了十几两,那是千年难遇的极品,单卖都是万两多银子,而子蹊拿这些出来是为了什么?
“周大人,您这样步步紧逼是何居心?”
“居心?我又有什么居心?作为宰相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宰相应该明白什么是包容万物,什么是轻重缓急,这样的事情既然郑王不让我说,我只有保密了,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郑王好了。”
“如果让郑王知道我是在公公这里看见的这些人参,那公公也难辞其咎。”
“都说周相伶牙俐齿,今日一见不同凡响。”
我们的场面越来越僵,他看着我,那双堪称美丽的眼睛冒着火花。
“苏袖,你,……”
我叫了他的名字。我和他都是权力场中历练出来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保持一种漠然的冷淡,可今天我们竟然像小子一样口角起来,都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我不和你争这些了,大内当真这样缺钱吗?”
“大内不缺,可是边关缺。新州等地的军饷动辄几百万两银子,那不是小数目。”
“这些你怎么知道?宦官怎么知道朝政大事这么详细?”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推开了后窗。从这里可以看见后花园中的湖,一阵凉风吹来,稍微吹散了一些烦闷。
“我知道这些事情是我们这样刑余之人不该管的,可我们也是人,也有感情,也会看东西。周相,我记得我说过让您对王好一些,可您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中。”
“公公,……”
“让我说完,大人,也许我再也没有勇气说这些话了。昨天在殿上,您的确是说了比平时多的话,没有让王感觉到您的冷漠,可你这样做的目的不是要对郑王好,而是为了保护陆风毅,要打压文相。这样的事情连我这种人都看的出来,郑王自然明白。”
“可郑王没有归罪,大人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动作竟然如此的明显?你们都把我当成了小丑一样看好戏吧。”
“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否真心,是否别有所求,这样的事情我很容易分的清楚。可大人这样做,只有郑王会高兴,因为您毕竟肯对他用心了,无论心意是什么,为了什么样的人。大人不要置疑我的话,这些话千真万确,如有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他的决绝让我恐惧,这还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恐惧,因为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
“这些事情都不必说了,我只想知道,国库已经空了吗?”
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些事情早已经预料到了,可不经过确认我不甘心,况且我必须顾左右而言他。
“大人,你逼的我太紧了。这些话我不能说。王为您担当了多少,您可曾想过?您身居相位,可曾为了天下设想过什么?郑王虽年轻,承受的却不比任何人少,现在不只您一个是明白人,我们都一样,……郑王只和你发过脾气,因为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你,可你却一直这样对待他,……”
他说了好多,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当我走出这里的时候,耳边还响着苏袖的话,子蹊承受的不比我少,他在乎我,他什么都明白,……
可子蹊,你真正明白事情的最终症结在哪里吗?你要是明白,也不会这样做了,因为明白事情的最终真相就是你彻底绝望的时候。
新州只是万里江山的一个小小的城池,却可以反映出所有的问题。户部前后一百万两的拨款,子蹊已经靠卖大内珍藏的人参来凑钱了,可事情依然没有解决,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而我已经明白了这些,我还有什么样的希望来担当天下呢?
苏袖,你们依然没有明白这些呀,……
可子蹊对我的心意,这又叫我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承受?……
“周大人,别来无恙。”
我的前面有一个人拦住了我,我一看,居然是现在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而且我们身处的地方是苏袖的府外。
“竟然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问他。
“这次陆大人走,我没有跟去,在京中都盘旋几日,才想到京郊来踏青,谁想到就看见大人您了。”
是文璐廷,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说话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刻薄。
“哦,那我就不打扰了。”
才想从他身边过去,可他拦住了我,并且抓住了我的右手。真看不出来,他外表一个文弱书生,手上的功夫不弱。
“周离,我看错了你。”
他的话说的咬牙切齿的。说完就甩开了我的手。
幸好他抓的是我的右手,不然,我又得想法子来应付子蹊。
“应付”?我被自己想的词楞住了,为什么我一直想的都是怎么来应付他,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真心待他。
“你说你看错了我,可你何曾认识过我,我们仅仅一面之缘,你对我又了解有多深?还有,我毕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直呼我的名字,连你的父亲尚且不敢在我的面前这样做,你又有什么资格?”
他的脸色一明一暗的,看不出什么样的心情。
“走吧,在这里说话让你的同伴看见了你也不好交代。”
毕竟像我这样‘结交权宦’的人依然是他们眼中的‘无耻之徒’,文潞廷的同伴肯定是京师中很有名的仕子文人,让他们看见了我们在这里也不好。
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软了下来,刚才对他的确有些过分。
“文公子,你在这里呀,我们刚才到处找你呢。”
一群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这是谁呀,文公子的朋友吗?在下张初阳。”
一个蓝衫仕子挡在我的面前。
我看了文潞廷一眼。
“这是左督御史张慈张大人的公子。”
他给我介绍这些人。并解释他突然感觉这里风景很好就走到这里来了,没有想到在这边看见我这从湖那边过来,所以就和我说了一会话。因为这些人都是京城里各个官员的公子,谁都知道这是谁的府邸,不说清楚,他们一定会猜疑的。
“潞廷,我先告辞。”
不欲和他们在这里讨论一些风月之事,子蹊的事情我还要再想一想,况且,户部的公文和各省的军饷怎么也比他们重要。
“等等,文兄,还没有介绍这位公子呢。”
张初阳比其他人多了一份隐约的霸道。
“他是我的朋友,初阳。”
“仅是‘朋友’吗?”
左督御史位高权重,朝廷一品大员,监察百官,张慈在朝堂上也嚣张的很,不过他写的‘私藏糕饼,有辱斯文’这样的千古文章到真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原来认为他是一个道学圣人呢。
可这样一个变色龙一样的人,他的儿子为什么如此的幼稚,单这样一句话就刺耳的很。
“初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潞廷的声音陡然很严厉。
“呵呵,文公子不要惊慌,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很想认识一下您的这位朋友。”
我看看文潞廷又看看初阳,眼前的情势为何突然变的很奇怪?他们不是好友吗,可又好像不像。
文潞廷毫不示弱,护我在他的身后。
“文公子不要这样不识好歹。”张初阳说完一甩袖子走了。他身边有一个着青衫之人走到了文潞廷身前。
“潞廷,何苦得罪他呢。现在文相已经开罪于周相,虽然同为内阁学士,可我们都知道周离碰不得的。这次的事情周离在郑王面前说了御史很多好话,张家正是得势,你这又是何苦?
文潞廷轻蔑的哼了一声。
“张初阳有断袖之癖,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这个朋友文弱书生一个,不知深浅的,文征兄,这方面你不用劝我。”
“唉,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便说些什么了,一切保重。过几天你就走了,只是苦了你的这个朋友了。”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张家的势力你不是不知道,他怎么跑的掉呢?要是想找他,谁敢拦,谁敢护着他,到时候还不一样?”
“劳文征兄挂心。”
“我到前面的凉亭等你,你好好想想吧。他们恐怕也没有走。”
“好。”
听他这样说,文征一拱手就走了。
就我们两个人,反而无话可说的尴尬。
“我,我要走了。”我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我送你回去。张初阳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你好像忘了我是谁吧。”看他紧张的样子我反而感觉有些好笑。
“你说你是谁你以为他们会相信吗?到时候伤害已经造成了,再说什么,再做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吗?这些都是名门公子在城里横行霸道惯了,他们的玩劣你根本无法想象。走吧,你今天肯定没有带侍卫。”
“潞廷,……”
“什么?”
“你说看错我了,那你看错我什么了?”我感觉这样的问题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是我自己笨,你本也不是世俗中规定的那中人,你出现在这里肯定有原因的。”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他,他的眼睛透出了一种难言的清明,这些都是我没有注意到的。
“那个张大人的儿子很有意思,我第一次见他。”我看着他,“多谢你。”
“也许我不应该救你的,那这次张慈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阳文征都说了你是碰不得的,家父就是现例。”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这样的事情叫我怎么说呢?
“天不早了,走吧。”他拉住了我。
你不怕张初阳他们吗?
“过几天我就走了,他们找不到我,至于你,我相信他们就算找到了你到时候也不敢动手。还有张御史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嫉恨在心,而到周相的面前叙说我的不是,或者说我父亲的不是,周相也不会理会的。
我轻笑,那是,……
也许是熟悉了许多,文潞廷对我也不像原来那样的生硬。我们毕竟同龄,原先说什么他是我的世侄那样的话其实是玩笑的成分居多。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怕我耽搁给你的字?其实这些天好了很多,也勉强可以握笔了。要不,一会到我府上,我给你写一幅,就算是答谢如何?”
“不用了,等你好了吧,我要的是极品。”
我突然拉住了他,“潞廷,问你一件事可否坦诚相告?”
他看着我,“除了新州的事情别的,只要你问我就说。”
他先我一步堵住了我的话,我惟有自失一笑。
“陆大人可得周相如此爱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