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王 作者:[美] 罗杰·泽拉兹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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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王 作者:[美] 罗杰·泽拉兹尼-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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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我还活着?”萨姆问道。
  “许多年前,你在摩诃砂定下了一个约会,你活着就是为了赴约。”阎摩说,“梵天特别急于见到你。”
  “但我却不怎么急于看到他。”
  “这么多年以来,这一点已经相当明显了。”
  “看来你平安无事地从流沙里脱身了。”
  阎摩微微一笑:“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我知道。我时常练习。”
  “这么说你的买卖没成?”
  “很不幸,被你说中了。”
  “也许你可以试着弥补自己的损失。我们离天庭还有一半路程。”
  “你认为我还有机会?”
  “不是没有可能。没准这周的梵天会变得很仁慈。”
  “我的职业顾问告诉我,我应该专门从事那些注定失败的事业。”
  阎摩耸了耸肩。
  “那魔物怎么样了?”萨姆问,“跟我在一起的那个?”
  “它狠狠地挨了我的一击,”阎摩答道,“但我不清楚它是死了还是仅仅被赶开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在你身上涂满了驱魔剂。就算那东西还活着,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这次接触中恢复——也可能永远无法复原。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我还以为你是惟一一个对魔物附体免疫的人。”
  “我也曾这么想。驱魔剂是什么?”
  “我发明了一种化学制剂,对我们无害,但却令能量体无法忍受。”
  “很方便嘛。在束缚魔物的那段日子里,要有它该多好。”
  “是的。这次下鬼狱我们就用上了。”
  “就我所看到的部分来说,真是场不错的战斗。”
  “是的,”阎摩道,“感觉如何——我是说魔物附体?被另一个意志制服是什么感觉?”
  “很奇怪,”萨姆答道,“也很可怕。同时还相当有教育意义。”
  “怎么讲?”
  “这原本就是他们的世界,”萨姆说,“却被我们夺去了。他们理应憎恨我们。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才是魔鬼。”
  “但那是种什么感觉?”
  “自己的意志被另一个意志制服?你应该很清楚。”
  阎摩的微笑突然褪去,随后又回到他脸上。
  “你想让我打你,不是吗,佛陀?会让你产生优越感。很可惜,我是个虐待狂,不会遂了你的心愿。”
  萨姆哈哈大笑。
  “说得好,死神。”
  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能给我枝香烟吗?”
  阎摩递给他一枝,为他点上火。
  “第一基地现在什么样?”
  “你恐怕都认不出那地方了。”阎摩道,“即使里头的每个人都在这一秒钟死去,一万年之后它仍将保持完美无缺。鲜花照样绽放,音乐声照样响起,喷泉照样依光谱而喷涌,热气腾腾的食物仍将出现在花园的凉亭里。这座城本身是不朽的。”
  “我猜,对于那些自称为神灵的人而言,这是个很合适的居所。”
  “自称?”阎摩问道,“你错了,萨姆。
  ‘神’不止是一个名字,它是一种生存状态。人并不会因为永生不死就变成神,因为即使整日在田间劳作的最低等的人也能持续地存在下去。那么,它是指能够塑造自己的形象吗?不。任何称职的催眠术士都能对人的自我形象做手脚。是施展神性的能力吗?当然不是。我所设计的机器比人所能培养出的任何本领都更准确、更具威力。所谓神,是指一个人能完全地活出自己,以至你的激情与宇宙的力和谐统一,以至那些看见你的人无需听到你的名字就能意识到这点。某个古代的诗人曾说世界里满是回声与和谐。另一个写了一首关于地狱的长诗,诗里每个人都在忍受着折磨,而这种折磨的性质和他生前所追求的东西正好一致。作为神就是能够在自我中识别出重要的东西,然后敲响那个惟一的音符,让这些要紧的东西与其他一切和谐共存。在那之后,他就超越了道德、逻辑或是美感。他凭着在自己心中占着主导的志趣而统治。人们尽管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看见他们,就不由地说,‘他是火。她是舞蹈。他是毁灭。她是爱情。’所以,作为对你的回应,他们并不是自称为神。但其他人会这么称呼他们,其他所有人。”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法西斯班卓琴所弹的调子,嗯?”
  “你选错了形容词。”
  “你已经把其他词都用光啦。”
  “看来,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永远无法达成共识。”
  “如果有人问你们为什么要压制一个世界,而你却拿一堆富有诗意的废话作为回答,那么我猜共识是没法达成的。”
  “那就让我们另选一个话题吧。”
  “不过,我的确会看着你,然后说,‘他是死亡。’”
  阎摩没有做声。
  “奇怪的志趣。我曾听说你在年轻之前就已经衰老了……”
  “你知道那是事实。”
  “你曾是一个机械奇才,一个武器大师。你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少年时代,然后在同一天变成了一个老人。死亡就在那时成了你的最爱吗?或是在此之前?在此之后?”
  “那无关紧要。”
  “你为什么要为众神服务?是因为相信刚才的那些话——或者因为你憎恨人性的绝大部分?”
  “我并未对你撒谎。”
  “这么说,死神是个理想主义者。有意思。”
  “并非如此。”
  “或者,阎摩大人,也许两种猜测都不正确?你的最爱其实是——”
  “你曾提到过她的名字。”阎摩说,“在那次谈话中。你将她比作疾病。那时你错了,现在你依旧是错的。我没兴趣再听一次你的讲道,而且既然现在没有流沙的限制,我是不会坐在原地听你胡说的。”
  “放松点儿,”萨姆道,“告诉我,众神的志趣会改变吗?”
  阎摩笑了。
  “舞蹈女神曾是战神。所以,看起来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
  “等我真正死去之后,”萨姆说,“我会被改变的。但在那之前,我的每一口呼吸都会伴随着对天庭的憎恨。如果梵天下令烧死我,我会往火里吐唾沫。如果他要扼死我。我会试着在行刑人的手上狠咬一口。如果要割开我的喉咙,我的血会腐蚀那把剑。这也算是一种志趣吗?”
  “你是做神的好材料。”
  “天啊!”
  “在可能发生的一切发生之前,”阎摩道,“他们保证说你将被允许参加婚礼。”
  “婚礼?你和迦梨?最近吗?”
  “在次月满月之时。”阎摩回答道,“所以无论梵天做出怎样的决定,至少在那之前,我还能为你买杯酒喝。”
  “为此我谢谢你,死神。不过我一直以为婚礼不会在天庭举行。”
  “那项传统就要被打破了。”阎摩说,“没有什么传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那么祝你好运。”
  阎摩点点头,打个哈欠,为自己点上第二枝香烟。
  “顺便问一句,”萨姆道,“在天庭里,死刑的最新流行趋势是什么样的?纯粹是想了解了解情况。”
  “我们不在天庭行刑。”阎摩打开壁橱,拿出一个棋盘。 

第五部
 
  萨姆的前世(来到天庭):萨姆与迦梨的一番倾心交谈——萨姆向窃贼之神赫尔巴求助——萨姆死于幻影大猫白虎的爪下,遗体被火化——阎摩与迦梨的婚礼以及其他一些发生在天庭的事件。
  他从鬼狱来到天庭,与诸神交流。尽善极乐之城中隐藏着无数谜团,其中一些关乎他自己的过去。他在那里的种种并不全都为人所知。但人们知道,他的确曾为了世界的缘故向诸神呼求,赢得了一些神灵的同情,也遭到了另一些的敌视。有人说,若他选择背弃人类,接受诸神的提议,便能成为极乐城中的一位神祗永留天国,而不必死在卡尼布拉丛林中那幻影大猫的利爪之下。毁谤他的人却说,他确实曾接受诸神的提议,后来却又遭到了对方的背叛,这才在余生不多的日子里将感情转回到受苦受难的人类身上,直到生命终结……

  身披闪电,规则之主,带来利剑、法轮与弯弓,
  毁灭者、维持者。迦梨,世界尽头的毁灭之夜,在暗夜行走于世间,
  守护者、背叛者、安宁,可爱而为人所爱,婆罗门女、吠陀之母,驻留在寂渺与最隐秘之地,
  吉兆、温柔、无所不知,如思维般迅捷,戴着骷髅、盈满力量、仿若黎明,无敌的领袖,满心怜悯。
  为迷途之人打开道路,赐予恩宠,化作女身的勇猛,
  变色龙般的心肠,苦行者、魔法师、贱民,不死的永恒……

  Aryatarabhattarikanamashtottarasatakastotra (36…40)

  这时,微风如往常一般拂过她雪白的皮毛。
  柠檬色的水晶在她周围微微颤动。她沿着一条蜿蜒的道路前进,走在深色的树木和丛林中的鲜花之下,右边是一簇簇的水苍玉结晶,矿脉裸露在四周,现出贯穿着橘红色条纹的乳白色石头。
  她是一头白虎,或者叫幻影大猫。三天以来,她穿行在卡尼布拉森林的荒原中,捕获猎物,吃掉鲜红的生肉,用沙哑的嗓音发出挑战,用粉红色的大舌头梳理皮毛。天空的中央,云层不可思议地合拢来,大雨倾泻而下,雨滴从云里、从高悬的叶片落在她的后背上。她的腰像是着了火。前一天夜里,她同一只体格硕大、毛色如死亡般惨白的大猫交配,对方的爪子划过她的肩膀,血腥味让双方陷入癫狂;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清冷的微光照耀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三轮明月,仿佛她那不断变幻的新月形瞳孔,里现金黄、银白与暗褐色。她坐在岩石上,舔了舔爪子。
  现在,她在追捕什么?天庭的最边缘,被称作世界尽头的地方。穹顶闪烁于远方,而在穹顶之下那片空旷的土地上,四面镂空的寂阁正掩映在烟白色的雾气里。雨水从未滴落到它灰色的圆顶上,清晨,白雾在露台与栏杆间翻腾,晨风在微光中走过。通风的房间里,有时能看到沉思的神灵、受到重创的战士或是伤心欲绝的恋人,他们来到诸神之桥后方的这片天空下,思考着所有悲伤的、徒劳的事情——自原祖到来后不久,这里便成了众人静坐神思之处,有哲学家和女巫、智者与术士、想要自杀的人,还有超脱了重生与更新之欲的苦行者;在这离与弃、退与隐的领地中,人们能找到五间屋子,分别叫做回忆、恐惧、心碎、尘埃和绝望;胖子俱毗罗建造了这个地方,他本人对这些感情没有丝毫兴趣,但这位迦尔基大人的朋友答应了狂暴的旃蒂——有时也被人称作杜尔迦或迦梨——的要求,因为在所有的神祗中,惟独他拥有透过非生命体进行交流的能力,这使他能赋予自己的作品感觉与激情,使身处其间的人感同身受。
  两个人坐在名唤“心碎”的房间里,喝着酒,却毫无醉意。
  寂阁沐浴在微光中,环绕天庭的风流过他们身边。
  他们穿着黑袍,身下是黑色的椅子,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一堵墙隔开了天庭与天空,墙上的天宫图回放出二人往昔的岁月;他们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历史一页页翻过。
  “萨姆,”她终于开口道,“我们的过去难道不是非常美好吗?”
  “是的。”他回答道。
  “在那段古老的岁月里,在你离开天庭,到人类之中生活以前——那时你爱我吗?”
  “我记不真切了,”他说,“已经过了太久。
  那时的我们与现在截然不同——不同的心灵、不同的身体。那两个人,不管他们是谁,很可能曾经相爱过。我不记得了。”
  “你离开天庭是因为对我感到厌倦吗?”
  “我想换个角度思考。”
  “有许多许多年,我因为你的离开而憎恨你。
  有时,我会坐在那间名叫绝望的房间内,然而我太过怯懦,不敢走出世界尽头。还有些时候,我原谅了你,并让七圣哲将你的影像带到我眼前,我看着你在日间活动,仿佛我们又一次走在从前。其余的日子里,我希望你死去,但你将我的行刑者变成了你的朋友,正如你将我的愤怒化为宽恕。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毫无感觉吗?”
  “我的意思是,我已不再爱你。若宇宙中存在着某种持续不变的东西,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假如这样的东西果真存在,那么它必须比爱情更加强大,而我还没有找到它。”
  “我没有变,萨姆。”
  “好好想想,女士,想想你自己所说的一切,想想你今天带给我的回忆。你所记得的并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你们俩一道驰骋于血腥战场的日子。世界已经驯服多了,而你渴望着昔日的铁与火。你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是那个男人,但真正打动你的却是你们曾经共同分享的命运;那命运已然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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