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马利要我注意到这个情况。
“不要抓撕树皮,这是法律,”他说。
“这些兽人当中何止是几个,谁还管这个!”我回想。
就是在此之后,我们碰见了猿人和那个猿羊人——就是那个用猿和山羊合制成的像森林之神塞特那样的怪家伙。这个象森林之神塞特似的猿羊人,在莫罗看来,是一个闪耀着光彩的,有着古典风味的创作纪念,他脸的表情像羊一样——就像那种粗俗的希伯来人的样式,——他的嗓音,咩咩地像羊叫唤似的粗糙刺耳,他的最下面就像恶魔撒旦一样。他走过我们身边时,正在啃着一个带荚野果的外皮。他们两个都向蒙哥马利行礼。
“您好,”他们说,“拿着鞭子是惩罚别人的!”
“现在又有第三个拿着鞭子的人了,”蒙哥马利说。“所以你们最好当心些!”
“难道他不是制造出来的吗?”猿人说道。“他说——他说他是造出来的。”
猿羊人好奇地看着我。
“拿着鞭子的第三个人,他就是那个流着眼泪走进海里去的人,他的脸又瘦又白。”
“他还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鞭子,”蒙哥马利说。
“昨天他悲痛得直哭,”猿羊人说。“你从来不悲痛,也不哭。我们的主人就不悲痛也不哭。”
“你这个家伙!”蒙哥马利说。”如果你不留神的话,你也会悲痛和流泪的。”
“他有五个手指,他和我一样是个五指人,”猿人说。
“走吧,普兰迪克,”蒙哥马利拉着我的胳膊说,我随着他走开了。
猿羊人和猿人站在那里盯着我们,还互相说一些其他的闲话。
“他一声也不哼,”猿羊人说。“是人都会说话。”
“昨天他可找我要东西吃来着,”猿人说。“他不清楚。”此后他们说的话就听不见了,我还听到猿羊人笑的声音。
我们碰到那只死兔子是在回来的路上。这个可怜的小动物的鲜红躯休,被扯成了碎块,许多肋骨都被撕剥得露出了白骨头,脊椎骨无疑是被咬断了。蒙哥马利见此止住了步。
“天啊!”他说着,弯下腰去拣起几段脊椎骨,更仔细地检查下一番。
“天啊!”他又叫了一声,“这能意味着什么
“你的一些食肉动物又记起了它们的老习性,”停了一会儿,我说道。
“这根脊椎骨完全被啃光了。”
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脸色苍白,往下斜撇着嘴唇。
“我可不喜欢这个,”他缓声慢语地说道。
“我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情形,”我说,“在我来岛上的第一天。”
“你是怎么搞的!是怎么回事?”
“一只兔子的脑袋被拧下来了。”
“是在你来岛上的那天吗?”
“就是那天。我晚上出去的时候,就在围场后面的灌木丛里,脑袋整个被拧下来了。”
他低声地吹了声口哨。
“还有,我差不多可以猜出这是你的哪个兽人干的事。你知道,这不过是个怀疑。在我遇到那只死兔子之前,我看到你们的一个家伙在小河里饮水。”
“是俯在水里吸着喝水吗?”
“对。”
“不要吸啜地喝水,这是法律。莫罗不在旁边的时候,这些兽人哪管什么法律不法律,啊!”
“那么,那天追逐我的也是这个兽人了。”
“当然,”蒙哥马利说,“这正是食肉动物的习性,在弄死了猎获物以后,他们就喝它的血。要知道,这就是嗜血的味道。
“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子?”他问道。“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他横跨着站在那一堆被咬得乱七八糟的死兔子的尸骨上,环顾着四周,眼睛在把我们包围在里面的青枝绿叶的阴影和帐幔之间,在树林的隐匿处和埋伏所在中间扫视。
“嗜血的味道,”他重复地说道。
他拔出了手枪,检查了一下里面装的子弹,又把它放回了原处。随后他开始又扯起他那下垂的嘴唇来。
“我想我能再认出那个家伙来。我把他打昏过去了。在他的前额上,肯定有一道被打破的不小的伤痕。”
“可是我们必须证实是他杀死这只兔子的,”蒙哥马利说。“我要是没有把这些畜牲带到这儿来就好了。”
我早就想继续上路了,可是他却呆在那里,昏头涨脑地对着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兔子尸骨出神。就这样,我走出去好远了,那只兔子的残筋剩骨也被遮住看不到了。
“走哇!”我说。
他如梦方醒,向我走来。
“你看,”他几乎是低声细语地说道,“据说他们都有一种固定不变的思想,不准吞食能在地上跑动的任何东西。可如果一些兽人偶然意外地尝到了血的味道——”
我们默默地继续走了一段。
“我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地说。停了一会儿,又说道:
“那天我做了件蠢事。我的那个仆人,我让他看怎样把一只兔子剥皮并且烧熟的。很奇怪,我看见他直舐他的手,我从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一会儿,他又说道:“我们必须阻止再出现这样的事。我必须告诉莫罗。”
在回家的路上,他一门心思地思考着这件事,别的都顾不上了。
莫罗比蒙哥马利更加重视这件事。不用说,他们那种明显的惊慌失措的情绪也传染给了我。
“我们必须惩一儆百,”莫罗说。“没错儿,我认定犯罪的肇事者肯定是豹人。可是我们怎么证实这一点呢?我希望,蒙哥马利,你已经开始收敛你对于吃肉的嗜好了,并且在没有这些搅乱人的奇珍异味的情况下也能够过下去。就因为它,我们可能会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我真是个笨蛋,”蒙哥马利说。可是事已如此了。而且要知道,你也说过,我可以养活这些兔子。”
“我们必须立刻当心那个家伙,”莫罗说。“我想,如果会发生什么事,姆令能够照顾他自己?”
“我还不敢那么相信姆令,”蒙哥马利说。“我想我还是应该再了解了解他。”
下午,莫罗、蒙哥马利、我和姆令,穿过小岛向山谷中的茅舍洞穴走去。我们三个都随身携带了武器。姆令拿着那把他用来劈柴火的小斧头,还有几卷铁丝。莫罗的肩上还挎着一个放牛用的大号角。
“你会看到全体兽人的一次大聚会,”蒙哥马利说。“这可是个壮观奇景啊。”
在路上,莫罗一言不发,可是他那阴沉苍白的脸上,凝着一副狰狞可怕的神色。
我们越过深谷,只见沿着山涧流下一条冒着烟雾的热水溪。顺着婉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穿过茂密的藤丛竹林,我们来到了一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粉末状黄色物质的大空场,我想那种黄色粉末大概是硫磺。从杂草丛生的海岸凸出处的上面望去,可以看到光灿灿的大海。我们来到了一处凹地,就好像是一座古罗马时代的天然的圆形斗技场,
我们四个就在此处停住了脚。莫罗随即吹响了号角,号角声打破了这热带午后沉睡般的寂静。莫罗的肺活量一定很大。号角唬唬的鸣叫声越来越响,最后在它的回声中间,响成了震耳欲聋的高壮强音。
“啊!”莫罗舒了口气,又让那个弯弯的号角落回到他的身边。
立刻,透过那黄郁郁的藤丛竹林,响起了哗啦啦的响声,从前一天我曾经跑过的、标志着艰难历程的、密密的绿色莽丛密林中,响起了嘈杂的声音。随后,在硫磺空场边上的三到四处地角上,露出了向我们飞快奔来的兽人们奇形怪状的身影。看到第一个,接着又是一个兽人从树林里或从芦苇丛中快步奔出,在灼热的尘土中一溜烟似地踉踉跄跄地跑来的时候,不由得使我感到毛骨悚然,惊恐异常。可是莫罗和蒙哥马利却是够冷静地站在那里,我也强使自己站到他们的身边。
第一个跑到的是那个像森林之神塞待似的猿羊人,奇怪得就好像不是真的一样,虽然如此,他却真的站在了那里,在地上投下了个身影,在跺脚抖落尘土。
在他之后,从丛林里跑来了一个粗大畸形的怪物,这是个用马和犀牛合制而成的兽人,跑来的时候还嚼着草。
随后来的是猪女和另外两个狼女。再后面是狐熊老兽女,她那瘦削的红红的脸上露出了一双红眼睛。
再后面是其他的一些兽人——全都是火急火燎,匆匆忙忙。
他们走向前来时,面对着莫罗,都开始畏缩起来,而且彼此都不问不管,众口杂声地吟唱起那篇法律连祷词后半部的片断来:“那受伤的手,是他的,那治愈的手是他的,”等等。
他们刚一走近大约相距我们三十码的距离内,就都止住了步,并且都跪了下来,弯腰趴俯在地上行礼致敬,在他们的头上开始扬起了一片白色的烟尘。
尽你所能,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吧。我们三个身着蓝色衣服的人和我们那个畸形丑陋的黑脸侍从,在阳光灿烂的蓝天下,站在被太阳照耀着的广阔的黄色烟尘中,四周围着一圈弯腰低头,做着姿势的畸形怪物,有一些几乎很像个人样儿——除了他们微妙的表情和动作之外,有一些则像是跛子和瘫子,更有一些畸形怪样得出奇,以致于什么都不像,简直就像我们最最荒唐的梦里的天外世界来的动物一样。再远一点的那边,一面是一片藤丛苇林里的一排排丛生的芦苇,一面是纷乱密布的棕榈树,把我们和山谷深涧到茅舍洞穴都给隔开了,北面是太平洋烟雾迷漫的广阔海面。
“六十二,六十三,”莫罗数道。
“还差四个。”
“我没看到豹人,”我说。
莫罗随即又大声吹起了号角。一听见这号角的响声,所有的兽人都歪扭着身体,匍匐在尘土之中。
一会儿,只见那个豹人偷偷地从藤丛苇林里溜了出来,弯腰低头地几乎贴着地面,试图混入到莫罗背后的尘土飞扬的圈子之中。我看到他的前额上真的有一道伤痕。
兽人之中最后一个到场的是那个小猿人。到场早一些的兽人们,因为一直匍匐在地上,又热又累,都朝着他射去恶意的目光。
“且住,”莫罗坚定大声地说道。兽人们都起身一屁股坐在了后腿上,从他们的参拜之中得到了喘息。
“诵祷法律的人在哪儿?”莫罗说道,只见那个多毛的灰发怪人在尘土之中弯腰躬身。
“背诵信条吧,”莫罗说。立刻,跪拜集会中的所有兽人们,一面左右摇晃起来,用手扬起了硫磺的灰尘,先是举起右手,接着是噗的一片灰尘,然后是左手,一面又一次地开始吟唱起他们那奇怪的连祷文来。
当他们唱到“不要吃兽肉或鱼,这是法律”时,莫罗举起了他那瘦长柔软的白手。
“停止!”他叫道。所有的兽人都立刻鸦雀无声了。
我想他们都知道而且都害怕即将要发生的事。我环顾四周,看着他们奇怪的面孔。当我从他们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他们那种畏缩的样子和鬼鬼祟祟的恐惧的神情时,我甚觉惊奇,我过去竟老是相信他们就是人。
“这个法律被触犯了,”莫罗说。
“没有人能够逃脱,”从没有脸的银发怪人那里传来了这句话。“没有人能够逃脱,”跪着的一圈兽人重复地说道。
“他是谁?”莫罗吼道,这一审视着兽人们的脸,把鞭子抽得噼啪作响。
我觉得那个鬣狗和猪合成的兽人——鬣猪人显出了一副失魂丧胆的样了,豹人也是一样。莫罗停住了身,面对着这个家伙。豹人朝着莫罗畏缩着身子,显出一副奉承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对那些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折靡仍然是记忆犹新,而且是惧怕万分的。
“他是谁?”莫罗重复地吼道,声音大得象霹雷。
“违犯法律的人就是邪恶的人,”诵祷法律的那个银发怪人吟唱道。
莫罗窥视着豹人的眼睛,看来把这个家伙的真魂都吓出了窍。
“是谁违犯了法律——”莫罗说着,把视线从他那受害者的身上移开,转向了我们。我觉得在他的声音里有一点欣喜的味道。
“——就回到痛苦屋里去,”兽人们都吵嚷了起来,“回到痛苦屋里去,啊,我的主人!”
“回到痛苦屋里去——回到痛苦屋里去,”猿人快嘴唠叨地叫道,就好像这个想法对他是多么甜蜜和愉快似的。
“你听见了吗?”莫罗说着,转身向后对着豹人,”我的朋友?啊哈!”
那个豹人避开了莫罗的视线,已经从原来跪着的姿势中直直地站起身来,眼睛里冒着火,勃然大怒地从卷缩的唇下露出了阴险狰狞的大尖牙,向前一跃,扑向那个给他带来折磨和痛苦的人。
我相信,只有难以再忍受的恐惧所爆发的疯狂,才会挑起这一场攻击。
整个一圈的六十来个怪物,好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