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头痛哭,哭到声音沙哑,喉咙发出空虚的气音,却仍是持续不断地哭泣。
突然─“好可怜哦。”
他惊愕的抬起头,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戴了一副纯白色的面具,面具的额间镶上一颗翠绿色的圆玉,面具右边脸颊,则画了一枝梅花树枝。
女人穿着一身飘逸的连身长裙,两侧的头发绑成麻花辫,额前剪成长短不对称的浏海。
装扮怪异的女人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却用含着哀怜的语气说道:“好可怜哦,你是,它也是。”
他警戒地瞪着女人问道:“你是谁?”
“呵呵,我是谁?我是谁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有比你抱着的这个异变不完全的变种者重要吗?”
“滚!”他吼道。
女人把玩着自己的辫子,笑道:“真要赶我走?我走了,这个变种者就真的没救了哦。”
“你能救她?”他像是溺水的人,连一根稻草也想抓住。
“变种者的生命力是很强大的,虽然它没有了气息,它的生命迹象还是存在。”
女人忽然手舞足蹈地转起了圈圈,裙摆飞起,露出了那一截光滑白亮的大腿春光。
她神采飞扬地咯咯笑问:“可是救它好吗?你杀了它,又要救它,救了它,又要杀它……变种者可不会因为你救了它,就对你心存感激。”
女人的几句寥寥话语,竟让他发冷似地浑身一震。
纵使救活了,她成为变种者的事实还是不变。娇美柔弱的她,怎么会愿意成为那种嗜血怪物活下来?
“我有一个办法哦。”
“办法?”
女人摊开掌心,一个小小的透明瓶子站立在中央,瓶中的液体散发着诡谲的淡紫色彩。
她神秘地笑道:“这是一种能使变种者保持神智的药物,由于尚处于开发阶段,有多大的功效我不敢保证,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不敢保证……你,要试试看吗?”
女人的一字一句,宛如恶魔的絮语,然而他抵挡不了,也不想抵挡。“你有什么条件?”
女人拎着小瓶子,咯咯笑道:“你很聪明,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虽只是个半完成品,但至少有一定的效用,不使用它,你就只能放着这个变种者等死了……
“我们给你一个希望,而你,就必须─”
女人咯咯地笑着,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出了她的条件……
林秘书在高雄的老家,离重霞大约两小时的车程,是口字型的四合院。
合院式的建筑,常见于乡村的大瓦厝,大瓦厝通常需要经过一、两代人的胼手胝足,才能够建构而成。
谢辰风很喜欢这种合院式的传统建筑,朴实中带着浓厚的乡土味,而且四合院在建造时多会座北朝南,注重采光,因此有冬暖夏凉之说。
在冬季时,四合院有充足的日光,不至于太过寒冷,夏季则是因为房屋与房屋之间紧密相靠,产生了一种互相遮荫的效果。
但是,谢辰风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他说些夸赞林秘书老家是四合院的应酬话。
“以婷她逃婚了。”林秘书神情木然地说道。
坐在正厅的所有人一愣。
“以婷她逃婚了。”林秘书木然地重复说了一次。
“逃婚?”安廷这才从发愣中回复过来。
林秘书目光黯然地说道:“嗯,逃婚,留下一封信,说她没信心跟我过一辈子。”
饶是向来牙尖嘴利的安廷,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默然以对了。
谢辰风暗想,也许安廷正在庆幸他没有拿出罗天行交代他的贺礼,不然场面可就尴尬了。
林秘书黯然的眸子忽然一亮,怕吵醒睡在正厅左右两侧房间的父母,他压低声音喊道:“以婷没有逃婚!那封信不是她写的!”
谢辰风的眉头一紧,听出了林秘书的言下之意─若不是那个叫以婷的美女逃婚,那整件事情就不简单了了。
林秘书拿出小心翼翼收好的信封交给安廷,激动地说道:“安长官,我怀疑以婷不是自愿逃婚,我学过一点笔迹鉴定的方法,虽然这封信的字迹很像是以婷写的,但其实不是!”
林秘书所提的人工笔迹鉴定,是测量文件的笔压以及字样,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字习惯,不论是握笔的压力,或是下笔的施力,与书写时笔与纸张间保持的角度,又或是字体中所呈现的特有形状。
林秘书是身处困境仍能保持冷静的人,实事求是的他,既然能提出这样的说法,想必也是经过了考证。
安廷说道:“你手上有你未婚妻的其他信件吗?我让护卫组的人拿回基地做科学鉴定,这样更准确。”
“有!谢谢长官!”林秘书闻言一喜,安廷会这样说,也就是有意愿帮忙寻找以婷了。
安廷挥挥手道:“不用客气。关于你未婚妻……失踪的这件事,你有什么线索吗?例如是不是什么仇家所为之类的。”
“仇家?”林秘书低头沉思了半晌,摇头道:“我想不出有跟什么人结怨过,至于以婷,她的生活很单纯,个性也很内向,不会跟人结仇的……”
他转换迷惑的眼光,推测说道:“会不会跟她大哥有关系?”
“她的大哥?”
林秘书说道:“是的,长官。以婷自小父母双亡,她是她大哥范刚胤一手扶养长大的,他们兄妹两人的感情很好,刚胤哥的个性虽是狂放了点,对以婷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相当溺爱。”
谢辰风没听错的话,在林秘书说到兄妹两人感情好的时候,语气酸酸的,不由得暗笑林秘书是个醋缸子,连恋人的亲人也要嫉妒。
“那么她的大哥呢?你有问过他吗?”
林秘书叹息了起来,说道:“刚胤哥在一年前莫名其妙的留书出走,说是把以婷交给我,希望我好好待她,他辛苦拉拔了以婷大半辈子,也该是他换手的时候。”
林秘书挺不好意思地靦腆说道:“以婷告诉我说,刚胤哥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到世界各处探险,他是信任我,认为我值得以婷依靠,才会放心离开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可一想起未婚妻下落不明,林秘书才浮出一点光芒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谢辰风学着安廷皱紧眉间,问道:“也就是说,没办法联络到你未婚妻的那位大哥啰?”
林秘书一脸疲倦地推推鼻翼的镜架,说道:“没错,刚胤哥行踪不定,但会固定一到两个月寄一次信报平安。
“他最后一次来信是上个月,那时候他人在斐济,信上的内容说他发生了一点意外,可能赶不及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以婷为这件事还郁闷了好一段时间。”
安廷摇头叹道:“斐济啊……远水救不了近火。”
接着他对林秘书道了一声抱歉:“林秘书,我们本身还有任务,所以帮不了你什么忙。我们能做的,顶多是把身边的护卫组调一半给你,他们本来就是军方的好手,有他们在,你也能调动警方帮忙。”
“不,请长官别这么说,您帮我很多忙了,为了我的个人私事如此劳烦您─”
林秘书特意走到安廷面前,诚心诚意地弯了个九十度的躬身,怀着无尽的感激道:“谢谢长官!”
这一天晚上,由于时间太晚,加上林秘书热情挽留,他们便在林秘书的老家住了下来,好险房间够多,再不济的话,两、三个人挤一间勉强凑合也就够了。
谢辰风听着雨声,凝视窗外,今天下了快一整天的雨,打落了附近不少干枯的树叶,到了晚上雨还是没停,风也更大了,尤其在这样安静的夜晚里,呼啸的风声更是明显。
树叶在漆黑的夜中飞舞,谢辰风想像着明早起床时,掉落的树叶应该遍布了整地吧。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谢辰风沉沉地睡去了。
隔天一大早,生理时钟作祟,谢辰风张着眼睛醒来时,手表上的时针恰好指在六的位置。
他痛苦的喊了一声─还睡不到五个小时啊!棉被一盖,蒙着头颅磨磨牙,继续睡觉大计去。
才和周老爷爷厮杀没多久的棋局,一名不速之客再次地打断了谢辰风甜甜的一觉。
“谢长官,安长官吩咐我叫您起床,要您别让大家久等了。”
“……再五分钟行不行?”赖床的小孩最常说的一句。
对于这位年轻长官的请求,徐勇哭笑不得地道:“安长官说是命令,命令您立即起床,林秘书的母亲特地做了早餐呢。”
忤逆老人家的好意非我辈中人之行事,谢辰风认命地叹息、叹息、再叹息,终究放弃睡觉的打算,恋恋不舍地爬出温暖的被窝。
盥洗过后,谢辰风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饭厅,说是饭厅,其实是和厨房连在一起,不过做饭时开着抽油烟机,因此不太能闻到什么油烟的味道。
安廷斜瞪着姗姗迟来的谢辰风,说道:“起来啦?让大家等着你开饭,很有成就感吗?”
不,并没有……谢辰风灰溜溜的说了声对不起。
林父露出慈祥的微笑,打着圆场说道:“年轻人就是要多睡多吃才对,这样才长得快。”
林父、林母皆穿着一身朴素的庄稼服,精神相当饱满,年龄约在五十多岁的样子。
程志宏揉揉迷蒙的绿豆眼,晃头晃脑,憨憨地傻笑道:“我也多睡多吃啊,可是怎么就没长呢?”
安廷没好气地说道:“废话,死肥猪,你今年都几岁了,还想长个子?你吃再多、睡再多,也不会向上发展,只会向横发展。”
他看向谢辰风,撇了撇嘴啐道:“还站在那干嘛?罚站吗?快点来吃饭,等一下我们还要去警局。”
餐桌并了两张桌子,好容纳下所有的人,谢辰风朝在场的两位老人家请过早安后,赶紧找了个靠墙壁的位子坐下,边狼吞虎咽地扒着香喷喷的清粥小菜,边抽空问道:“安前辈,我们去警局干嘛啊?”
安廷夹了片脆瓜,嘴角一弯,傲慢地笑道:“干嘛、为什么……你的问题还真多,没有脑袋自己想吗?”
谢辰风不满地嘀咕道:“这要怎么想啊?天晓得要去警局─”忽地,他脑中灵光一现:“跟掳人案有关?”
“猴子只要学会动脑筋,也不会比人笨多少。”
这算是夸奖还是讽刺?谢辰风嘴角微微抽搐。
安廷神色平然地说道:“除了这件事,还有林秘书的事情,由我们拿着特防局的派头去施加压力,警察们办起事情来会更加用心,就算他们不想用心,他们的上司也会逼着他们用心。”
林母握着林秘书的手说道:“不好意思啊各位长官,为了我们家阿正的事情,这么劳烦你们。”
安廷放下碗筷,摇头正色道:“不,没有这一回事,您太客气了,林秘书是我们局里的一分子,更是我们局里不可取代的帮手,能为他尽点心力我们也很开心。”
听着安廷肆无忌惮地说着局里来局里去的,谢辰风不禁捉着一旁护卫组的人员,偷偷摸摸地问道:“林秘书的爸妈知道我们特防局啊?”
虽正在用餐,但护卫组人员仍旧低声地恭敬回道:“报告谢长官,林秘书的家族历来都在军方服务,跟军方上层保持不错的关系,对于特防局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喔喔,原来如此。”谢辰风点点头,表示了解。
安廷挑眉道:“你在猛点头个什么劲?还不快吃?不然等会儿被肥猪吃光了,你就甭吃了。”
吞掉一大锅的粥,又吃了五个馒头的程志宏,委屈地嘟哝道:“我早就吃饱了啦,不会跟小风抢饭吃的。”
谢辰风还真怕程志宏抢饭,身处发育期的他可是忍不住饿的,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以狂风扫落叶之姿清扫桌上的饭菜,看得林母一脸笑呵呵的,直说就是做饭给年轻人吃好,看年轻人吃饭连自己也觉得饭香。
林母还不时挟菜给谢辰风,要他吃越多越好。
吃着林母挟给他的菜,谢辰风恍惚想起了母亲,也是常常吃饭时这样挟菜给他,要他多吃一点,然后他的父亲会无奈地摇头,说谢辰风是茶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吃饭要人叫,吃菜要人挟,就没看过他自己动手盛饭,还是替老爸、老妈挟菜过。
接着,他的大哥会哈哈大笑几声,笑父亲“龟笑鳖无尾”,也是标准孝父一个,小弟的惰性还不是爸帮着妈宠出来的吗?
这时候他的父亲总会敷衍地笑两声,摊开报纸装作没听见。
谢辰风甩开脑中的记忆,扬着开朗的笑容朝林母道谢,心中却是悲哀地想道─真好,一家人能在一起真好……
一家人啊,他再也回不到那种全家团聚在一起的时光了。
“小风?小风、小风……”程志宏叫唤了半天,只见谢辰风还是发呆地盯着车窗,只好凑到他的旁边,大喊一声:“小─风!”
谢辰风吓了一大跳,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讶异地看向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