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迪吼道:“这是诗,不是天文学教科书!”
“对,”波丽严肃地说,“但你也该把它写好。况且,地球怎么可能被‘忘怀’?你怎么忘记它?你根本没到过地球,也就没有关于它的记忆,是不是?我们可是在太空捡到你父母的。”
“这是诗的破格。”桑迪仍不肯松口。
波丽对此予以猛烈地反击。“但诗人没有自由篡改事实,”她说,“反正,海克利诗人不会这样,就算地球诗人这样做,他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对吧?现在,争论到此为止!我提议玛莎拉回来之前,我们先看几部电影。”
他们选的电影不是桑迪喜欢的类型,都是有关战争和恐怖主义,以及人类在20世纪对同类犯下的所有那些众所周知的肮脏罪行。玛莎拉回来时,队员们正对电影争论不休。波顿对桑迪自作聪明地说道:“我认为你们地球的政府里都是些蠢货。”玛莎拉在门口停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桑迪愁眉苦脸地说:“你不明白,也许他们做事有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桑迪?互相残杀的理由吗?谁都吃不饱饭,还要互相毁坏对方农场的理由吗?这种政府不是智慧的领袖领导的,智慧的领袖应该像海克利元老一样,生下来就是为了经过训练成为领袖的。你在船上见过这种残暴的事情吗?比方说胡西克饲养员攻击船外作业的工人?”
“要是他们这样做的话,就会被宰了。”欧比耶插嘴道,“那些工人凶着呢。”
“那不是关键!这种事不会在船上发生,这才是关键。海克利人从不恣意妄为。”
桑迪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管理几千人可比管理几十亿人要容易多了。”
“哦?是吗?”波顿嘲讽地伸伸舌头,“那么,我们海克利老家的人口可是十亿再翻几千倍呢。你听说过这样的战争吗?”
“海克利老家那儿发生什么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桑迪火药味十足地说,“连你也不知道。飞船上次和他们联系是什么时候?”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连他的好朋友欧比耶都气得发抖。玛莎拉喘着气说:“三(桑)迪!你怎么能仄(这)么梭(说)呢?”
“可这是事实。”他说,连忙又把嘴闭上了。惹恼了队友们,他才不在乎,可玛莎拉是他真心喜爱的人。
“亲爱的拉三(桑)德,”她严肃地说,“你不该如此轻率地谈论我们历死(史)上仄(这)场最可怕的悲剧。你不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
桑迪懊悔地望了望她。“对不起,玛莎拉。”许久以前,当时的元老们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前思后想,下定决心在已失去与海克利星球的联系之后,继续飞船的使命。船上每一个海克利人都对那一时刻感到悲伤,他完全清楚这一点。
欧比耶讲义气地为桑迪辩解道:“他只是有些紧张,拜访地球的时刻越来越近了嘛。他还专门为此写了首诗呢。”
“哦?让我看看。”玛莎拉说。她看完之后,伸出短粗的双臂抱住桑迪,热情地舔了他一下。“多美的丝(诗)!拉三(桑)德,我能操(抄)一份吗?哦,谢谢你,今森(生)今四(世)我都会好好珍藏它的。现在呢,可四(是)工作司(时)间。和往藏(常)一样,我们采取搭伴制。拉三(桑)德,你先和波丽一组,讨论轨道炮。”
桑迪他们小队的七个成员有整整一个星球的东西要学——地球的语言,地球的风俗习惯,地球的生态。六个年轻的海克利人呢,还要掌握作为正常社会化的一部分所要学习的所有知识。他们还有各自难度更大的专业课程:戴米学的是农学;波顿学的是喷雾器和食品化学;波丽是导航和磁化机械;谭亚是基因控制;欧比耶是天文学和星际导航学。海伦学的是螫合作用,玻璃化作用和晶体黏合——也就是溶解有毒物质和放射性材料的过程。桑迪要学习的虽然简单,但可要多多了。其他人的技能他都要会一点,不仅他,人人都是如此,因为真的到了地球上,他们中随时可能会有人发生意外。此外,桑迪还得比其他人多学一点儿,因为他将是和地球人首次接触的人,必须知道说什么。
波丽不是桑迪最喜欢的学习对象,他领会课程的速度一不够快,她就疾言厉色起来。他们俩一到她的工作间,她就命令道:“解释一下轨道炮的用途。”而且,预料到他会出错似的掉起了眼泪。
“好吧,”他顺从地说,“不过别掐我,行吗?”
“也许不会,赶紧说吧!”
桑迪盘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没离得太近,然后开始讲:“对于海克利人为地球人类将要做的所有好事,作为回报,我们只请他们帮几个忙。比如请他们帮我们补给一些普通物品的储备,这些东西对他们没多大价值。我们特别需要碳、氢、氧。作为交换,你将向他们演示如何建造一个倾斜轨道系统,由磁力驱动,能够把以水和他们称作‘煤’的固体碳为燃料的霰弹筒发射到宇宙飞船的轨道上。”
“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些东西?”
“因为它们是燃料,”他马上答道,“所有这些将用在登陆船上。登陆船由过氧化氢和乙醇驱动,多余的氢也将用在作为主动力的反应堆里。你想让我解释一下轨道炮是怎么运行的吗?”
“正是如此,没用鬼。说详细些,不要出错。”
他往回缩了一点,竖起耳朵倾听背景音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歌名叫《我爱的人》。他禁不住想像这首歌是某个地球女人唱给他的。但他什么也没说,怕波丽会马上命令把它关掉。“轨道炮要造在地球赤道上的某处,以利用地球的旋转……”
“其旋转速度相当慢。”波丽轻蔑地补充说。海克利飞船上的一天只相当于地球上的17小时多一点。
“对,可它们的重力只有我们正常的7/12。”桑迪指出,“这使发射容易多了。轨道炮用他们的公里算有10公里长,一端要一直延伸到海拔3公里的一处高地上,如果他们能把它建在一座山脉的西面的山坡上,那就最好了。沿着它每隔1/12的1/12公里设置一个磁力环,每个环依次充电。这些磁力环必须由超导材料环绕,也许还要单为它们建造一座发电站……”
“但不是核电。我们不想鼓励他们发展核能。”
“波丽,”桑迪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谈论的是我的人民,不是胡西克,他们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波丽的两个大拇指威胁地伸向他,他急忙弯腰躲闪,还好玛莎拉的喊声使他免受被掐之苦。
“斯(时)间到。现在互换伙伴,”她命令道,“拉三(桑)德,你该和欧比耶去学天文学了。”
等到第8个1/12日结束后,他们都已筋疲力尽了,就等着吃晚上那餐“饼干牛奶”。
但这并不是休息的时间。在玛莎拉的指挥下,他们开始演习地球快餐店里的情景。戴米和谭亚轮流站柜台,其他人准备好“钱”,排队购买。“奶酪汉堡,油炸薯条,香草奶昔。”桑迪点了这几样,心算了一下价钱,然后拿出两张“一美元”和七个“25美分”硬币。
戴米生气地看着他。“你应该结我三张‘一美元’的和三个‘25美分’的。”他抱怨道,桑迪却不肯让步。
“我想处理掉一些零钱。”他解释道,这种情况他在一部情景喜剧里见过。戴米气呼呼地用手指挠着肚皮,可还是接过了钱,数了数,然后找了22枚一分钱给桑迪。
“我也想把零钱处理掉。”他流着胜利的眼泪说。
哦,这不合情理。桑迪敢肯定,站柜台卖东西的可不会不留零钱。不过,他不想和戴米再干一仗,便拿了托盘,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他检查了一下食物,“汉堡”还可以,是拿肉用动物的肉糜做的。“奶酪”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从地球电视的烹饪节目中,他们知道“奶酪”是让牛奶变酸,再作好几种处理之后得到的一种东西,但没人确定到底是何种微生物起了酸化作用。因此,像往常一样,桑迪小心地把那片“奶酪”从肉上揭了下来,把它放到盘子的一侧。夹汉堡的“圆面包”不是真正的面包,他们将碳水化合物做成可食用的东西的所有实验都失败了,只好用一片植物块茎代替,做成冰球的形状,再加热一下,还不算太糟。“油炸薯条”是用更多的块茎在热油中炒过,桑迪还真的挺喜欢吃(他从不加“番茄酱”或“芥末粉”。不管原物是什么样的,反正海克利的仿制品都糟透了)。
“奶昔”才真的让人吓一跳。它是用胡西克的奶做的,这很清楚,其余配料就让人猜不准了。很不幸,这次它是加了调味料的,和“奶酪”的味道差不离。
桑迪把快餐勉强咽了下去,希望自己不会呕吐。幸运的是,吃这么少一餐饭,不会出现饭后的昏厥情况。他们快吃完时,总教官清泰奇·罗走了进来。还不等他开口讲话,波丽大胆地将他拦住,给他看桑迪写的诗。他看上去情绪很好,没有训斥她,并夸奖桑迪:“不错,这首诗写得挺好,拉桑德。整体看起来是这样,用这么差劲的语言写出一首好诗毕竟不容易。不过……”他补充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打扰你们的晚餐。今天早上我没能来,因为最后的计划就快定下来了。很快你们将去见元老们!”大家一阵兴奋,还没人见过元老们呢!“此外,我还有‘手表’要发给你们。”
“手表?”波丽疑惑地问。清泰奇·罗立刻开始发了,这是些挂在带子上的金属玩意儿,队员们好奇地翻过来掉过去地看。
“这是戴在胳膊上看时间的。”他解释道,“从现在起,你们都要开始用地球的时间来计算日子了。研究部门通知我,现在是你们着陆地的7月12日,星期三,上午4:23分,表都已按这个时间调过了。”他停了一下,让队员们研究表盘,然后轻声加了一句,“7月24日,星期一,你们将登上地球。”
《回家》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第三章
这艘海克利飞船比人类所梦想的任何一艘宇宙飞船都要大,比起地球上20世纪的一艘海上超级油轮,也小不了多少。它的形状是一个短而粗的圆柱体,长340米,宽140米,容积达5千万立方米左右,其中的2/3被燃料储备和驱动飞船跨越星际空间的发动机所占据。飞船的平均密度比水稍小一点,主要是因为氢占据了燃料储备的大部分空间。如果飞船轻稳地降落在地球的某处海面上,它刚好能浮起来。飞船上的成员,即2。2万名海克利人和桑迪·华盛顿,人均占有不到30立方米的空间,这不仅包括了他们的生活舱区(当然大部分是共有的),也包括他们所需的用于休憩和工作的一切空间。这确实有点狭窄。前一阵子,这艘庞大的飞船从太阳附近的空间横切过去以改变运行轨道时,情况就更糟了。那时,他们使得大部分“空闲”的舱位处于受热状态,以确保大量的冷却器用于飞船其他部位的降温。现在海克利人很高兴能返回原先关闭的舱区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住得挺拥挤的,至少按照地球上的标准来看是这样。但这并不让他们太烦心,因为他们没人亲身体验过地球标准是什么样的。
小队第二天上午的活儿当然不用干了,能够面聆元老们的教诲比其他任何寻常的职责都要重要。美中不足的是,去之前清泰奇·罗让他们花了整整一个1/12日来进行提问和排练,因为谁要是说错或做错什么,是不堪设想的。
公共休息室里还很热,而他们在清泰奇·罗的坚持下,试着去适应别扭的地球时间,人人都有些躁动不安。欧比耶也让人分心,连桑迪都闻得出他已接近发情期了。清泰奇·罗不止一次地训斥因欧比耶分神的那一两个女队员。“你们都注意好好听!”他命令道,“特别是你,拉桑德!”
清泰奇·罗发带S的音时,和小队其他海克利人一样声音尖锐。他是船上研究地球语言和习俗的最好的专家,这就是他成为他们教官的原因。但他并不总是公正的。“我是在好好听呀!”拉桑德愤愤不平地说,“我可不愿找着挨训。”
“希望如此,”清泰奇·罗不耐烦地说,“现在注意看。”他在屏幕上打出一张地球的局部图,指着一片陆地。“这是你们将要登陆的地方,位于地球北部,登陆船进入北极上空后,从这里穿进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个地方叫‘阿拉斯加’。”谭亚显示自己地插嘴道。
“我们知道它叫阿拉斯加,”教官烦躁地说,“由于它的地理位置,阿拉斯加是这颗行星上一处寒冷的地方,覆盖着他们称做‘雪’的固态水,因此你们都需要适当的衣服。然后,拉桑德,登陆船着陆后,你将独自一人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