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搬到船上去!”我命令道。
他毫不理睬,我恨不能冲过去宰了他。
我突然决定要做一件事情。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对我一直是恶言恶语,从没有过好脸,到了这会儿,也该跟他摆平,把事情了结一下了。
“斯喀,”我装模作样地说,“我没能让你发财,我知道你很委屈,你应该得到点儿什么,我却没能帮上你的忙,其实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应该得到地狱的惩罚,我暗自加了一句。
我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钱包。“你知道我最近搞了笔小钱儿,反正我要走了,带在身上也没法花。”的确是没法花,就是不走也花不掉。“你干得不错,应该得到酬劳,在这一点上我不应该太小气的。”我用手夹出了剩下的一叠假钞递了过去。上面的血迹是不会让斯喀犹豫的,而且他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出纳员。
他看看钱,又望望我,先用一只眼,接着又用另一只眼,仿佛视力出了什么毛病。
“好吧,把行李搬到船里去,”我说,“快,抓紧时间!”
他把钱装进口袋,动手搬起了行李,我亲自把赫勒的监控器搂在怀里上了船。
在最后一个舱位的声控门上,我看到一个刚刚贴上去的临时标记,上面写着:“格里斯长官”。
斯喀搬完了行李,我跟着他来到船舱门口。
“再见了,斯喀,”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你完全应得的。”
他只顾穿过机库走开了,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我真不明白,赫勒给了人钱,人家会很高兴,而我用钱换来的却是怪兮兮的白眼,我得在心理学课本上好好找找原因。
第七章
我丝毫没有预感到接下来自己将会度过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天。
我回到船里,又困又累,整个身心简直要垮下来,假如能睡上一会儿该有多好!
正在这时,赫勒到了门边。他身穿一套干净整洁的飞船联队工作服,那顶从不离身的红帽子压在梳得整齐的金发上。尽管到了这会儿,他仍是神采奕奕,毫无倦意。我嫉恨他。
他一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更是令我恨之入骨。“这是什么臭熏熏的气味?”说完他探头瞅了瞅我的舱房。
我侧身从他旁边挤了进去。“是我的行李。”一点不错,行李堆得满地都是,斯喀把破烂玩意儿全都装进了包里。
“听着,”赫勒说,“你要是这么浑身脏兮兮的,又把一堆破烂儿带到船上来,他们会要你命的!太空飞船是在封闭状态下操作的,这些尘埃会堵塞空气循环过滤设备的,我想就是除臭剂也拿它没办法的,”他很有耐心,“对过是洗衣房,里面有除垢剂,赶快把这些东西扔进去全部洗净,你没有太多的时间,地面水电供给及排水设施一小时后切断,所以要抓紧干。”
一想到要折腾这堆东西,我简直恐惧起来。我需要睡一会儿,就是片刻也好。更令我感到恐惧的是,窃听装置的电子元件有可能被毁。危险的局面能使一个人急中生智。“不行,”我突然叫道,“这里面有枪,还有炸棍!”我以为这一手准奏效。
然而并非如此,他脸上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嗨,你难道不懂过量电荷会使整条船炸飞吗?”
“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他摇了摇头,一步跨过来掠去了我口袋里的炸棍、电击枪、利刃发射器等所有的武器。“你身上简直成了军火库!这些玩意儿万一走火,会把我们炸出太空的!”
他走到墙边,拧动一只旋钮,打开了一间贮藏柜。“这是屏蔽性防爆柜。”他把收缴的武器扔了进去。“哎,把你行李中的爆炸物全部拿出来扔到里面去。”
谢天谢地,我把“易碎祖传物品”塞到了武器后面。
赫勒又看了看行李。“简直都是灰尘了!”
□□□斯喀那家伙,他几乎连地皮都刮起来装进去了!
赫勒来到走廊上,从一间贮藏室里拿出几样东西。“这些是清洗包套,把你的衣服全部脱下来,然后到上面放进洗衣机,洗净后它们会自动退出来的;这些是防水袋,把你所有的文件和日记本放进去也填到洗衣机里去。”
他刚要离开,又转过身来看了看。“行李里面怎么连一件礼服都没有?”
我从未买过一件供给处的礼服。“到了地球是穿不着的!”我想损他一下。
“但启航时要穿的。”
我困得要命,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启航为什么还要穿什么见鬼的礼服。□□□这些飞船联队的家伙,他们都是些疯子!
“你的司机还在外面,我给他点儿钱,让他赶快去叫开一家商店买一套回来。”
我咕哝了几声,表示自己不愿意赶这种排场,这下算是惹恼了他。
他后退几步,指了指船舱门口。“你给我把那堆行李统统从船上弄下去,分类卷好包好拿到洗衣房去,包括你身上的制服。你还要冲个澡。行动快一点,水电供给马上要切断了!”
我差点没哭起来,我最需要的是睡上一会儿。□□□这些飞船联队的家伙们,眼下又不是飞船联队!船上所有的空气过滤装置都堵塞了又关我什么事?
我把行李全部搬到船外一样一样地分开,斯喀装进去的烂酒罐、破报纸以及成堆的灰尘后,剩下的行李其实也不多了。机库里的两只垃圾桶被我装得冒出了尖。
我整理好包括身上穿的所有东西,或塞进包套,或装进防水袋,然后赤条条地站在机库里,想看一看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克拉克女伯爵就在附近什么地方。我可不想如此“曝光”,抓起包套和防水袋飞也似地回到了船上。
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清醒过来。在船上的洗衣房里,我看到一个个巨大的圆门,上面用闪电形的箭头标得十分复杂,用来说明的文字部分也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飞船联队行话。我顾不上许多了,把包套胡乱塞进一个门里,拿起装满文件的防水袋回到了自己的客舱。
冲个澡后感觉好多了。令我惊奇的是竟从身上搓下了那么多的泥!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也许是头发里的泥太多了,把自己压昏了头,这种理解倒满有意思。我正要承认飞船联队的人还是有几手的,这时洗衣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蜂鸣,我发疯似地跑回那里去取衣服。
我把内裤从包套上退下,真是干净极了,而且十分平滑,就连几处撕破的地方也修补得整整齐齐。
我一时想不起来制服包套放进了哪里,圆门太多了,我开始找了起来。
怎么也找不到!
我仔细地回想着刚才走过的每个地方:我是从那个门进来的,然后靠在这里歇了一下,接着又去看标记和箭头,肯定是放进这个圆门里了,于是我把它打开。
没有!我转着身子打开了周围的每一个圆门。
还是没有!
我定了定神,耐心地看着标记,我突然想起来了!
我把制服和皮靴包套放进了粉碎机里!
我站在那里,赤条条的,一阵从没有过的苦恼。除了内裤我再没衣服可穿了!
等一等!斯喀不是去买礼服了吗!一切还有救,我正好还能享受一下飞船联队的排场!
我满怀希望地回到了客舱。
成功了!
床上放着一个包裹!
我迅速把它打开。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呀!
我认出了上校十字形徽章,要比我的低上一级,不过可以认为斯喀没太注意。然而这又是什么式样的呢?
在死灰色的布料上,绣着红得刺眼的图案。
骨头,刽子手的绞索,电鞭。骨头?刽子手的绞索?电鞭?
头盔,黑色的!一个巨大的磷光骷髅!
这是一身死刑营上校的礼服!
甚至还有象征着血淋淋大肠的腰带!
这是沃尔塔尔所有军队中最令人恐怖的制服!
我朝门口走了一步,但又意识到斯喀肯定早就溜了。
从法律上讲,我是可以穿这身衣服的,因为我的军衔要比它高一级。
我太累了,在平衡床上躺了下来。这样上路太糟糕了,如果能睡上一个小时也许会感觉好一些,也许一觉醒来我们已经安全地飞进了太空。然而我想得太美了!
熄灯了,他们正在切断地面电缆。都见鬼去吧,反正我要睡上一会儿,其实启航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开始平静下来,恍恍惚惚刚要进入梦乡,一阵突如其来的可怕的撞击声把我惊得从床上猛然跳起。哐啷!哐啷!仿佛整条船就要裂开了!
我急忙往腰里围了条毛巾,一个健步冲进了走廊。撞击声不停地持续着,这时我意识到响声是从辅助发动机房传来的,不对劲呀,我们还在机库嘛!一切还没有开始,拖船应该首先吊到滚动式板车上。
赫勒在操纵室里,他蹲在驾驶座的边沿上,头顶压着他那顶红帽子,正通过通讯系统和机房联系,从他说话的内容得知,对方显然是借来的一位机库工程师。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它离开机库,所以不需要多少动力。”他说道。
我透过打开的探视窗向外望去,太空粒子装甲板已经放了下来,赫勒探出脑袋对下面机库里的人大声喊着:“让开一点。”
天哪!他要让这玩意儿从机库里直接起飞!他很可能会撞着别的船只或者撞着库顶的!“嗨,”我叫喊起来,“不要从这里起飞!”
赫勒坐直身子,微微一笑。“那才是拖船不一般的地方,可以在狭小的空间操作。站稳了,索尔顿,它跳得很厉害的。”
有人手执靶标棒站在拖船正前方,赫勒握住了节流阀。
我站稳了。
船竟然不是直线飞的,赫勒还要绕过一台起吊机和两艘飞船,然后才能转到门外!
他就那样蹲在驾驶座边上,靠着翘曲式驱动装置飞出了机库!
“扶好了,索尔顿。”赫勒说。然而他自己什么也没扶,就蹲在那里操纵着节流阀和各种复杂的开关。我应该相信他是有这种能耐的!
船头猛然向上一抬,转眼之间飞船直立起来!
我顺着走廊向下滑去,重重地撞到了门上。
赫勒从垂直的梯子上爬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把我拉进了餐舱,餐舱里各种摆设已经转过一个转角自动放平了。他从贮藏室里取出一罐辣摇酒,打开后从盘结的线路中间递了过来。他笑了笑。“索尔顿,航行前夜你不该去碰泡泡酒的。”
他并不是在责怪我,而是在闲扯一句飞船联队人的口头禅,也许是玩笑话吧。然而我听了却很不快,我不需要什么辣摇酒,只想回房间睡上一会儿,哪怕几分钟也好。外面天快要亮了。
我刚要把酒推开,只见门口伸进来一颗脑袋。
竟然是鲍彻!
他站在那里,眼罩耷拉到一边,两只金鱼眼睛气得鼓起老高,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臂抱着足有一码厚的文件!
“我巴不得看到你赶快离开,格里斯长官,”他说,“而且给你带来了送行的礼物,一些需要加盖身份牌的订单。”
“所有这些?”我嘟囔着。
“不, 这只有1/3,但近来你肯定一直在订购东西!买,买,买!难怪税收涨这么高。另外一些是你失职忘记的工作,是你几个星期以来没有过目的报告,我想你在旅途中干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没准儿还可以让自己轻松轻松。”
我企图把他支走,但又毫无办法。于是我端起辣摇酒回到自己的客舱,从防水袋中取出身份牌在平衡桌上盖了起来。我们不久就要离开了,最糟糕的一幕已经结束,从现在起我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还有剩下的这些,”老鲍彻说,“我就放在旅行夹里了,这样你每次要躺下时,就能看见自己还有活没有干完。嗨,这是什么?”
客舱尚未完全恢复到水平位置,东西散落了一地。他并没有去看那些从防爆贮藏室里倾出的武器,而是从地上捡起那套礼服。
“死刑营的上校!你这就把自己看准了,格里斯长官。多漂亮,太合适了,你穿上一定很好看的,颜色正好和你的灵魂相当。”
我没有理他。我从一张账单上得知,斯喀竟然是用我的钱购买的!我不停地盖着,手都累酸了,最后他终于拿起了全部盖过身份牌的账单。
“好吧,我要走了。我听有人传言这种船可是会爆炸的,旅行愉快。”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一阵只有他自己才会的邪恶的笑声。
我仰脖把辣摇酒全部灌进肚里,要是这会儿能够伸伸懒腰进入梦乡,几个小时后一觉醒来,就会发现我们已穿梭于太空,把沃尔塔尔远远地甩在后面了。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阵温馨。
唉,接下来的一幕远不是那么回事,我就要经历一次航天史上最令人头疼的启航了!